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陆仁要被双瞳人给按进血湖里的时候,却突然感觉来自自己脖子上的推力突然停住了。
得了喘息机会的陆仁狠狠地深吸了几口空气,然后抬起头观察着目前的情况。他发现刚刚还在凶狠地要把他推进血湖里的双瞳人此刻正正歪着头,有些疑惑地盯着自己瞧。只见双瞳人保持着掐陆仁脖子的动作,缓缓地把脑袋凑近了陆仁的脖子,隔着一段距离仔细地用鼻子嗅了嗅。
就像一条在搜查机场行李的缉毒犬一样。
然后,陆仁感觉得到,自己脖子上受到的压迫力小了一些,同时双瞳人略带不解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奇怪,你身上的味道为什么这么复杂?”
当然,这个味道不是指陆仁因为太久没洗澡而腌入味了,单纯只是说陆仁身上所散发的气息有些繁杂。
不怪双瞳人有这样的疑问,事实上,任何一个感觉灵敏的妖怪靠近陆仁都得大呼“好家伙”。
他闻起来就像一个大型庙会一样。
虽然陆仁自己不知道,但是其实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己会被血湖里的东西伤害。如果非要用一个东西来形容此时此刻陆仁的状态的话,他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钢板保险柜。
因为他身上早就被施加了无数的护身法咒。
之前在家里的时候,山鬼就曾经趁着陆仁睡着之后在他身上下过强力的护身法术,那可是古神的祝福,足以抵挡一切妖邪的侵袭。
不光如此,麒麟崽也曾经暗戳戳地把他身上一片自然脱落的鳞片藏到陆仁的鞋垫下面,失去活性的鳞片很软,所以陆仁长久以来都没有发现。
而之前在生鲜超市中,龙王也在陆仁的眉心种下了龙宫的印记,所以陆仁身上直到现在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龙的味道。
最后,卞城还在靠谱,他在陆仁身体里留了半枚鬼王印,所以准确来说,陆仁现在是司掌冥界的冥君,天然便对地府的鬼怪具有一定的威慑力。
综上所述,陆仁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过复杂了,有神的,有龙的,还有鬼的。不怪双瞳人感到疑惑,毕竟很少有人能把护身的方法使用得这么琳琅满目的。
如同被众神守护的珍宝。
如果有恶鬼胆敢对陆仁下嘴的话,不出意外会被硌掉大牙。
但对这一切的偏爱,陆仁本身却不知情,他现在正费劲心思想着怎么脱身。接着,穿过双瞳人的肩膀,陆仁看见了落在后面的阿丙。
由于陆仁被掐住脖子之后一时脱力,阿丙寄居的玩具熊便顺势掉在了地上,此刻落在了正在两人后方的地面上。
双瞳人没有发现阿丙的存在,并且背对着阿丙,正是个绝佳的机会。趁着双瞳人不注意的之际,阿丙发动了攻击。只见它用两根纤细的触手朝着双瞳人的后背偷袭而去。
这一击原本是可以成功的,如果阿丙偷袭的人不是这个双瞳人的话。
一般的双瞳,基本只是基于视觉层面上的两个瞳孔而已。虽然看上去酷炫,但在实际的使用过程中,多出来的瞳孔不过只是摆设而已,看东西的方式跟其他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但陆仁面前的这个双瞳人则不然,他的两个瞳孔都能独立的看东西,所以他的视觉范围是寻常人的一倍。
当阿丙的触手发出细微的破空之声的时候,陆仁清楚地看着,眼前这个双瞳人的两个瞳孔分裂了开来,一个瞳孔停留在眼角的位置,而另一个则移动到了眼尾。眼角的那对瞳孔正死死地盯着陆仁,似乎在思考着陆仁的种族和来历,而眼尾的那对瞳孔则在试图观察着四周的状况。
眼尾的瞳孔瞥到了阿丙的动作,于是双瞳人很快做出了应对,他将陆仁留在了原地,自己则一跃而起,高高地跳到了空中,借此躲过了阿丙的一击。
一击不成的阿丙并没有继续去追击空中的双瞳人,而是优先用触手把站在血湖边的陆仁拉回了自己的身后。
等待陆仁回到阿丙身后之后,阿丙便对着双瞳人摆出了威吓的造型,它把无数的黑色触手伸出玩具熊,如同活动的树枝一样朝着天空生长,远远看去,如同一朵盛开的海葵。
阿丙想借此用高大的身形遮挡住了双瞳人和陆仁之间的视野。
落地后的双瞳人看着陆仁面前像个保镖一样张牙舞爪的墟骸,对眼前的一幕感到十分不解,他疑惑地低声喃喃自语道:“那是……墟骸?”
墟骸这种没有什么大脑的生物,也有想要保护一样东西的意志吗?
双瞳人不理解,明明墟骸应该跟他一样,只是天地自然阴阳两分的副产物。不入轮回,不生灵智,不受神佛的垂怜。唯遵照无穷无尽的欲望,堕落于无边的苦海之中。
是什么让一只墟骸学会了守护呢?
双瞳人迷茫地想到:“会因为是他身后,那个被他竭诚守护的那个‘大杂烩’吗?”
经过刚刚近距离的确认,双瞳人已经知道了陆仁并不是他想要关在血盆苦界里的东西。
双瞳人并没有与陆仁和墟骸为敌的意思,刚刚都是误会。
既然没有恶鬼逃出来,那双瞳人就没必要再感到着急了。
只见他没有再继续发动攻击,而是淡定地走回了岩石的后面,去拿他放在那里的衣服,并旁若无人地穿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中场休息让陆仁有点不适应,但他不需要明天对方在想什么,只需要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开溜就行了。
于是陆仁上前两步捡起了还地上的玩具熊,阿丙也配合地缩回了玩具熊里,变回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阿丙缩小的体积让陆仁能更便捷地把它拿在手里,它和喜欢被陆仁抱着的感觉,所以每当他被陆仁抱起来的时候,都会条件反射地找到最有利于被陆仁怀抱的姿势。就像一只被驯服的家猫一样,十分温驯。
受跟卞城硬碰硬之后导致阿丙受伤的教训,陆仁在脱身之后已经没有继续跟双瞳人搏斗的打算了,一门心思研究怎么跑路。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陆仁见双瞳人只顾着穿衣服,完全没有分心看向他的方向,便赶紧怀抱着阿丙,面朝着双瞳人的方向,一边警戒一边后退。这是为了防止在背朝双瞳人逃跑的时候被突然发难。
而另一头,双瞳人已经穿戴完毕了。
他的着装很奇怪,一个在地府血湖里游泳的厉鬼,竟然穿着一身西方神父的衣服,胸前还恭恭敬敬地挂着一枚十字架。他甚至还弯腰捡起了放在湖边石头上的一本书,恭敬地抱在手上。那本书有着棕色的羊皮封面,看上去有些发旧,不难推断出那是一本圣经。双瞳人甚至把所有的扣子都一丝不茍地系牢了,从衣着上看俨然就是一个合格的神职人员。
好家伙,硬核传教士,上中国的地府拓展业务来了。
穿戴完毕的双瞳人抬起了头,看向了正在后退着逃跑的陆仁,只见他游刃有余地向前迈出了一步,然后便消失在了陆仁的视野中。
陆仁正在后退之中,被双瞳人突如其来的消失弄得措手不及。倒退中的陆仁没能来得及收回自己已经迈出去的右腿,当他全身的中心跟随着右脚移动,然后顺势往后再退一步的时候,陆仁感觉自己的后背撞上了一面铁铸的城墙。随即,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搭上了他的肩膀。
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压力,陆仁当场僵在原地。他僵硬地慢慢扭头看去,看见了绕到了他背后的双瞳人。
双瞳人黑色的长发和黑色的神父服交相呼应,看上去高贵又禁欲。但那长着两个瞳孔的眼睛,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着双瞳人视线的下移,他的两个瞳孔在眼眶里分开行动,非人的特征尤为明显,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极端的矛盾糅杂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让这个人看上去显得妖异而诡谲。
惊恐的陆仁想要快速脱离双瞳人的桎梏,但双瞳人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就如同牢牢焊在上面一样,任凭陆仁如何挣扎,那双手就是纹丝不动。
正当陆仁打算“关门放阿丙”的时候,身后的双瞳人却突然发话了,他的语气中没有杀气,只有无尽的疑惑:“你不是血盆苦界中的厉鬼,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当然不是,我是被绑架到这里的无辜群众。”
双瞳人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他就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儿童一样重复着陆仁的话:“绑架?”
陆仁没有意识到不对,他以为这是个老鬼,对现代词汇不怎么熟悉,于是便解释道:“绑架,就是指用暴力手段限制别人的人身自由的过程。”
双瞳人听了以后又产生了新的问题:“自由?什么是自由?”
于是陆仁便又给他解释起了自由的定义,但奇怪的是,每当陆仁解释一个词,双瞳人就会对他解释中用到的新词再次产生疑问,这个过程循环往复,仿佛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永无止境。
渐渐地,陆仁意识到了不对,这个双瞳人就像是一个正在学语的婴儿一样,几乎不认识几个单词,似乎完全把陆仁当成了语文老师,正在源源不断地汲取着知识。
发现了疑点的陆仁于是便壮着胆子反客为主了起来:“我都说了这么多了,应该轮到我提问了吧?”
身后的人并没有提出异议,似乎是同意了陆仁的提议。这让陆仁明白,身后的人并非不能交流,于是他默默松了一口气,并提问道:“你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
身后的双瞳人顿了顿,回答道:“我叫重瞳,这里是血盆苦界。”
不出陆仁所料,身后的人真的乖乖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陆仁深感有戏,于是他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跑不了。”
陆仁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谁料身后的人竟然真的放开了困着他肩膀的那只手。
陆仁终于获得了自由。他道了声谢,然后转过身,面向了重瞳,再接再厉地提问道:“血盆苦界是什么地方。”
重瞳一脸平淡地说:“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