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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某日。
早上走了,他上班,没来送。』
林沛然回去了。
他一直在候车室等到检票的窗口快要关闭,确信郑文轩大概是真不会来送了,才给他发过去消息:
林沛然“奸计”得逞,抱着肚子哈哈狂笑,气得郑文轩吭哧吭哧又扛着行李挪回来,在林沛然懵逼呆滞的目光下,狠狠搓了一通他的脸,直搓到林沛然哭笑不得连连求饶,他才又折返回去,轻声说:“……我走了。”
林沛然捶他一拳,本想说“滚”,到了嘴边又变成:“去吧。”
他上了车。
有一刹那,林沛然觉得他挺直的背脊,像是赶赴战场的战士。
林沛然长长吁出一口气,心情有些说不上来的怅然若失。他随手往兜里一揣,不经意摸到一串已经被体温熨得温热的东西。
郑文轩知道,他们的婚事是绝不可能成的。
如此大张旗鼓,也不过是为了给贝佳致命一击。
自从知道林沛然回来,贝佳每天都在担心他和林沛然“死灰复燃”,被过度侵犯的隐私让郑文轩对她恨之入骨。他用一种半推半就的态度,一边拒绝,一边让事情按照贝佳的心意发展,他要在她觉得控制了一切的时候,给她迎头痛击,令她在人前暴露真面目,令她发狂。
得知他和贝佳的婚事,同事们看他时那种同情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忍辱负重的、过分善良的悲剧英雄。
人言可畏,郑文轩已经毁了她在单位的形象,若要让她彻底松口,就得掰断她背后的靠山。
她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毁了林沛然,一秒钟内,林沛然的亲朋网络就能收到那些不堪入目的“证据”。可她多少还明白,只要她还握着这些,郑文轩和她之间就还有余地。
她违背了承诺,私自联系林沛然,如果林沛然把今晚电话的事告诉郑文轩,很可能会激怒他,那他就更有理由拒绝自己了。
所以底牌只有捏在手里的时候才有威胁性,倘若轻易用出去,只会逼郑文轩更肆无忌惮抛下一切跟林沛然在一起。
这通电话,算是一场还没有燃起硝烟就匆匆落幕了的宣战,贝佳全副武装冲进战场,却潦草鸣金收兵。
但林沛然也并没有获得胜利。
白玉发现,林沛然变了。
自从过完年他从家里回来,林沛然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虽然他看上去依旧温柔平和,笑容清润而温暖,但在他收起笑容之后,他的眼睛总是笼罩着一种淡淡的忧郁,怎么也化不开。
他变得有点迟钝,无论白玉跟他说什么,他的反应都平平淡淡;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沐浴在阳光里,从晨光熹微坐到夕阳西下,让艳烈的残阳把他的发尾都染上的浓重橙红色……然后,他就会问白玉一些养花的技巧,羡慕他能将这些花草照顾得这么好。
他的眉头总是微微皱着,固定在一个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寂寞的弧度。但每次回过头看白玉的时候,眼中又似盛着一江春水,泛起能把坚冰融化的波光。
白玉拿他无可奈何。
“变成白色冰淇淋那样的状态,搅一搅尖尖能立起来……”
白玉如临大敌般拿着一双筷子,将塑料盆搅得哒哒作响。
他不善烹饪,家里甚至连个打蛋器都没有。
好不容易真的被他瞎胡搅打成了乳白的泡沫,加面粉进去的功夫,就已经消泡了。
最后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惨不忍睹。
她甚至觉得林沛然说得句句在理,以她的条件,多好的男人找不到?
她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郑文轩这个一穷二白的同志?
她究竟喜欢郑文轩什么?
可能是因为追逐光明已经成了习惯,她从小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征服;可能只是扭曲病态的占有欲;可能……是在她无助的时候,这个人拉她出了黑暗,所以哪怕丧心病狂,要将他一同拖入深渊、陪伴自己。
她没有放弃,但也没有对林沛然做更多过分的事。
把那些酝酿了好几个月的纠结和爱意,那些深夜里矫情的软弱和眼泪,那些别扭的心思、羞耻的情话,全都呈到你面前,坦坦荡荡、毫无保留的讲给你听。』
林沛然按计划上了高铁,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和深黑的隧道不断交替着,给人一种正在穿越时空的错觉。
郑文轩跟他说,今天会尽量提前下班,所以在五点之前,他得自己先去找到住的地方落脚,然后再和下班的郑文轩汇合。
每离D市更近一公里,他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一份。
一出车站,还没顾得上联络郑文轩,他的微信就已经叮咚起来:“到了吧?感受到大都市的热浪了吗?”
郑文轩皱了皱眉,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林沛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点小磕小碰就哼哼唧唧的娇气包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拥有了一种令郑文轩叹为观止的忍耐力。郑文轩抱着他,感到有点后悔,在心里暗骂自己太不知收敛。
林沛然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到了后半夜,甚至抽搐起来。
郑文轩吓坏了,去握他的手,指尖冰凉,掌心却烫得吓人。他心里一惊,又去探林沛然的额头,林沛然全身都没劲儿,也就没躲。
郑文轩有点急了,“是受凉了?还是胃病又犯了?还是我……你还成吗?哥带你去医院吧?”
白玉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嗯”了一声。
林沛然问:“你是不是又添了新的小可爱?右边有种淡淡的苦香味,像菊花。”
白玉讶然了一瞬,随即点头,“昨天带回来了两盆雏菊。”
也叫延命菊。
林沛然想起自己在花店看到的那些娇嫩的小东西,眼前瞬间就有了画面,“……我还挺喜欢这个的。”
郑文轩耐着性子问:“是生气了吗?之前一直问我什么时候结束,我是真的不知道……现在这不是有了盼头了?”
林沛然却说:“我没生气。”
但也没有下文了。
郑文轩觉得他完全能理解林沛然的“脾气”,他拖着林沛然,要他等自己,许给他空中楼阁却不给准信,还差点跟贝佳领了证,林沛然再怎么生气都不为过。就算他气到厌烦了自己,再也不想理他,他也会用以前那样、最大的耐心和包容,把林沛然揪回自己的怀抱里。
他觉得他们之间的障碍正在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期盼了数年的美好结局,就在眼前了,稍微伸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
上面写着:『我恨我自己。』
*
林沛然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接到贝佳的电话。
他素来对女孩子很温柔、很体贴,温声慢语,如三月的春风。在接起电话最初的一段时间,他甚至还同情这个有些可怜的姑娘,觉得自己和郑文轩的磋磨,害了她一生。
可贝佳一句句言语的刀子扎过来的时候,林沛然多年的修养和自持,还是几乎当场溃散。
林沛然艰难在头痛中维持着理智,问她:“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和他打了电话?你昨天在场?”
不可能的,如果贝佳那时在场,郑文轩说出那种话,贝佳肯定当场就炸了,电话里也会直接闹起来。
“……”贝佳被他噎了一下,“你管我!反正我亲耳听到的!你别想否认!”
林沛然皱眉,他以前和郑文轩视频的时候,见过他单位公寓大概的样子,一开门就能直接看到床和书桌,贝佳不可能在不被郑文轩发现的情况下偷听他们的电话。
林沛然天天和声音打交道,在装修工作室的时候又专门精研过隔音材料,他很清楚国内规定的标准公寓空气声隔声评价量要求,还有隔着普通门板和墙壁的情况下,人类说话声音中哪些频率会被大幅衰减、分贝会大致削弱到什么地步。
“……”林沛然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泄露出笑声,他实在忍得辛苦,故作严肃问:“然后呢?”
“还然个屁的后啊,我……我……就……就走了呗……”郑文轩的脸烧得通红,实在说不出他当时吓得扭头拔腿狂奔,从此再也没靠近过那条街两百米内……
林沛然品了一会儿,意味深长的长长“哦”了一声,上扬的尾音撩得郑文轩脸皮都快能滴下血来。
郑文轩羞愤得恨不能顺着网线爬过去,狠狠堵上林沛然的嘴。他语无伦次自我辩解:“我……我我绝对不是被吓跑!这怎么能算吓跑呢……战术撤退……战术撤退懂不懂,他比我高小半个头,我是……我是怕肛、肛不过……”
“哐咚”,耳机里一声闷响。
他怎么会骗自己呢?
他怎么可能骗自己呢?
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真挚,真诚,信誓旦旦……一个满眼都是他的人,怎么会骗他呢?
林沛然惨白着脸,强颜欢笑:『我好像又被甩了……[笑哭.jpg]』
白玉回他:『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条路不好走,他既然先低了头,你也别倔着非要走到黑了。』
他反复翻看自己的笔记,看着看着,手机就从僵硬的手掌里滑落下去,重重跌在床上。
……他正在变成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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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8月某日。
岁月常相似,花开依旧人不复,流年尽相摧。——土方岁三。』
林沛然的眉头孩子气似的皱着,好像随时就能冒出赖床的嘟囔来。
但片刻过后,他和白玉就都愣住了。
林沛然摸了摸落在自己脸上的光斑,阳光的照射,有一种暖洋洋的温度。
他冷静着问:“天亮了?”
白玉拉上了窗帘。
“……”映入眼帘的某一条,令白玉的手指停了下来。
漫长的十五分钟过去,林沛然总算收到了白玉的回复:
『……』
林沛然的心顿时一咯噔。
他知道,白玉一定是看见了郑文轩的朋友圈。所以,郑文轩对其他朋友都没有屏蔽,这屏蔽是针对他一个人的。
但他最害怕的事,在十月的某天,还是毫无防备地闯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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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某日。
做饭的时候实在不舒服,我就蹲下来,锅滚起来了就站起来添水,添完再蹲下。
临出锅就一阵恶心,赶紧把火关了,冲进卫生间死命的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