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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我有病吗

被前男友的白月光求婚后 恭十一 2870 2024-07-26 11:40:08

谢宁想:他大抵等了这句话太久了。

这么多年以来, 不是没有人告诉过他同性恋不是病,我国早已通过了同性婚姻法。

但, 出自于心理医生之口, 到底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就好似有权威人士,郑重地剔除他身上的枷锁,宣告他没有罪。

谢宁本以为他的内心怎么都该有所波动, 熟料此时此景,听在耳里,却未曾掀起什么大的波澜。

别人的心湖波光潋滟,扔一块石头下去,荡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他的心湖却结了冰, 石块在冰面上砸出巨大的一声响动,却自此销声匿迹, 再无后续。

所以谢宁只是眨了眨眼, 甚至不甚明显地笑了一下。

他的情绪太轻太淡,此时就连喜悦都隔了厚厚的一层冰。

唯有一人是与众不同的。

在庄延面前,那些冰块才会渐渐消融,好似从寒冬到了春天, 从黑白画变为彩色画,展现出他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

他的情感, 若是化作千丝万缕的线, 那么谢老爷子和严溪各系了一端,剩下的,通通缠绕在庄延身上。

“谢谢。”谢宁对季文彬说, “谢谢你让我听到这句话。”

如果他此时能端起水杯喝一口,就能发现杯子里晃晃悠悠的水,进而发现他在颤抖的手。

他不是没有感知和情绪,只是连自己都遗忘了。

季文彬脑海里闪过几个念头,最后体贴地对他笑了笑:“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和感受,都可以向我倾诉。”

谢宁垂眸,想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开了口。

……

谢宁鲜少会去想成年以前的事,大多都是些不愉快的经历。

偶尔想起,印象深刻的也多是心理咨询师反复在他耳边传输“同性恋是精神病”的思想,以及夏皖间或的歇斯底里。

那些心理咨询师总是会问他很多问题,将他的过去刨根问底地挖出来,从一点点蛛丝马迹去寻找他身上的不正常。

他们会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那种悲天悯人却让谢宁毛骨悚然。

好似在说:虽然你有精神病,但没关系,这是可以治好的,你要你听话。

只要你听话。

夏皖有时候会哭着抱住他,声音悲恸:“没事的宁宁,你会好起来的,你听妈妈的话,不要喜欢男人,妈妈会让你变成正常人的。”

她的神情真的像一个母亲面对患有绝症的孩子,悲伤又坚定。

谢宁偶尔会恍惚,她说的正常人,到底是与同性恋相对应,还是和神经病相对应。

又或者在夏皖眼里,这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起初还会和夏皖表达自己的看法:“同性恋只是一种性取向……”

换来的却是夏皖歇斯底里的愤怒:“为什么我的儿子会是个同性恋!为什么你会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人?

谢宁后来便沉默了。

同性恋是一种精神病。

可以治疗。

能矫正的。

谢宁问自己,真的是他错了吗?

为什么那些心理咨询师都得出和夏皖一致的结论?

是不是他真的患有精神病?

深夜从梦中醒来时,看着月光,他一遍遍地问自己?

我有病吗?

我有病吗?

我有病吗?

他很疑惑,又迷茫。

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他有病。

他从小到大,做事认真,乖巧听话,夏皖一直为有这么一个儿子引以为傲。

是什么时候,夏皖看她的目光,从骄傲关心,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夏皖辗转带他看了好几个心理咨询师,吃过各种药,用过各种矫正手段和治疗方案。

但收效甚微。

有一次和夏皖从心理咨询师那儿出来,夏皖突然崩溃地大哭:“宁宁,妈妈好难受啊,为什么你就不能好起来呢?为什么你就不能改呢?”

谢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他看着悲恸欲绝的夏皖,心底却如死水般波澜不惊。

他在血脉相连的人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的亲情,也体会不到一丁点的悲伤。

他的世界好像被茫茫大雪所掩盖,入目尽是一片荒芜的白色。

没有丝毫生机,亦了无生趣。

后来大抵是他越来越沉默,与外界沟通也越来越少,心理医生判断他同时患有情感冷漠症。

夏皖又哭了,边哭边说:“宁宁你听妈妈的话,妈妈会把你治好的。”

谢宁静静地看着她的脸,一股疲累感从最深处泛了上来,席卷至全身。

他没说话,只是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心道:我果然成了神经病。

……

外面的天气不是很好。

早上出门时还有小小的太阳,到了这会儿,狂风夹杂着大雨,打得人衣角都湿了。

谢宁推开玻璃门时猝不及防,被突然而至的风刮得弯了一下身子。

旁边有人扶住了他,说了一声“小心”。

谢宁朝他点点头,低声回了一句谢谢。

他没带伞,这会儿便有些踌躇起来。

他是瞒着庄延来见心理医生的,因此没让司机开车。

自己又没考过驾照,以前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才发现确实颇为不方便。

等走到医院大门口时,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回去大抵要好好洗个热水澡。

但也很大可能会感冒。

他抿了抿唇。

大门口打车的人太多。

谢宁缓缓找了个公交站牌,但今天的风太大,站牌起不到丝毫遮蔽的作用,倾斜的风夹杂着雨珠,他抹了把脸,才发现上面全是水渍。

公交车站有供人休息的座位,这会儿人虽多,座位却空着,上面早已湿透。

谢宁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来了几辆出租车,但都没抢到。

终于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旁边又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

最后一辆出租车停下来时,谢宁动作稍稍缓了缓,没好意思和孕妇抢。

那孕妇上了车,又拉下车窗,问他:“小伙子,你去哪啊,要是顺路的话就一起?”

谢宁愣了愣。

孕妇又说:“这会儿出租车不好等,好半天才来一辆,你看你身上都湿透了,将就一下拼个车吧。”

然而不巧的是,湖滨别墅和孕妇的家正好是两个方向,就是孕妇愿意,司机也不愿在暴风雨里这么跑遍大半个城市。

谢宁对孕妇笑了笑:“没事,我再等一会就好了。”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

风声和雨声依旧很大,和谢宁乱成一团的脑海相映衬,他等了半晌,没等到下一辆出租车,干脆在冰凉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反正裤子已经湿透了。

雨幕倾斜而下。

谢宁呆呆看着串联成线的水珠,大脑从杂乱慢慢变得空白。

若被困在这里的人不是谢宁,他或许能将这雨中场景画下来,享受这一份天地孤旅的浪漫。

他苦中作乐地笑了笑,看远处一群撑着伞过马路的人,和车水马龙的街道,看汽车轮胎划过地上的小水坑,溅起一片水花。

他看了半天,又冷得身体开始发抖,手摸到裤袋的手机时,才愣了愣。

手机在颤动。

谢宁突然想起他可以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他。

他抿了抿唇。

今天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手机一直在颤动,他拿出一看,是庄延打来的电话。

正要接时,手却因沾满了水而一滑,手机摔在地上,又滚了滚,最后落进一片小水坑里。

谢宁走了两步把手机捡起来。

今天的运气持续的差。

手机屏幕摔了个四分五裂。

但好歹还能通话。

谢宁刚接通庄延的电话,还没听到什么声音,手机却倏地黑屏了。

不知是不是进了水的缘故。

谢宁:……

他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心底倏地升起一股委屈。

他咬着唇想:连手机都要欺负他。

这会儿谢宁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了。

有雨水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滑,被上翘的眼睫毛留住盈了一小会,在眨眼时又从他眼睛落下,就好似他在哭一般。

再过一会,眼前便也一片朦胧,看不清什么东西了。

他呆呆地在车站坐了半天,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他眼前。

他觉得这个型号的车有点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结果越看越眼熟……

有人打着伞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人看起来也眼熟。

谢宁抹了抹眼睛,想把上面的雨水抹干净,好把那人看得分明一点。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那人已经撑着伞走到了他身前。

谢宁眨了眨眼,眼眶瞬间又被打湿了。

那人的身形特别眼熟,声音也很耳熟:“怎么?认不出我了?”

听到这个声音,谢宁鼻子蓦地一酸。

“哭了吗?”他问,声音带着点惊慌失措,“别哭了,我这不是来带你回家了。”

谢宁抬头,在看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时,突然就忍不住,扑进了他的怀里:“庄延。”

庄延抱着他,声音在他上方响起:“嗯,我来了。”

庄延身上的大部分衣服都是干燥的,唯有肩膀边和衣裤角沾了点水。

谢宁不是个爱哭的人,这会儿被搂进干燥温暖的胸膛里,却倏地开始落下泪来。

就好似他终于找到了可以让他依靠和安心的怀抱,可以肆无忌惮地、无所顾忌地将他的委屈和痛苦统统发泄出来。

他想说:我好难受啊。

不安、悲伤、委屈、难受。

那些无人可以倾诉,无人可以理解的痛苦。

小到刚刚坏掉的那只手机,大到这些年沉默以对的反抗。

他的记忆力很好,尘封的记忆一点点地翻出来,像是破旧泛黄的照片,上面沾了点灰。

于是他曾经遗忘的委屈席卷而来。

在季文彬面前阐述过去时,他还是安静平和的,又带着点冷漠,仿佛那些事早已过去,影响不到他现在的情绪。

可一头撞进庄延怀里,他的一切情感却又鲜活起来。

他忍不住放肆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甜文,不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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