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回到藤原宗秀刚刚杀死玉壶的那一刻。
见藤原宗秀一刀解决了食人鬼,蝴蝶香奈惠露出笑容,脚步抬起,刚想要上前与其交谈一番,祝贺这位前辈成功铲除了一只上弦鬼。
然而下一秒——
藤原宗秀突然脚下一阵踉跄,竟然就这样一头栽倒了过去!
“啊!”
蝴蝶香奈惠吓了一跳,不过她出身药师之家,反应过来后连忙便上前为藤原宗秀诊治。发现对方此时身体莫名的十分虚弱,加上还中了毒,又有些力竭,精神高度紧张之下骤然放松,所以才晕了过去。
“快把他送到蝶屋,那里有全套的治疗设备。”
“是!蝴蝶大人!”
她连忙招呼起一旁围成一圈的队员们,将人抬起来送去蝶屋治疗。随后又让一部分人留下协同此时还没有赶来的隐部队收拾残局。
此时这一片数十米内的居民宅已经成了一堆又一堆的废墟,许多远远看着这边已经安静下来的居民赶了回来,一看自己的家成了这般模样,都是一脸呆滞,有的甚至已经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其中损失最为惨重的便是那位名为浅原的商人,谁让他的家就是战场中心呢?经此一役,估计他也再不敢收藏什么壶了。
“唉。”蝴蝶香奈惠看了半晌,微微皱起那双好看的眉,语气中满是怜悯的叹了叹。
·
“宗秀大人……”
穿着一身蓝色振袖和服,梳着姬发式,姿态柔顺的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的年轻女子用温柔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跪坐在那里,距离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双手轻轻交叠于身前,仪态无可挑剔,若是在换在更久的时代,便当之无愧的可以称之为一位公主。
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藤原宗秀昏沉的想,必定是梦境了,因为他的未婚妻“雪舞”,早已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他不可能再见到活着的她的。
梦境播放的,似乎是他们解除婚约时发生的事情。
雪舞话语中诉说着不舍之情,而彼时家破人亡,钱财也被鬼搬空。堪称一无所有的他已经被对方的父亲警告过不准痴心妄想。
当时藤原宗秀极为气愤对方的趋炎附势,因为原本对方的态度还算客气,也礼貌性的表现出了对他家发生的事的怜悯。然而在得知他家中钱财一分不剩时,立刻就变了一副脸色。
藤原宗秀愤怒之余又满心的无奈,因为即使雪舞的父亲不来警告他,明白身无长物的自己无法给雪舞幸福的他,也会主动来退婚的。
更何况当时的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加入鬼杀队向食人鬼复仇。
雪舞的父亲没有做错,他的确不应该再和她纠缠在一起,这无论对谁来说都没有半点好处。
于是藤原宗秀拒绝了雪舞的挽留,毅然决然的离开,在那之后便远走他乡,辗转进入了鬼杀队。
后来呢?再后来呢?
藤原宗秀昏沉的意识缓慢的流动。
再后来,在鬼杀队待了几年的他,偶然一次回到京都执行任务,便听闻了雪舞的死讯。
是难产而亡。
当时的她似乎都没有满十八岁。
……
意识再度沉寂,恍惚间藤原宗秀看到了自己这一世的父母。他们就那般站在不远处向他招手,容颜定格在了死去的时候,没有半分苍老,就像从未曾离开过他一般。
“我的孩子,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歇一歇吧,不要再把自己逼的那么紧。”容颜美丽中透着温婉之气的女子一把抱住他,满眼疼惜之意。
“你做的很好。”父亲仍旧那么沉默寡言,在一旁母亲嗔怪的拍了他一下之后,又勉强的挤出了一句:“不要那么早的下来陪我们。”
虽然话语简短,但藤原宗秀依旧听出来父亲对自己的一腔爱护之情,以及对他所做出的成绩的赞赏。
一家人聚在一起许久。事后每当藤原宗秀想要回忆起这段经历之时,虽已记不清楚具体细节,但那股暖意仍潺潺流淌在心头。
“让一让!让一让!”
突然,一阵吆喝声响起,眼前父母的身影如同烟雾般散去。一个额头长角,耳朵尖尖,身材极瘦,穿着一身黑色浴衣的男人缓步走了出来。
此时,他的手上还牵着一只……
——玉壶!?
昏迷前才刚被他干掉的玉壶,此时被用锁链套住了脖颈和身下栖身的壶,整个鬼被狼狈的拖着走。偶然遇到一块地上凸起的石头,头顶还被磕出了一个大包,整个身体被硌的一颠,复而重重摔落,紧接着发出了一声惨叫。
“是你?你做的不错,这家伙在上面可是给我们添了不少的工作量。”男人随意的看了他一眼,诧异过后像是认出他来,随后如此说道。
藤原宗秀看了眼因为被捆着动不了,而在地上艰难扭动的玉壶,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它?”
“我这就是在带它下油锅的路上。”
男人如是说道。
藤原宗秀:“……”
他忍不住掏了掏身上,然而却没有发现一分钱,只好遗憾的对男人说:“可惜我身上没有带钱,不然还挺想让你们多“关照”一下它的。”
男人显然也听懂了他的一语双关,微微一笑:“程仪就不用了,它那么能添麻烦,这边被坑到过,因此想“关照”它的人可太多了。”
那还真是巧了。
男人说完便接着拖着玉壶向远处走去,边走着,还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我就先行告辞一步了,也许有一天,我们还会成为同事也说不准。”
同事?
藤原宗秀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们一同远去,渐渐连背影都在白雾中消失无踪。
临走前,玉壶还死死的盯着他,口中不断的说着“我不服”。
想起玉壶在消失之前说的一连串垃圾话,什么“人类只是下等生物”,“区区人类不可能砍断它的脖子”,“是它这双神之手将人类无用的生命化作一件件高雅的艺术品,你杀了我是恩将仇报”等等一系列。
藤原宗秀突然间就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像无神论者说的那样真的太好了。不为别的,就为了日后方便那些鬼一个接一个的下地狱。
不过即便在油锅里炸上千万次也不足以偿还它们身上欠下的孽债。
……
意识再度抽离,这次藤原宗秀恍惚听到了一阵阵脚步声,就在他的身旁来回走动。
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被抬起放到了担架上,最终被放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有人在给他处理伤口,用绷带包扎起来。
有人在给他输液,两只手都被扎上了针。
有人……
这样断断续续的感知不知过去了多久。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旁梳着单边马尾,带着蝴蝶头饰,眼睛近乎呆滞的一眨不眨的小女孩见状,立刻按照蝴蝶香奈惠的吩咐。连忙从床边的凳子上跳下来,快步跑到门前喊人。
“他醒过来了!”
这一声呼唤仿佛开启了什么信号,立刻便有许多人从走廊中一排排的门后,接二连三的探出头来。
“什么?什么?”
“那位大人终于醒过来了?”
“快去叫蝴蝶大人来!”
“……”
闻讯匆匆赶来的蝴蝶香奈惠来到病床前,看着此时呼吸还很微弱的藤原宗秀,她微微一笑,问起了病人的真实感受:“宗秀先生,您终于醒了!有感到什么不适吗?”
“我……”
昏迷了许久,藤原宗秀的嗓音有些沙哑,他略带着些许迷蒙之意的说道:“我仿佛做了一个梦。”
蝴蝶香奈惠没想到向来稳重寡言的鸣柱前辈,有一天口中会说出这种略显孩子气的话语。
她忍不住掩口而笑,问道:“然后呢?梦到了什么?”
“梦见了,亲人,还有,就要被拖去,下油锅的,上弦之五……”
听到被下油锅的上弦五这句话,蝴蝶香奈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梦呢。”
她如是说道。
屋外阳光正好,天很蓝,云很淡,风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