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送完丹枫和白珩之后, 转身就看见浩浩荡荡一群人，一个白发男子被围在中间，周围的人似乎在说着什么事情。
虽然什么都没有看清，但是丹恒觉得那个人一定是景元。
“景元怎么被围起来了？”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那边的人太多了, 小心那些人挤得让他的尾巴都挤变形。
应星摇头：“不知道, 但是我感觉应该是景元想要过来跟他们道别, 如果真是如此, 那……”
他来晚了。
那两个人已经飞离仙舟罗浮了，连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我们在这等等他吧，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丹恒找了个方便围观的地方准备看着景元的反应。
景元终于来到港口后, 发现自己来晚了，站在原地扶额叹气, 似乎说了句什么, 然后转身就看到了站在一旁正在看热闹的丹恒和应星，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后两个将自己的脸别到一边去。
似乎在掩耳盗铃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
贯彻丹恒一向认为的砸铃铛作法，景元驱散周边一群人，说自己待会一回到神策府就会开始处理, 反复给其他人画大饼, 才得以清闲，他走过去，慢慢悠悠地跟他们打招呼：
“两位怎么在这里？莫非也是来送别他们二人的？不过我来得不赶巧, 似乎已经错过他们了。”
“嗯，他们刚走你就来了。”应星看向景元, 对他刚刚那个阵仗表达自己的意见，“你刚刚怎么带了那么多人过来？将军大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里出现什么罪犯，需要将军亲自过来捉拿的。”
罪犯罪犯，丹恒听到这两个字，沉默一阵，幸亏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他望了一眼应星，平静地说：“若是真的出现什么罪犯，那他就不会这么久才过来了，肯定会带着云骑军一起过来。”
景元的嘴角浮现一抹笑，尾调上扬：“是么？龙尊大人您可真是会说笑，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这些事情不是云骑军去捉拿犯人吗？我一个武力没你们高的，肯定会在神策府等待前线的佳音啊。”
师从镜流就别说自己武力不济了，再如何，镜流都是罗浮的剑首，能够被她教出来的，除了一些不会被外人察觉出来的短板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够打过他们。
“说起正事，他们已经离开了吗？那还真是不巧，看来只能等着他们归来之日再来摆上一桌宴席，给他们接风洗尘。”景元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意有所指，“依我看，他们很难忘记这一次的经历。”
丹恒应了一声，他的话题一转，转到一些他们已经知道的事情上面：“现在既然没有别人，不过怕是隔墙有耳，我们回神策府说？关于丰饶……以及一部分的仙舟人。”
“好。应星，你也过来。”景元点头，喊住正准备走的应星。
应星被他们两个喊住，还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事情他从未听说过，近段时间都在工造司，早出晚归，差点分不清今天是星历多少年的几月几日。
神策府空无一人，景元将一封厚厚的文件拿出来，翻到某一页，反过来展示给应星和丹恒。
“我们发现，在倏忽之乱之后，不少仙舟人被倏忽所散发出来的丰饶力量感染，其中有极大的比例是滞留在仙舟上的短生种。他们并不像仙舟人那样曾经接受过丰饶赐福，因此受到的影响也是最大的。”
应星听完以后，指着自己：“你们是怀疑我当初也被影响到了？还是说……”
“不，我们没有怀疑你。你若是沾染上丰饶的力量，我们早就察觉了，何必现在还来查你？”景元摇摇头，他道出自己把应星拉过来的目的：
“其实是我们在排查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大部分的短生种当时并没有离开，我觉得有些奇怪。在深入调查之后，我们发现有一部分人是为了长生才来到仙舟。”
闻言，应星短暂地安静一段时间，之后才问：“是要我去当个卧底去问问他们吗？”
这都是哪归哪，怎么就进化到卧底了，思想有点危险啊。
丹恒终于看不下去，说：“其实我们是想要你最近避开一下，万一不小心被其他人身上残留的丰饶令使之力影响了，十王司那边可能会出手。或者说，现在整个案件已经是十王司处理，我们只能在中间尽力斡旋。”
“我知道了，但是我的动作不能太明显。最近我一直在工造司，若是我的行为突然与以往不同，再加上十王司的动作，恐怕会直接猜到。”应星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依旧与他们接触，若是沾染上，只能自认倒霉。”
丹恒：“不准。”
“啊？”
大概发现自己的语气有些太过于生硬，丹恒放缓自己的语气，解释道：“你现在已经知道这些事情，若是十王司问起来，肯定会觉得你有主观意识在里面，大概也免不了一死。”
更重要的是，他可不想再看到被倏忽赐福后的应星。
那个叫刃的男人。
追杀他几百年都还在追杀，嘴里一直说着“你连死都没有经历过”。
持明的轮回转世不是死对吗？
记忆都基本上不存在了，怎么不算另一种死亡。
“……哦，我知道了。”应星选择自暴自弃，他也不想管了，就让这群仙舟上的人折腾去吧，他没有那个精力。
只想在工造司里做点“小”手工。
教教那个死也不开窍的徒弟，再过个几十年看没人管他了怎么办。
丹恒去看他时，才注意到应星的头发已经有隐隐变白的趋势，他沉默后才继续说：“如果你想要做些什么的话，要不我陪你过去？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大事。”
“不必了，还是保密一下吧。”应星对他狡黠一笑，眉眼之中能够看到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的影子。
劝也不好劝，丹恒将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交给了景元：“既然如此，就让将军大人来做决定吧，这件事情我单独一人似乎没有什么决定权。”
推来推去怎么又到了他的身上，景元眼神犀利地望了一眼丹恒，嘴角边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语气也压了下去：“龙尊大人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望向应星时，光速地变了个脸，笑盈盈地看着应星，说：“既然百冶你的心意已决，那么我就尊重你的意见了。不过我会派丹鼎司过去给工造司的人做一个排查，这个整个仙舟上都会有，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好，多谢将军大人，那我就先告辞了。”应星点头，准备离开，丹恒想要喊他，却被景元制止，他看向那只住在神策府的白毛罗浮云骑将军猫，问：
“何事？我已经好奇他在做什么事情很久了，就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么？”
景元运用了一票否决权：“不能，或许在很久之后我们能够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的时间很少，远远不及我们。”
他严肃地望着神策府的大门，应星刚刚离开，眼神里有着淡淡的哀伤，似乎是在惋惜着什么人，轻声说了一句话。
“他的事情解决完了。接下来的是你的事情，龙尊大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你们持明族的事。”景元又掏出一摞文件，放到丹恒的面前。
丹恒一看，脸上慢慢地浮现出一抹极其微小的死意，能够被上报到景元的地步，那肯定是持明族又出了什么事。
也不知道这回是谁整出来幺蛾子。
他再看到有人整一些奇奇怪怪的，那就别怪他把他们送进鳞渊境去回炉重造。
“你们持明族有些人似乎在倏忽之乱后，对仙舟……”景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丹恒打断：
“说吧，将军大人，又是什么人想要叛出仙舟，我去解决了，一劳永逸。”
景元被他的话噎了一下，想起之前听闻过的很早之前的事情，那会丹恒才成年就亲手送走一批龙师，当时他还觉得丹恒那个性格应该是夸大说法。
现在得以一见，传闻果然是真的。
他轻声问道：“你就不怕那群持明长老说你吗？”
说他什么？凭借武力镇压持明族吗？
就那群吃饱了撑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每次想要找人都不见人影的一群人，还能做些什么？
丹恒默默地在心里已经将那群人和没有用的废物画上了等号，除了一些他信任的合格打工人。
“说正事，什么情况？”他咳嗽两声，让景元回到正题来。
景元：“没事，还没有到你出手的阶段……就是他们对你打开鳞渊境迎敌倏忽的行为有些不满，我也是听到一些只言片语而已，就怕持明族这样想的人越来越多……”
送他们去回炉重造，再世为人就老实了。丹恒依旧在心里想着。
他的面部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景元凭借跟他相处的经验能够猜得出来眼前这个人到底想着什么。
肯定是正在想着怎么把那些人解决了。
能够直接解决的，绝对不会用说来解决问题，因为对面有时候就是个顽固，听不懂话的那种，说了也是百搭。
之前送去丹鼎司治疗的有些云骑军，因为“听不懂”丹恒的医嘱，被强行抓回来后，丹恒用击云给那些云骑军上了一课。
比如将治疗用的术法附在击云上面，直接朝着后背就是一枪。
痛过之后，连伤口都找不到，旁边的人又集体装瞎，导致那群云骑军想要找到景元投诉都没有办法。
被问起时丹恒都没有多大的反应，而是说：
“我只不过是在履行我的职责罢了，谁让他们不听，长点教训也好。”
景元让他收起那些想法：“你还是收收你的想法，那些持明长老肯定会在这几日跟你说起这件事，事关持明，不可能这么久没有联系你。”
“我知道了，那群人……算了，历史遗留问题。”丹恒一想到又要跟那群人吵上几架就头疼，“就不能跟狐人一样吗？”
“你们持明族的事情自己解决。但我记得你们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生育繁衍的问题吧。”景元在自己脑海里搜寻一通持明族的目前情况，说。
是又怎么样，找到「繁育」还是找到「丰饶」，说要把「不朽」的繁衍能力还给这群龙裔。
化龙妙法他是梦到过，但是风险太大，上一个运用这个的刚刚坐着天舶司的船遨游银河去了，要是他想要化龙妙法，怕是会被那位制止。
无解的问题。
丹恒知道对于持明来说，生存的压力仿佛阴云一般，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但他还是固执地认为一个观点——
谁也别想跟个愣头青一样，觉得自己有多厉害，银河里比他们厉害的比比皆是。
并且，持明族的生育繁衍没有救。
丹恒点头：“是，但是无解的问题，命途被撕裂了，这是星神之间的战争，我们没有办法。”
“说得也是……化龙妙法又是怎么个回事？怎么还牵扯到丹枫了，说是他对持明族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极有可能掌握化龙妙法的真理。你们那群持明长老真是急了什么都往外说。”景元自己都有些无语，他是土生土长的仙舟人，跟持明族的关系也就是认识个丹恒，现在可能还得算上一个丹枫，怎么都问到他头上了。
还化龙妙法，真正掌握这个的现在是个仙舟人。
听这个话，那群持明长老想要丹枫加入他们队列的原因不会是想要知道化龙妙法的真理吧。
啧啧啧，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哪。
丹恒就知道不能对这群持明长老抱有一些幻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是给他们灌输几百年他自创的仙舟版本价值观，也难以改变血脉之中的痕迹。
好一点的事情就是他们终于会装了。
还主动跟仙舟人打交道。
算了，就那群人，不能对他们要求过高，丹恒现在已经认清了现实，他说：“我知道了，回头我问问他们，有些人胆子小，吓吓就说出来了，等我消息吧。化龙妙法……怎么到现在还想要得到它。”
景元压低自己的声音，问出一个困惑他已久的问题，主要还是想要满足自己八卦之心：
“化龙妙法究竟是什么？”
丹恒：“……”
怎么是个人知道这个名词就来问一嘴？
他反问一句：“将军大人，您听化龙妙法这四个字的前面两个字是什么，化龙啊，懂了吗？”
“懂了懂了，你们持明族……前有云吟术，后有化龙妙法，告诉我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景元说。
丹恒想想，离开前留下最后一句话：“当然有啊，比如龙尊传承那个玩意，还有一些奇奇怪怪不宜说明的术法，比如半截蜕鳞之术。”
景元听到这么大一个持明秘辛，人都被震撼到半天说不出来话，他之前找到过一些持明的书籍。
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什么了，翻开来看到的就是文字连带图片的半截蜕鳞之术，差点把书给甩飞出去。
他扶额叹气，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没想到半截蜕鳞之术居然真的存在……持明到底在做些什么，那化龙妙法不会是将别的种族转化为持明族吧。”
若是丹恒和丹枫两个人在这里，会跟他说——
“是的，你猜对了。”
再度翻阅了一下来自持明长老的上书中关于丹枫的记载，句句不离化龙妙法，景元啧啧两声，将它放在一旁：“若真是如此，那也太过于恐怖了。”
持明岂不是想要将谁转化为持明族就能做出行动？
到时候仙舟罗浮也变成第二艘方壶。
不知方壶那位冱渊君看到这副样子会怎么想，思来想去，景元心里想着就跟其他人保密，实际上给冱渊君发去了一封信件，将罗浮上面持明族的所作所为给她一一说明。
跟那位将军说起这件事情应当不算是说给外人。
都是持明族嘛，更何况都问到他这里来了，他去问别人也不是不可。
连应星都知道联系怀炎，景元自己怎么就不能联系其他人了。
此刻他也觉得丹恒说的那句话是真理——
“面对棘手的情况，记得摇人”。
丹恒要是听到景元也开始将这个观点发扬光大，大概只会上演一个“唯有沉默”。
镜流不用担心，她本身就不需要摇人，现在就看白珩和已经逐渐被影响到的丹枫了。
要是他们两个也开始摇人，丹恒可就要开始说别的真理把这个盖过去。
天知道这群人怎么这么听他的，摇人固然上瘾，但也别什么事情都摇人。
此刻的丹恒正在迈着步子准备找到那群人好好理论一番，之前就有人想要开个会，准备跟他提一些意见，被他忙得不行推过去了。
现在看来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不知道那群人又要给他带来什么“惊喜”。
能够让他原地被送去丹鼎司抢救的那种“惊喜”。
看到他过来，星阳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哟，我们的大英雄回来了？居然还记得我们啊，我以为你已经忙到将自己彻底贡献给仙舟了。”
丹恒：“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景元上任将军之后，什么事情都要重新交接。你们之前找我有什么事情。”
见他提到正事，星阳也收回刚刚那副想要变得刻薄的样子，轻咳两声，说道：“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龙尊大人，您还记得之前您直接将鳞渊境打开用来抵御倏忽吗？持明这边对此有些意见。”
“他们不是还活着吗？若不打开，他们连活的机会都没有。”丹恒坐下来，平静地说。
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并不太重要，景元都说目前他不必出手，事态肯定还没有那么严重。
“虽然话是这理，但是吧。”星阳的表情也有些难看，“总有人吃饱了撑的，现在都在思考如果没有打开鳞渊境能不能顺利抵御倏忽了，千方百计地想要挑你的毛病。”
丹恒嗯了一声，整个人的情绪都淡淡地：“让他们去挑，或者说让他们去鳞渊境重生一下就老实了。”
在场的人都是丹恒这边的人，知道他对那群持明的态度并不是特别在乎，只要人没死，不做背叛仙舟的事情，他就不管。
要是人快死了，他还会火上浇油让他们尽快地去鳞渊境轮回，别在那里整天呻吟着我快死了。
“人都没了，还不老实吗？”有个人小声地说了一句。
旁边的人立马让他闭嘴。
丹恒用手点了点桌面：“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别想着改变过去。我们没有穿越回过去的力量，即使是星神，也没有办法。”
他冷冷地提醒其他人：“若是再让我看到有人想要做叛出仙舟的事情，哪怕只是想法，被我听到了也同等处罚。”
“那还有一些人想要夺取您的大权呢。”有个人小声地说道，“您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怎么做？”
丹恒：“让他们憋着，我一天没死，就别想着这件事，还是说他们也想经历一下「那些人」的经历。”
夺取龙尊的权力，这更是吃饱了撑的，真以为没有龙尊，持明族还有办法在罗浮上有着现在的地位。
鳞渊境的建木封印还得他来加固。
跟想要得到化龙妙法的是一群人吧，只要有化龙妙法，他们作为持明长老也对龙尊传承比较熟悉，两者一结合就能硬生生地造出新的拥有原先持明龙尊力量的人。
很可惜，没有他的力量传过去，就算是真的整出来，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长老们一阵沉默，他们还是惜命，丹恒说得也有道理，作为丹恒观点的实行者，他们也同样不理解另外一拨人的想法。
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丹恒将自己的话说完以后，便走出门去，准备看看是什么情况。
不会是有人按耐不住自己终于准备在仙舟上整事情了吧，脚步声就没停过，不知道街道上匆匆忙忙地过去了多少人。
外面并不是云骑军，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一大堆丹鼎司的人。
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故才会出现这么多的人赶过去。
等等，这个方向？
他看着丹鼎司的人匆匆忙忙地跑往工造司的方向，心里有一些不详的预感。
抓住一个人问后，才听到说是：“有一个人在工造司晕倒了，好像是劳累过度，我们正在过去，听说那个人好像是……”
他小声地说：
“是您的朋友，那位天才工匠，应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