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 阿才背着空荡荡的竹篓上山砍柴,他手脚勤快,太阳刚出来, 他身后的竹篓就满满当当。
阿才没有回家, 直接下了山去往山脚下的小镇。
他去将柴火卖掉, 赚点小用钱,再给自己家主人和小孩子买点早饭吃。
阿才的摊子在小镇边上, 住在镇子里,住在镇子外,来来往往都会经过,对面是一家小茶馆,可以供路人歇歇脚,茶馆也时常会问阿才要点柴火。
一竹篓的柴火一直烧, 可以用上半天多,他们不是一天到晚都烧着, 阿才的一竹篓他们省着点可以用上一天多。
所以阿才这才刚到, 就被茶馆的小二迎了上去, 让阿才在里面喝口茶歇歇脚。
“阿才哥今日还这么早?”小二年纪小,喜欢与人闲聊,他一边擦桌子还停不住嘴, 阿才也应了好几声。
阿才喝了口茶,茶水是温的, 不烫人。
“是啊, 家里的小孩子想要吃街对面的烧饼, 得早一些来, 晚了就卖光了。”
“这也太早了吧,人家还没来呢。”
现在时间早, 茶馆里没有多少人,小二擦完桌子就凑到阿才这桌来,只要不被管事的瞧见,就没事。
“人家老头天天早上都会从这里走,总要跟我说上几句。他来没来我都清楚。”
阿才天天来,小二已经与他混熟,他冲着阿才挤眉弄眼:“你要是明日想要,那我早上替你留意好了,我买他的烧饼肯定比你买要便宜的。我可是熟人。”
小二的眉头张扬起来,神气活现。
阿才说:“行,那这几天你帮我瞧瞧,钱你帮我垫一下,我过来拿了就给你。”
小二喜气洋洋说好。
又问阿才要几个。
阿才想了想,“那就四块吧。太多吃不完。”
小二“欸”了一声,答应下来。
他们还未说些话,外头就进来几个人,神色匆匆,脸色发白,像是遇到了什么惊慌失措的事情。
只有最前面的那个倒是镇定,走进茶馆大声询问:“小二,这会儿有茶水吗?”
小二一听,连忙应声,“有的,几位请入座,这就来。”
他从桌子上爬起来,又跟阿才提了一句,“这是镇外头那义庄的几个师傅。”
他显摆完自己的“交际”,对着阿才挤眉弄眼,阿才冲着他点点头,小二这才快步跑开。
阿才依旧坐在原地等着卖烧饼的老人过来。
“妈的,真是怪事。”一道声音压得低低的,语气中是压不住的惊慌失措,“我跟师兄明明将板儿给压住了,他不可能出来的。”
“都是一个死人了,哪里能出来。”
可他们知道那棺材里面关着的不一定是死人,死人只是那家的亲属对外说的名头。
“师傅都怪我,我昨晚睡着了。若我没有睡着,说不定就能拦下来了。”
义庄的小徒弟忍不住自责。
他昨晚太困,倒在香案上睡着,结果半夜被冻醒,扭头一看,新来的那个棺材板掀翻在一旁,里头空了。
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找师傅。
义庄的几个师傅瞧见了都暗自悔恨,这可不是一般的生意,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们一直在义庄里等着,等到了天亮小镇有人了,这才连忙过来。
去找那几家的人好生说说。
至少不能被迁怒。
领头的师傅神色严肃:“不怪你,如果你没有睡着,怕是我们早上就会瞧见你的尸体。算是命保住了。”
“那郑家的那个公子,到底是死了没有?”几个人小声说话,像是怕声音大了一点就会惊扰到谁。
“应当是没有死。”义庄师傅道,“他不在我们义庄,那要么是逃跑,要么就是回去了。”
“他们应该是比我们更害怕的。”
有了师傅的宽慰,几个人的心神这才安定下来。
半夜睡着的小师弟听到师傅的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小二的茶水送了过来,他连忙往自己嘴巴里倒了两口茶水,缓缓心神。
阿才一听,立马意识到他们在说的是什么事。
秦衍跟小叶辰这些日子天天出门,他们做的事情都没有特意隐瞒他,每次回来都会跟自己说。
美名其曰是生怕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会寂寞,所以说说这些有意思的事情给他解解闷。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郑家公子与其他几户人家之间的纠葛,秦衍自然也是说了。
阿才当即便想走,但他忍住。
好在没过一会儿那卖烧饼的大爷路过,阿才起身喊住对方,“大爷!大爷!您的烧饼现在卖吗?”
阿才的声音吸引了对面一桌子的人的注意。
阿才很少在镇上走动,他们不认识对方。
只是扫了眼便收回目光,继续想他们心里的糟心事。
还没到摊子,一早上就来了一笔生意,大爷是高兴地合不拢嘴,立刻应道:“当然是卖的,您要几个?”
老人家的动作麻利,将自己的背篓拿下来,掀开了上面的盖布,又从一旁的布兜里面摸出来一张油纸。
“给我四个、哦不,来六个吧。”阿才从怀里摸出来几个铜板,递给了老人家。
老人家连忙接过来,麻溜将阿才要的六个烧饼装好,将自己脏兮兮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脸上露出高兴的淳朴笑容:“这是你的,拿好了。”
阿才笑着接过来:“好。”
阿才买完烧饼没有多呆,往家里跑。
他还没到家,就远远看到从自家烟囱里升腾起来的白烟。
秦衍跟辰辰起来了。
他连忙加快脚步,推门而入。
“秦衍!”阿才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
秦衍坐在锅灶后面烧锅,大锅前面站着拿着勺子的小叶辰。
小叶辰跟秦衍一起往外面探头。
“辰辰,去看看阿才叔叔怎么了。”秦衍说道。
阿才鲜少会露出如此惊慌的神色。
辰辰点头应声。
他跑到院子里,阿才将背篓放下。
阿才瞧见辰辰听到自己声音跑出来,直接将自己买回来的烧饼放到了辰辰的怀里,一把将辰辰抱起来。
“秦衍,”阿才进了厨房门,“郑家的三少爷昨天送去义庄的尸体不见了。”
什么?!
秦衍从锅灶后面站起来,阿才还在追问他:“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秦衍当然知道。
跟郑家少爷有仇的都在镇上。
“你怎么知道?”秦衍连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还有谁知道吗?”
“我今早去茶馆里送柴火,正好碰上了义庄的人。他们应当已经道镇上了,估计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阿才心情跟着急迫起来。
秦衍拿上自己的东西出了门,他身后的小僵尸见爹爹要走,立马就从阿才怀里跳下来,就要黏在秦衍的身后一起走。
秦衍的速度块,他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阿才,你看一下孩子。”
阿才应了声,等他再一看,孩子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刚刚可不就是在这儿的吗?去哪儿了?
阿才之前没有着急到冒汗,现在倒是出了汗。
他立马到院子里去,秦衍早走了,孩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阿才知道辰辰是一个很有主意的小孩子。
当它跟在秦衍身后的时候,就跟普通的孩子无异,除了更喜欢吃肉。
当秦衍不在它身边时,小孩子就会露出成熟的一面出来。
他根本就不用多想,现在找不到辰辰,估计是跟在秦衍的身后出去了。
陶明枝一觉睡醒,就从清早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丁口中听到几个新消息。
剩下的那几个公子哥疯的疯,死的死,林家的那个公子哥倒是活下来,却成了哑巴,手也废了。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郑家三少爷的尸体都送到了义庄。
陶明枝一听心中一阵快意,这些人欺负自己的表哥,现在果然是受到了报应。
只是可惜这报应来得还不够热烈。
陶明枝洗漱一番出了屋子去吃饭,发觉今日就只有她一个人坐着。
她问了声旁边伺候的小丫鬟。
“其他几个主子呢?都不来吃吗?”
小丫鬟年纪小,点了点头。
陶明枝的眼睛里一抹幽光闪过,她拉着小丫鬟的衣服,小声询问,眼睛变得水汪汪的,“你能同我说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他们怎么都不来吃,还是我今日起晚,错过了?”
今日确实是出了大事,小丫鬟看看周围,旁边就只有她一个伺候的,还有一个跟着表小姐来的陶家的家丁。
她抿了抿嘴巴,小声贴着陶小姐的耳朵说道:“夫人的两个公子昏迷了,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夫人正陪着两个公子,老爷去外头请大夫了。”
小丫鬟说完又抬起头左看看右瞧瞧,有些慌张,“表小姐可不要说是我说的。”
陶明枝的嘴角勾起,她拍拍小丫鬟的手背,声音甜蜜柔软:“当然不会说出去的,来,帮我布菜。”
小丫鬟“欸”了一声,连忙凑过去,小心翼翼给表小姐布菜。
表小姐长得好,年纪又小,三少爷在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表小姐日后会是三少爷的夫人,三少爷昏迷,大家又不约而同认为表小姐会成为夫人的两个公子其中一个的妻子。
所有的人都这样觉得。
也包括这个小丫鬟。
但现在她不这么觉得了。
她服侍表小姐才知道表小姐有多好,家中的几个公子哥除了昏迷的三公子外,剩下的两个都配不上。
陶明枝吃完饭,秦衍便来了。
只是秦衍还没进来,就被管家给拦住。
陶明枝想到义庄的事,便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颇有威仪地走了出去。
管家看到秦衍便心生不喜。
他觉得这个人简直就是半吊子,专门骗人的。
要不然他们府中的两个少爷怎么可能也昏迷了。
陶明枝过来时,郑家的几个大家长都坐在了厅堂里,一脸严肃地望着秦衍,只有三公子的母亲倒是老神在在,不说话,一直喝水。
她怕自己不喝水,会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她就爱看夫人如此愤怒的模样。
郑林的母亲恶狠狠地盯着郑家的主母。
若不是昨日他们非要送自己的孩子去义庄,那么这冤孽也不一定会这么快落到她的两个儿子身上。
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这母子三人一直欺辱他们,索性直接让他们看看颜色罢了。
“秦衍,你这个假道士!还我两个孩儿的命来!”
郑家的两个公子哥就是郑夫人的命,现在她的两个孩子都不曾清醒,她哪里会放过有机会伤害自己孩子的人。
郑林的母亲她动不了,陶明枝她也动不了,但秦衍这么一个区区小道士,她哪里还动不了!
她说着就要让人拿下秦衍。
秦衍倒是挑挑眉:“夫人,您这话就说错了。”
“我没有对两位公子做什么,我好好地呆在我的家中,此事与我无关。而且两位公子昏迷,但您却好好的,同时还说明了一点。”
秦衍抬起头凝视对方的双眼:“郑林公子并没有得病,林家公子说的是真的。”
“那些公子欺负郑林这才会招致祸患。这说明什么?”秦衍顿了一下,又当着郑夫人的面笑开,“不就说明,您的两位公子也是经常欺负郑林公子的人嘛,否则郑林公子不会带上他们两个的。”
郑夫人一听,头皮都要炸开了。
她根本不敢回去去看自己丈夫的脸色,丈夫有多宠爱郑林这个小贱货,她是知道的。
她恶狠狠地盯着秦衍,眼中的目光犀利,像是要从秦衍的身上嚼下一块肉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秦衍还没有动作,在一旁坐着的郑林母亲反倒是被吓了一跳。
女人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像是受到了惊吓。
她惊慌失措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后退一边惊恐地看向夫人。
“夫人,你的眼神真是好吓人。”
夫人一听当然更生气了,她不冒出头来自己还想不到她,现在她冒出来,立马让她转移了注意力。
“我自己的孩子我心疼!现在他们都昏迷过去,我怎么可能不激动!”
“可是夫人,郑林也是我的孩子啊,还是唯一的孩子,他陷入昏迷的时候我都没有如此激动,更不要说你还要跟外面的人一起将我的孩子送到义庄里,郑林可是我与老爷的孩子。”
郑林的母亲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
秦衍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觉得有时候女人的眼泪真的是一件柔软的武器。
什么时候有用,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时候不能露出来都得有数。
果然她这一哭,郑家的老爷的眉头就跟着皱起来。
他表情不耐,眉头深皱,他一共就这三个儿子,经过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打击,他看起来整个人像是衰老许多。
“好了,别闹腾了。”老爷说了话,话是冲着夫人去的。
夫人脸色一白,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愤恨地瞪了一眼捂住眼睛哭泣的女人。
夫人看着自己的丈夫从椅子上下来,将受惊的郑林母亲抱在了怀里,好生安慰。
等郑林的母亲不哭了,这才看向了秦衍。
语气已经没有之前的不耐,态度有所转变。
这是他知道现在除了秦衍,没有人能找到他。
“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找到我的孩子?”
郑家老爷的声音带着点哽咽。
秦衍自然是说好。
陶明枝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活像是在看一场闹剧。
陶明枝的耳朵动了动,她听到后面传来一点悉悉索索的声响。
她转过头,瞧见了秦衍的儿子。
小孩子的手里抓着一个东西,它感觉到了陶明枝的目光,便对着她小心地张开了自己的手掌,露出了藏在手掌里的东西。
是一块白玉雕刻成的玉佩。
陶明枝的呼吸都乱了一瞬。
是自己的表哥!
她差点就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控制不住自己惊喜的表情。
表哥说,他会在昨日夜里将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让那些人尝到应有的苦果。
如果自己已经成功,就会将自己的玉佩带过来给她。
陶明枝早上的时候还在想,表哥要怎么将玉佩带给她,没想到竟然是交给了秦衍的孩子,让对方带给自己。
陶明枝立刻后退了两步,装做自己不忍再看厅堂的景象,捂着下半张脸快步走远了。
但她的手却对着一旁的小孩子招了招,小叶辰便跟着她去了。
将玉佩带给了陶明枝。
陶明枝拿在手里,举起来,在太阳光地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果然是自己表哥的玉佩。
她脸上的笑容怎么都藏不住。
“你看到我表哥了?他去哪儿了?他有没有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陶明枝转过身,抓着小僵尸的衣服一口气问出了好几个问题。
但小僵尸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抬着脸,用那双祖母绿的,像是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睛盯着她看。
陶明枝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小孩子不会说话。
她立马松开了抓着小孩子肩膀的手,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
“是我逾越了。”
小孩子点点头,然后去找自己的爹爹。
秦衍拿着罗盘带着身后的众人往密林深处走。
郑林昨晚对陶明枝说出计划时,一点都没有说出自己之后会躲藏在哪里。
很显然是不想让陶明枝看到。
此时陶明枝跟在秦衍的身后,非常紧张地东张西望。
希望能通过周围的环境来判断这里是哪里,自己的表哥在哪里。
但她不认识。
郑家人是认识的,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对这周围的坏境自然是熟悉。
秦衍拿着罗盘在其中搜寻。
走的露越来越窄,脚底下的落叶也越来越多。
蚊虫、蛇蚁都越来越多了。
大家都或多或少被咬好几口,只有小僵尸跟秦衍、陶明枝是没有被咬到的。
小僵尸的血对这些东西没有吸引力,秦衍被小僵尸照应,他的身上全都是小僵尸留下的气味,来宣誓这是自己的人,不准来碰瓷。
而陶明枝就是单纯的女主光环。
不知道走了多久,郑夫人的脸上身上都被咬出了好多大包。
树林间的花蚊子尤其厉害。
咬人疼得很,挠来挠去把皮肤都给抓破了。
吸引到更多的蚊虫靠近他们。
没有办法,只能让一些人回去。
郑家的人要去找郑林,那几个人家听说后,连忙派人出来一起找。
他们一定要找到郑林,好好教训一下对方。
这些人有理有据,秦衍与陶明枝没有阻拦。
任凭他们跟着一起进了树林。
让容易被咬的那一群人停在原地,进来二十多个人现在就剩下是五个人还在往前进。
郑家夫人也停下来。
她的脸都被花文字给咬花了,不用东西挡着,根本不能看。
“秦衍,你是不是有什么驱蚊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吧。”
说话的是一户人家的管家,他笑脸盈盈的,直接说出这样“大公无私”的话来。
秦衍当然是不给的,他没有。
“老先生这话说的,我如果有的话早就在有人被咬的时候就拿出来卖了,我是做生意的人,如果我没拿出来就说明真的没有。”
秦衍发出了几声“啧啧啧”声,“老先生,你魔怔了。”
对面的管家被秦衍的话给怼了一头,回头想想自己的话确实不占理,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周围人的目光,似乎都对他有所评估,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管家的脸黑了下来,在碰到其他人的目光时,都下意识避让开,或者是干笑两声。
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在林子里走了很久了。
从太阳在当空,一直走到了太阳落下去,月亮都爬上树梢来。
众人很快便发觉了不对。
小镇旁边的树林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吗?
在他们的印象中这个地方不大啊,仅仅只用半天就能走完,今天都大半天了,竟然连边缘地带都没有看到。
“秦衍,你的位置确定是对的吗?”
有人对秦衍发出了质疑。
秦衍说道:“如果你害怕了,可以留在原地等着我们返回。”
众人见秦衍又抬步往前走,生怕自己会落单,便急匆匆跟上去。
只有三个结伴的人留下来。
这头的秦衍还在找郑林的影子,那一边下午留在原地的几个人就开始焦躁。
下午的时候还好呆一点。
那会儿刚吃完饭,还可以躺在原地睡一会儿,没想到他们都睡到了月亮爬起来,都没有看到一个人回来。
整个树林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不免让胆小的人害怕。
郑家的夫人跟一个伺候的丫鬟留在原地。
郑夫人越看周围的环境就越是害怕。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紧张兮兮地问丫鬟,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周围的密林郁郁葱葱,也不是没有蚊子,只是少了那么些,不是没有。
也不好受,但比跟着好多了。
就是这高耸入云的树梢遮挡了云层里的星星点点,他们都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丫鬟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跟夫人一样,连这一片林子都没有来过,怎么会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夫人,要不然我们先离开吧。这会儿天都黑了,谁知道林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呢。”
“是啊,如果碰到了蛇的话就不好了。”
郑家夫人一听,立马站了起来。
她跺跺脚,目光仔细搜寻有没有蛇的影子,见没有这才放下心来,她的心脏在心里头砰砰直跳,一下一下的,跳个不停。
无端地来了些紧张。
“行吧,那我们先回去。出去再说。”
郑夫人道。
另外几个人一听,浑身都来了力气,连忙应声站起来,说要给郑夫人在前面探路。
郑夫人笑了下,心里发毛的感觉也因为他们的说话声而少了一点。
几个男人在前面一边闲聊一边大声唱歌,给自己壮壮胆子。
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想到过,这么晚了竟然还在外面,谁都没有拿上灯笼,现在大家只能摸黑回去。
男人们的声音很大,有人气。
都是男人,肝火旺盛。
郑夫人与她的丫鬟也心里舒心。
但很快,那种发毛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郑夫人不敢转移自己的视线,只敢看着前面的几个男人的背影,她身后当然也有人走着的。
只是好像……
现在听不到了。
郑夫人的呼吸一顿,她的呼吸都极为克制,她有种感觉,自己的身后好像还走着人,但对方是不是人就不好说了。
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压得很低。
“你听到身后还有脚步声了吗?”
她压着声音问自己的丫鬟。
丫鬟没有立刻回答,她依旧是搀扶着自己的夫人走路,动作一板一眼,跟刚刚没有任何的区别。
好像没有听到夫人同她说的话。
夫人忍不住又害怕地重复了一遍。
“你听到我们身后有脚步声吗?我总感觉好像身后没有人走路了。”
丫鬟依旧没有出声。
郑夫人后知后觉察觉到了不对。
丫鬟是扶着她走路的,但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抓着她的手臂,力气很大,而且很凉,那低低的体温,都渗透了她的衣服,贴到了她的手臂上去了。
郑夫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小翠、小翠……”
她忍不住喊自己丫鬟的名字,对方没有回应。
过了会儿才像是反应了过来,丫鬟的脸转朝了她。
不知道是不是周围太黑了,丫鬟的脸上是一片黑色,恍惚间只能看清小翠脸上的那双眼睛,在黑夜里有点点光亮。
像是会说话。
“夫人?你喊我?”
小翠终于是回答了她家夫人的话。
郑夫人这才呼出了一口气,“你刚刚怎么不理我,吓死我了……”
她说话的时候感觉到耳边一阵安静,刚刚好像还在萦绕在她耳边男人们的大喊大叫瞬间全没了。
周围一片幽静,她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小翠……”
她下意识跟现在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求助。
她看到了身边小翠的眼睛眯起来,似乎是笑了。
“夫人、夫人、夫人、夫人你在喊我吗?”
黑色的影子开口说话了。
声音一开口是小翠的声音,但很快就变了,一叠叠一声声的“夫人”从女孩子清脆的音色变成了尖细,刺耳,像是有人在暗中奸笑。
最可怕的是小翠的那双在黑夜中依旧亮晶晶的眼睛还在盯着自己看。
郑夫人一下子被吓傻了。
她如果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出了问题,那她就是傻子了。
她惊慌失措地用尽了全力挣脱开“小翠”的手,然后跑了出去。
没有灯光的照明,只有天上的月亮那微弱的月光,她在树林里跌跌撞撞,衣服都被枝叶划破了。
她的皮肤上出现了伤口,有鲜血从里面冒出来。
白日里被蚊子咬一个小包都受不了的贵夫人,现在在偌大的树林里面被枝叶划伤是一点都不怕了。
她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样,继续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
她的眼前昏花,喉咙里喘着粗气,都冒出了血沫味道,心脏砰砰砰地一阵阵狂跳让她难受至极。
但她不敢放松下来,她不知道那些东西会不会追上来。
只是太黑了,她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脚下。
没有注意直接被地上出现的一只捕兔夹给绊倒,偌大的强劲有力的捕兔夹子立刻闭上了开口,锋利的锯齿死死地绞上了女人的腿。
郑夫人立马痛到快要昏厥,“啊啊啊啊啊!!!”
脸上眼泪跟鼻涕糊在一起,哪里有平日里的端庄模样。
温热的血从她的身体里一阵阵流出来,她不敢动自己腿,她整个时候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留在原地,为什么不跟那些人一起进去,留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趁着天亮早一点回去……
她的脑子里有很多的为什么,但现在已经都晚了。
“扑簌扑簌”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一道白色的影子慢慢走了过来。
郑夫人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来救她了。
在死到临头的时候,她的内心里竟然多了一丝勇气,抬起头,努力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想要将走过来的这个人的面容看得清楚。
她的眼皮头一次这么重,沉极了。
像是被灌上了铅,额头上因为疼冒出来的一阵阵冷汗也往自己的脸上流淌。
她费力地想要看到那个人究竟是谁。
只是当对方终于是出现在自己跟前时,郑夫人一双眼睛都瞪大了。
“竟然是你!”
在她跟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小贱人。
她心中本来一点勇气,瞬间形成了浓浓的大火,她恶毒地诅咒道:“你竟然没有死!你竟然没有死!”
郑林的嘴唇上扬,嘴皮子动了动,发出了刚刚郑夫人才听到的声音。
不男不女的,像是两个人在说话。
“哈哈哈哈哈……”
怪物笑了起来。
郑夫人的心中顿时又被恐惧所覆盖。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放过我,放过我!——”
随着白色的人影逐渐逼近,郑夫人的精神愈发癫狂。
她的眼睛眼睛瞪大到了最大,竟然撕裂地整个眼眶,在她人生最后的那个记忆中,只剩下一张巨大的嘴巴。
“啪嗒”一双眼睛从眼眶里掉了下来,上面还沾着白色的粘液。
在这些跟着秦衍一起进来的人里面,只有郑夫人死了。
而其他的人到现在都依旧还沉睡在午觉中,没有清醒过来。
在众人要压不住心里的烦躁时,秦衍终于是停下了脚步。
众人眼前立马开阔,他们看到了周围的景象,心中一阵诧异。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一处宽阔的岩石前。
“这片林子里面有岩石吗?”有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他们在附近住了这么久,一直都没有发现过这片区域。
只是还不等他们在说什么,月光似乎在这一刻向这里投下了它的光辉,周围的一切全都在此刻被照亮。
众人还来不及打量周围的环境,就瞧见了在岩石前面的一块空地上的一个棺木。
棺木是开着的,盖子放在了一旁,只有有人经过它的旁边,一低头,便能清楚地看到躺在里面的是什么人。
跟在秦衍身后的人都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
在场只有秦衍和陶明枝、小僵尸没有流露出害怕。
比起秦衍与笑僵尸的面无表情,陶明枝的反应与其他众人截然不同。
那些人都是害怕,恐慌,他们从那些小径上过来,自然是知道是没有路能将这个大的棺木运送到这里来。
普通人绝对是做不到的。
他们过来不仅是要走小路,有的地方还没有路。
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踩到躲在落叶地下的蛇,然后被咬一口,当场没了命。
那么到底是谁将这个棺木送过来的呢?
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陶明枝当然知道这个是怎么来的,她甚至都不用上前去看,就知道躺在里面的是谁。
是她的表哥。
昨日她的表哥被装进了棺木里,她难过极了。
用目光将她表哥的棺木整整描绘了几十遍,到了闭上眼睛了也能在自己的脑子里画出来的地步。
秦衍在她的身边,她这一次毫不犹豫地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往棺木的方向跑过去,直接扑到了上面。
郑家的老爷连忙呼唤她:“别去!明枝别去!”
但陶明枝才不会听他的话呢。
秦衍跟小僵尸转过了身,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力挺这个世界的女主。
他们身后的人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明显就是他们几个人商量好的!
“是不是你们搞的鬼!杀了我家的少爷!”
“一定是你们,是你们装神弄鬼!糊弄我们!”
明明是几个人,却偏偏喊出来偌大的气势来。
秦衍的嘴唇勾起。
“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这些我可没有参合,一切都是你们的少爷们自讨苦吃。”
“如果不是嫉妒、愤怒,他们绝对不会受到这样的报应。”
秦衍的目光扫过面前的这群只敢站在原地,不敢有所行动的人。
眼神露出了不屑。
“做我们这一行的,最害怕的就是牵扯进别人的因果关系里。但顺应因果是没有关系的。”
“你们家中的孩子们杀了其他的孩子,怎么?还不能让人家惨死的孩子找你们的孩子报仇?哪里来的歪理?”
秦衍的话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反对,“他不过是个庶子!我们的少爷是嫡出!一个庶子怎么能跟嫡出的少爷相提并论!”
“郑家根本比不过我们!郑家的庶出公子犯了错,必须得罚!”
有人嚣张的叫着。
秦衍的脸上明明是笑着的,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去看他的脸,“这话说的,好像郑家低人一等,自己家的孩子就应该被其他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活生生打死?”
“郑老爷,您看呢?如果不是你儿子临死之前还不咽气,怕是都报不了仇。最后只能是被人说是得了传染病,被送到义庄,说不定连你们家的祖坟都进不了。”
秦衍又“啧啧啧”了两声,下巴微微抬起,语气嘲讽,“实在是太可怜了,太唏嘘了。”
秦衍说话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刮出来一阵大风,带的周围的树叶子们一阵癫狂乱颤。
簌簌起舞。
像是郑家老爷的儿子在应和着秦衍说的话。
“诸位,说句讲理的,如果你们家的孩子今天要是被郑家的孩子们给打死了,你们的孩子为了报仇变成了鬼怪去寻仇,你们还会让人欺负你们家孩子的尸骨吗?”
秦衍的话音刚落,跟过来的一个管家立刻反驳,“当然不会!”
郑家的老爷没有讲话,但他可以感觉到秦衍的目光朝着他脸上扫过来。
好像在说,哪里不会呢,这里不就有一个吗?
郑家老爷的脸皮火辣辣的,旁边的人反应过来,但他们愣是不改口。
只觉得自己一定有道理,纯属是胡搅蛮缠。
秦衍也不说什么。
他抱着自己身边,像是一只守护神兽的小孩子起来。
让开了自己的位置。
“你们想要出去也很简单。”
秦衍的声音慢悠悠的,混在逐渐变大的晚风里,“要么打败他,要么……”
他未尽的话消散在风中。
众人顺着他的指向望去。
郑家的老爷嘴唇一阵哆哆嗦嗦。
一个穿着白色寿衣的男人从棺材里爬出来。
在男人的怀里窝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正眷恋地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依偎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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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郑林:虽然哥还没有正式出场,但江湖都是哥的传说(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