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皇宫张灯结彩,迎接着新年。
今年有许多喜事,譬如皇太子殿下有了嫡长子。皇帝陛下为自己的嫡孙赐下了名讳,名为丰年。
这是李清舟的第一个孩子。他的太子妃和先祖一样,是赵阀的嫡出小姐。
俗话说,缺什么叫什么。
帝国的农业星上的农植,最近几年因为基因病,年年歉收,物价一涨再涨,很是令人心慌。大家都盼望着丰收。因此这位皇太孙才有了这样的名字。
万幸的是,帝国粮仓储备还算丰盛,暂时无须担心。
在经历了最初几年的动荡后,朝廷之上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双方不再互相倾轧,而是积极的在暗中做起了准备。
再一次出征的准备,十四星系的确荒芜,看上去丢了也无甚可惜,然而却像是一根深入帝国内部的尖刺,打开了一条防御的口子,让李知非半夜都不能安寝。
这位军部出身的帝王大刀阔斧的对冗杂的官僚机构进行了改革,未免触犯了许多世家门阀的利益,但是如今不同往日,敌人的刀是真的明晃晃的悬在脖子上,不知道何时就会落下。
帝国的九阀依然是九阀,七十二世家却凋零了不少。
李知非到现在才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年李铮会那么纵容姚重华。
“虽然不够光明磊落,甚至不符合帝国的宪法,但是真的很方便……”
而且他和李铮不同。李铮空有权利,没有对应的武力去镇压蠢蠢欲动的家奴,所以最终被自己亲手打造的刀反噬,但是李知非有。
在处置了一批世家后,皇权已经集中了不少。
自赵容成和宋少羽相继离去后,至少在明面上,李知非是整个帝国的最高武力。
当了快八年皇帝,疲于政务,让他的境界多年来没有寸进。
李知非一直在等一个契机。最近他终于等到了。
大典之日,面对先王的庙宇,突然就泪湿衣襟。
这是他的帝国。
是不知道多少代先祖筚路蓝缕启山林,从异族手里抢来的生存空间。
而开国皇帝李应天的画像,突然在这一刻活了过来,念出了一段古经。
……
……
当天晚上,李知非在宗庙里召见了李清舟。
宗庙的最高处,是李应天的画像。千年后,画像依然栩栩如生,一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仿佛这位高皇帝下一刻就能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千余年前,老祖宗从少年一直征战到了晚年。寻常圣阶有三百年的寿命,他却因为早年暗伤太多,只活了一百九十余岁。”
时过境迁,李知非终于能心平气和地提起另一个名字了,“大概是七十年前吧,赵容成跟朕说过,他欲效仿先祖赵明月。”
李清舟的神色有了些动容,“父皇……”
“朕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叛国。还有宋少羽,为何要杀了李铮。”李知非的声音平静,“朕已经是皇帝了。为何还是过的糊里糊涂。是我们李氏皇族的错,还是这个帝国真的没有一点值得他们留念的东西?”
但是离去的人注定没办法回答。
“清舟,”李知非转过了头,他明明正值壮年,两鬓的白斑却一直没消下去,“朕最近如有所悟,准备闭关,寻求破境了。”
这也是李知非最近才明白的道理。
为什么李应天在世时无人作乱?
为什么李景渊能剑指小眉星的王城丹朱?
因为他们够强,亦或者是,他们在的时代,有人够强,能为之所用。
“虽然朕明白,再强也不会强过那位神。但是朕依旧要去试一试……”
康斯坦丁从不会插手战争。
李知非看向了他的孩子:“朕不在的这些日子,由你监国。如果朕破境失败了,那就再等下一代去完成夙愿;如果成功,朕也欲仿先祖,收回故土。
我帝阀被供奉千年,李氏皇族吸着全帝国子民的血,也理应庇护天下人。”
李知非的声音很平静,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是不是一生气就会摔杯子的新帝了。
“姚重华可以用,但是也不得不防。遇事不决,内政问林永乐,军政问赵逢清。你是帝国未来的皇帝,你不能露怯,被人小瞧了去;也不要狂妄,免得徒增笑话。”
“你和你清辉,你是帝,他是将;你是君,他是臣。一明一暗,帝国的未来理应在你们身上。”
李清舟的眼神满是坚毅,他跪在了李知非的身前,长稽首。
“是。”
——
高耸入云的山巅,盘踞着一条黑龙。
他的鳞片上甚至覆盖起了一层皑皑白雪,有灵智不开化的雪雀儿站在他身上啄啄点点,开始找地方筑巢,发出了几声脆生生的鸣叫。
天地间突然一阵震动,雪突然扑簌扑簌的落下。
雪雀受到了惊吓,飞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呆头呆脑地看着这片突然动起来的大地。
康斯坦丁睁开了金色的眼眸,然后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巨大的头颅。
他只是轻轻的晃动了一下,然而整座山像是要被他压垮了一样,不断震动了起来。
在临近生产的时候,无论是什么种族,都会变的易怒且富有攻击性,康斯坦丁的圣域张开,笼罩了整片山脉。除了他以外,再也没有一个具有灵智的活物,人鸟声俱绝。
他的视线落在了远处的山脚。
常年无人造访的圣山突然有了来客。
既是来客,也是归人。
加文风尘仆仆,身上套着的披风被冷冽的山风吹的鼓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时间流逝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变化,一双眼眸依然灿如星辰,就连脸的都是一如既往的年轻。
他眯着眼,看了眼高耸入云的神殿,低声道了一句:“好久不见啊。”
他本来可以直接上去,但是加文依旧选择了一步步走上去。他并非是第一次到圣山,却依旧感觉到了稀奇。
[你以前就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吗?]
那么久的时间,都看着这样的风景吗?
徒步从山脚到神殿,一共需要两天时间。
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能见着些人影了。来来往往的神侍弯下了腰,低声道:“加文神官。”
“神官,您回来啦!”
“瑶光神官说收到了您的消息,不日即将返回,没想到您回来的这么快!”
圣山内的人不能随意出去,也不得与外界通讯,与世隔绝。加文是唯一的特例。
在成为圣山的神职人员后,他们都对着神像宣誓,放弃世俗中的一切。
但是又有谁能真的放弃一切?
从五六年起,他就陆陆续续的帮这群神官向家里人捎带信件。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圣山的神侍们都感激异常。
甚至都有了“要不是您是戒律神官,我们都愿意为您生孩子”这种虎狼之词……
嗐,也不知道除夕听没听见过。
除夕心眼儿特小,当初他多撸蜜糖几下都会被记在小本本上。
加文保持微笑,一路来到了山顶。
不曾想,圣山之上,一个人立在这里,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他握着神杖,神情肃穆庄严,深蓝色的眼眸盯住了加文的脸。
很显然,这个人远强于自己。要不然他也不会半点感应都无。
“天枢大神官。”加文低下头,以表示尊敬。
这是他对一名圣阶强者的尊敬。
天枢的表情不曾变化,声音低沉:“离开圣山这么多年,我当你在外面心都野了。想不到还记得规矩。”
“……”
这老梆子,是不是在圣山上呆太久了,脑袋都木了,说的话都跟弱智似的。
加文对于天枢的敌意很是莫名其妙,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敌意,那恐怕就是自己干了些什么碍着这位神官的眼了。
他保持了微笑,“自然不会像您这样。”
说完,加文晃了晃手里的天行令。
不好意思。
他还没卸任,刚好比天枢高半级。
天枢的面色顿时很是难看。
“看来神官出使的挺顺利,没少仗着神殿的身份作威作福。”
和底层神侍不同,身为大神官,自然有自己的渠道收到消息。
很显然,哈萨辛的事情已经传回了天枢耳中。
加文义正言辞地回答:“我代替吾神行走世间,其他人冒犯我,就相当于冒犯神的威严,您的意思是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不敬神吗?”
天枢顿了顿,“是我想岔了。”
试图让讨厌自己的人回心转意,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加文的态度显而易见地冷淡了下来:“我此行途径三个星系,颇有见闻,正准备向吾神汇报,恐怕现在没空和您多言。”
天枢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意。
“你想见神?”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能被山风吹碎掉一样,“神久不现世,至少六年没出现过了,恐怕你是见不到了。”
加文并没有回答他。
因为在此时,一名神侍慌慌张张地从主神殿内跑了出来。
“加文神官,您在这啊。正好不用去找您了……”神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才神降临了神殿,召您过去。”
康斯坦丁琢磨着加文的速度,在半个小时前降临了神殿。
就是左等右等死活没见着人。
再一看,这人竟然在神殿门外和人唠嗑?
难不成那个天枢还比他重要不成?
真是岂有此理。
最近脾气日益变差的康斯坦丁差点没忍住出去把人叼进来。
好在他还剩了一点理智。想起了自己神殿内还有一批神侍。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天枢握着权杖的手一紧:“……”
他的脸莫名有点疼。
加文朝天枢大神官轻轻一笑,笑容挑衅的像一只要上战场的斗鸡。
“对于您来说,可能的确不好见吧。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