安倍晴明住在一条归桥边上的宅子里, 牛车晃晃悠悠的将他载到家,早就带着酒来蹭饭的源博雅正坐在他家门口的石墩子上吹笛子。他头一次见到好友阵仗这么大的叫人送回来,六个帅气非凡的“式神”护着牛车停下脚步, 一向运筹帷幄的白发青年满脸苦笑走下来,后面紧接着出来了一个黑发武士。武士的衣着稍稍同时下有点不大一样, 但他腰间的那把刀实在是太漂亮了。
此时大家仍旧流行将太刀挂在腰间作为礼仪和身份的象征,这人倒完全不介意的把打刀放在太刀的位置上,一点也不怕被公卿们笑话的样子。
平安时代早期武士还不是如同战国时代那般地位尊崇, 说白了就是公卿家豢养的打手, 多由豪族的幼子和旁支担任, 到了安倍晴明这个时候武力值的重要性越来越明显, 所以连带着武士的地位也逐渐逐渐一点点变高起来。很多人都不大理解, 但是从此时的婚姻形式就可以弄明白。绝大多数华族实行“走婚”的情况下只有武士适用“婿婚”(入赘), 可见武士是完全依赖于领主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池田中纳言见了弥生就敢打主意把姑娘许给他的原因——年轻武士上门拜访为的不就是这件事吗?
不少武勇但出身平凡的青年都会被豪门讥讽“粗鄙”、“土气”,为了表示自己更加贴近上层社会多会在穿着举止上无限靠近华族, 所以也会有很多人把长度并不适合自己使用的太刀挂在腰间。像弥生这样耿直不做作的已经非常少见了......不,他只是懒得琢磨这种事并且觉得“压切长谷部”真的很好用罢了。
同样性格直爽的源博雅立刻对这个“清纯不做作”的武士好感大增,他走过来冲安倍晴明挤了下眼睛:“这位好伙计是哪儿来的?”
阴阳师苦笑:“啊呀啊呀, 黄泉的来客,你就不要多问多说了。”
弥生笑嘻嘻的点头应下这个介绍,倒把源博雅给吸引得围着他左三圈右三圈的转:“哎?那边是什么样子的?听说小野篁也可以出入黄泉与现世, 你见过他吗?”
“是那个能念出一群‘狮子之子’的聪明人?没有, 我还是个活人, 只是误入过那边罢了。”明明是鬼灯大人的逸话, 但下属总不好把上司的八卦传的四处都是, 是以弥生轻描淡写的把这个问题翻了过去不再讨论,善解人意的晴明博雅也就不继续追问。
“请跟我来, 站在外面不像话。”安倍晴明将好友和客人带进家中,符纸落地变作妖娆少女,鞠躬行礼后退下去准备待客的茶点饭食。
弥生将莹草交给今剑抱在手里,带着自己的付丧神小队霸占了庭院中的大半位置坐在那里扣手机。
没错,手机。
自从他点头答应在现世抓捕地狱偷渡犯后就装备了这个狱卒们互相联系的洋气工具,之前还借给扉间研究了许久,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忍者们也可以用上这种高科技产品了。弥生把封印了伊右卫门的卷轴拍了几张照片发去上司那里,通知那边安排人手接收这个逃狱大师,忙完后就把这个娇贵的通讯工具塞进衣服里端起茶杯开始同庭院的主人聊天。
安倍晴明已经再次为莹草诊断,确定她呆在平安京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正常,但出于阴阳师的职业操守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莹草这种妖怪大多都是非常胆小怕生的,您真的要把她留在这里吗?”
当然要留在这里了,不然小姑娘就只能长眠不醒。而且弥生对自家小姑娘的胆子和实力有着深刻的体会,她在本丸里不是天天只做个吉祥物的,能和极化短刀们玩儿在一起不掉队,这本身就说明了她的实力。
眼看这个武士青年不会更改决定,晴明只得答应他的请求,弥生立刻出手就是一箱子珊瑚珍珠充作闺女的零花钱,壕无人性到令人发指。安排好莹草这两年蜕变的事情,他打算带着刀直接转道地狱交差,而阴阳师又接到了其他公卿家里做法的要求,下午的茶会就这样解散。源博雅跟着好友去看热闹,弥生拿着时之政府提供的小型传送仪转去地狱。临行前晴明拿了一张符纸包进御守里递给他:“这样我就可以随时联络您,您的莹草有任何变化我都会将消息告知的。”
......
弥生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就把抓捕工作完成了,其中真正用在犯人身上的大概有半个小时?反正不管怎么说,他在进入地狱前让付丧神们先回归本体,又把他们的本体塞进手腕上的封印阵,最后自己一个人迈进了狱卒们进出的通道——其实就是直接传送到牛头马面驻守的黄泉之门前。他出示了信物,两位女士大方的让开路放他进去,还眨着大眼睛表示下班后可以请这位青年一起去喝一杯。
“哦,这次估计不行,我要去鸦天狗那里拜访一下义经公。”他又不知道秀吉和家康住在地狱的什么地方,有困难当然要去找警察了~还有伊右卫门也要交到专门负责这个的鸦天狗手里。
“真是太遗憾了。好吧,那么下次再约~”两位守门人同弥生聊了两句就继续回到岗位上,红发青年带着逃犯直接敲响了鸦天狗警察的大门。
伊右卫门一叫放出来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鸦天狗捆了个结结实实,结实到连根手指也无法动弹的地步。据说这次鬼灯大人发狠要把他扔进八寒地狱去冻硬了,可见此君至少要痛苦上百八十年。把工作交接完之后弥生笑嘻嘻的瘫在桌子上,把带来的付丧神全部放出来作登记——毕竟这些刀剑男士都是从外部带进来的,别人知不知道不重要,源义经这里必须有记录。
比大多数女性还要精致秀美的少年板着脸提笔端坐,扫了一下面前排排坐有些惴惴不安的付丧神:“出身,来历,名字。”他敲敲面前的资料,尽力做出一副“凶猛”的样子,可惜实际效果最多也就是“凶萌凶萌”的。
按照个头顺序排在最前面的今剑一脸期待:“义经公,你不记得我啦?我是今剑啊!”小少年挥手指了一下排在队伍末端的高大青年:“那是岩融。”
源义经听到“今剑”的名字时还在皱眉思索,又猛的听见“岩融”二字立刻高兴的拍案站起来:“岩融啊!我知道,是弁庆的大薙刀嘛!”
他很是高兴的冲外面喊了一声,一个鸦天狗很快就把庭院里正在同人角力的高大武僧唤了进来:“少主,您喊我有什么吩咐?”
“那是岩融,是岩融呢!”弁庆转头看过去,杵着本体的岩融笑出一排鲨鱼牙:“呦!弁庆,衣川馆一别,好多年不见了。”两个壮汉喜相逢,鸦天狗警察局的天花板安全堪忧,他们正你给我一拳我捣你一下其乐融融的时候,警局的报警电话突然响起来了。源义经顺手接起电话,非常熟练的报上名号,对方似乎被卡住嗓子一样“嗯嗯啊啊”几声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又是这样!”少年一脸郁闷坐在垫子上,今剑还满脸期待的坐在那里等他回忆起自己呢:“您还没有想起来吗?我是您的短刀今剑啊,在鞍马寺就去到您身边的今剑。”
“可是......”源义经一脸迷茫:“我身边并没有任何一把短刀名为今剑,你是不是记错了?”
付丧神是不可能记错的。队伍中间的膝丸也低头加了一句:“我是薄绿。您记得吗?”他哥哥髭切坐在旁边做微笑状。
“薄绿我记得啊,那不是我生前的佩刀么?”日常生活中的源义经软乎乎的,一点看不出战场上杀伐决断频频奇袭的模样。他低头看向膝丸腰间的太刀点头表示确认:“唔,没错,我的薄绿是这个样子,但是今剑就......嗯,对不起。”
“欸?怎么会这样?”小天狗瞪大眼睛,被前任主人否认的挫败让他看上去似乎快要哭出来了。弥生赶忙轻轻拍拍他的头顶道:“好啦,不要在意这个问题。我那边不是一样没有宗三左文字存在过的历史吗?你这个情况应该是类似的。”
“可是,可是......”今剑好不容易把眼圈边上的眼泪给憋回去,很是不死心的盯着源义经看了一会,直看得少年额头划下一大滴冷汗:“抱歉,哈哈哈哈哈哈......”
“没关系,这不是您的错。”今剑站起来鞠了一躬:“无论如何,只要您是义经公,我都要向您表示感谢,毕竟‘今剑’正是因为作为源义经的短刀才会诞生付丧神。哪怕您不记得我,呜......”
好在他的现任主人很有耐性的安慰了他:“没关系的,你的心意一定会传达到那位记得你的‘义经公’身边,这样就可以了。人生嘛,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这已经很好了。行了行了,吃糖?”红发青年变戏法一样从手中凭空变出两颗糖球,一颗塞进今剑嘴里,另一颗顺手就投喂了还在自责中的源义经:“想不起来算了,谁知道到底是哪一个世界的你曾与今剑结缘呢?有缘的话总有一天会相见的。”
“弥生君还真是豁达想得开。”他苦笑了一下坐回位置上,这时报警电话又响了。警察厅里突然陷入沉默,弥生想了一下冲和泉守兼定晃了下脑袋示意他来接,帅气的新刀大喇喇拿起电话贴在耳朵边上:“歪?这里警察,你有啥事?”
“......”电话那边的人愣了一下,又支支吾吾的哼了两声:“源九郎义经在吗?唔......我是泷夜叉姬......”紧接着又是一串粗重的呼吸声,然后电话再次被挂断。
和泉守兼定显然没想到敢有人会这样对待本丸爱豆路,他一把摔了电话挽起袖子冲着已经被挂断的听筒大喊:“来啊!有本事来打一架!”愤怒的小公主刀都拔出来了一半,又被他的主人捂着额头按住。
“好吧,可以判定是找义经公的。鸦天狗警察没有办法吗?”弥生无奈的用力按住要和电话单挑的和泉守兼定,另一边源义经摇了摇头:“暂时没什么办法,不过我有请鬼灯大人前来帮忙,他应该马上就会到了。当然,也可以顺便把伊右卫门的情况向他报告一下。”
被捆成粽子扔在墙角的某逃犯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还在努力从绳索中挣脱出来哪怕一根脚趾头。
鬼灯果然很快就到了,鸦天狗们拖着伊右卫门下去关押等待最终的量刑判决,新茶也换了上来,弁庆岩融陪坐在两侧,今剑及其他付丧神坐在弥生身后大气不敢喘。黑衣鬼神溜了两眼弥生身后的刀剑男士,什么也没说倒是微微的抿了下嘴角——这个还活着的下属太给力了,地狱里的付丧神最多只能盂兰盆节的时候拿出来当乐器,而他拐回来的这一群战力不俗不说还能自主行动,嗯,甚好!
心情愉悦的辅佐官抿了口茶水将话题扯到正道上,弥生简单说明了抓捕伊右卫门的情况,然后又描述了刚刚在警察厅发生的骚扰电话事件。源义经补充了几句,大家都认为这个新情况的始作俑者就是自称“泷夜叉姬”的家伙。
“平将门的女儿,为报父仇与丑时之神缔结契约的少女。刑满释放后应该住在合众地狱附近的街市上。”听完整个故事的鬼灯摸摸下巴非常淡然的指出一条明路,几人当下就决定一起过去找找这位传说中的倔强少女。
“啊,弥生君也一起来吧。你应该还没在地狱逛过市集。”提出邀请的人是源义经,弥生看在刀剑男士的面子上起身应下,跟在后面慢慢朝合众地狱的方向走去。
鬼灯领着他们找到了街头闲聊的一只猫又和一个野干(地狱的狐狸),弥生非常有兴趣的看那猫又作了番死,然后又跟着打听出泷夜叉姬住所的上司去找妨碍公务的罪魁祸首。
“住在后街吗?”那里是赌坊和高利贷盘踞的地方,一看就是正经人的鬼灯和源义经还真不太容易混进去。这时红毛站出来脱下羽织交给身后的付丧神,把衣襟扯得松松散散,马尾巴也要歪不歪的滑落到肩头,他直把背稍稍弓起来一点,整个人的气质突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刚刚还是一脸社会精英,瞬间就成了个不事生产游手好闲的纨绔子。
“干得漂亮!”无论是鬼灯还是源义经都举起大拇指点了个赞,弥生就这么赖赖叽叽的把“压切长谷部”抗在肩上越过满地烂泥杂草朝后街摸过去。
同正街上完全不同,这条路背阴连通的巷子里尽是破败的低矮建筑和生满青苔的泥泞道路。弥生哼着乡野小调歪歪扭扭一路朝前走,两边传出骰子声的小馆子里偶尔会撇来几束隐晦的打探目光,见是个无赖子走过便不再多加注意,这让他很快就来到了小路尽头。
尽头处竖立着几个巨大骷髅堆叠的城堡,地面上竖起的尖锐石柱像是猛兽骨骼上锋利的牙齿,弥生躲在一块木板后面瞄了几眼,看到那骷髅头里站着的居然也是一群骷髅。联想到泷夜叉姬的故事,这里可以确定是她的据点了。
确定是这地方没错,弥生脚下一滑转身“唰”一下消失不见,而一直站在鬼灯身边的红发青年睁开眼睛朝上司点头:“找到了,和这位狐狸先生说的一致。”
“哎?他居然称呼野干‘狐狸先生’,啊哈哈哈哈哈,就像是当初刚刚来地狱的义经公差不多一样嘛!啊呀呀呀,哈哈,你要是来我们的小倌馆玩儿的话就报我的名号,看在这句‘先生’上怎么也要算你便宜些。”野干抽了口烟吐出烟圈:“嘛,地方是你们自己找到的,可别把我说出去,不然会被这条街上的人排挤的。”说完他顶着猫又转身换了个方向闲逛,这边收回了分、身术的弥生带着被骚扰的警察去找人。
很快他们就来到骷髅城堡,源义经掏啊掏啊掏出一只红白大喇叭,跟大甩卖地摊上摆着的那种一模一样。他打开开关敲了敲确定喇叭正常工作,运气运了老久也没好意思冲着喇叭大喊——这姑娘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看上自己的脸了呗!
关键时刻弥生戳了戳和泉守兼定,本丸小公主回想起刚刚被人挂电话的憋屈感,拿过喇叭扯开嗓子就吼:“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把打骚扰电话的不良分子交出来!凡是妨碍新选组例行检查的统统首落死!”刚喊完他愣了一下,回手挠着后脑勺看向源义经:“抱歉,串台了,就这么凑合着来吧?”
不是,鸦天狗和新选组差别也太大了吧!这不能凑合啊!少年只好结果喇叭加了几句“再打骚扰电话会影响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之类的软和话。里面的骷髅们好事的堵到窗边围观,还有几个把脑袋摘下来抛上抛下看热闹的,大概是因为站得太靠后了看不见吧。
没多大一会儿,一阵嘈杂声后,失去耐心的鬼灯冲着骷髅城堡大喊了几句,立刻就有几个骨架子跑出来将他们这一群人给带了进去。
一个白头发白眼睛矮个子看上去还挺可爱的小姑娘坐在主位上见了他们,果然就是泷夜叉姬。然后弥生带着一群付丧神旁观了颜狗被严厉的长者“教育”的现场。鬼灯给了小姑娘三分钟时间阐述为何会看上源义经,而传闻中可怕到让人闻之色变的泷夜叉姬毫无节操的扇着小翅膀表示哀家就看上他那张脸了,至于此人有没有妻子有没有妾室有没有儿女完全处于不听不听我不听的状态......
付丧神大开眼界,审神者扶额捶地——这个地狱不能好了,不是蠢萌就是呆萌,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凶恶的名声流传在现世的活人之间呢?
“那个......鬼灯大人,如果这里不需要我们的话,我先带两把刀出去办点私事。小姑娘的恋爱故事么,我这种大老爷们儿就不搀和了,成么?”不敢再看了,再看会跟着一起掉智商的!
鬼灯没有说话,右手轻轻挥了一下,弥生立刻带着一期一振与和泉守兼定撤了出去,把其他同源义经有关的刀都留下来给他们暂时调用。而那守在门口的骷髅们还挤在一团看热闹,根本就没心思去关注谁来了谁走了。
真的是,完全无法形容的无力感啊......
弥生决定带着剩下的两把刀去拜访新选组以及一期一振的前主人们,先拐去鸦天狗那里告诉他们源义经遭遇的尴尬事,然后拿着写在纸条上的地址朝警察们给的方向走去。就服刑时间而言,秀吉和家康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刑满释放了,而想要去拜访新选组们可能还要拜托鬼灯大人带他们去服刑的刑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