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一脸头痛地叫人过来清扫地面的狗尿,卫西则平静地目送那条肥狗扭着屁股跑开,一转角逃出自己视线。
他遗憾地转开眼。
陆文清兄弟不好多留,放下他跟团结义就走了,离开时卫西忽然察觉到了车后座递来的目光,敏锐看去的时候,朔宗却又一语不发地转开了头,神情复杂而凝重。
留下的只剩抱着背篓一脸懵逼的团结义了。
他的外形和穿扮十分另类,属于走在街上都会让人下意识捂自己钱包的高手,管家忍住叫保安的冲动,偷瞄了他好几眼,卫西解释:“这是我大徒弟团结义。”
突然来了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倒是一点不害怕,就连早上刚进入北京的时候,情绪也是警惕多过畏惧,毕竟他对自己的食物链定位非常明确,眼前这些陌生人对他来说跟土豆没什么区别。
用对付黄鼠狼那套对付他们就好,反正从此都是他山大王的小弟了。
卫西泰然自若地吩咐:“去给我和他找个能休息的房间。”
管家:“……………………?”
管家姓周,在卫家工作了近二十个年头,几乎看着卫家兄弟俩长大,记忆里他从没被自家大少这样颐指气使过,二少用这种语气说话还差不多。
这并不奇怪,生母去世父亲另娶,又以极快的速度拥有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之后,卫西这个卫家大少在卫家的地位就一直不尴不尬着。他父亲卫天颐虽然是卫家一把手,可忙于事业,很少关心家里两个儿子的生活,继母舒婉容平常对他不错,可到底不是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私下里的提防和隔阂一直没少过。在卫家,从来只有他弟弟卫承殊能真正无所顾忌地生活,就连养的狗都能横行霸道而不受拘束。反观卫西,则像是很小就懂得了看人脸色,个性十分忍让谦和,对他们这些家里的帮佣也一直客客气气,就算平常被怠慢了,被狗吓到了,也多是笑笑,从不追究。亦或者是没有底气追究。
周管家同样不能免俗地对家里两位小东家区别对待着,此时听到卫西的话,顿时就有些适应不良。然而认真算来,对方又确实是他的老板之一,客气或不客气的吩咐都没有容他拒绝的余地,因此他也只能笑着照做:“好的,我这就叫人去给团先生收拾出一间客房。”
他在前方带路,卫西气定神闲地跟着,目光扫视周围,神情晦暗莫测,与从前笑脸迎人见到谁都不忘问好的作风已是大相径庭,过路遇到的人不主动跟他打招呼,他连眼神都欠奉一个。
周管家先是莫名,而后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几次回首偷看间偶然撞上卫西的目光,后背竟不知不觉发出了一身冷汗。
他倒没生出什么脑洞大开的怀疑,毕竟卫西气质虽凌厉了很多,五官却和以前没什么不同,驱使他时表现出的态度也并不生疏,只是他心中仍不免揣测对方消失的这几个月之中发生了什么,居然把一个随便揉搓,性格面团儿似的年轻人转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这会儿顶着满身冷汗,也不敢不上心了,甚至主动为卫西推开房门,口中还解释:“您几个月没回家,也没人敢进您房间,屋里可能落了点灰尘,我这就叫阿姨来打扫。”
他说的当然是瞎话,主人不在就几个月不打扫房间这种事情换到卫家其他人身上决计不可能发生。好在卫西不清楚这个,只随便嗯了一声,继续非常自然地发号施令:“带我徒弟去休息,顺便送点吃的过来。”
在房间里吃饭也是这位循规蹈矩的大少爷从未有过的要求,周管家擦了擦汗,连连答应了好几声,安置完团结义后忙不迭地就朝楼下跑,逮住家里搞卫生的阿姨就是一顿教训:“你看看大少的屋子,都灰成什么样了!那么长时间偷懒不打扫,你还想不想在这干了!”
那阿姨莫名其妙,心说我这几个月没打扫那房间的事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干嘛现在突然跑来骂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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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西打量自己进来的房间,有些东西他看得懂,比如面积不大,朝南,色调浅淡,整体陈设上可以看出屋主人不欲人争的性格。但也有许多东西他看不懂,例如墙边桌上那台与林家率先挑衅又被他斗败的法器极为相似,只是形状略小的器物。
卫西对这玩意印象很不怎么样,为提防对方忽然咬人,嫌恶地避开来走,踱步到窗边的一处书柜旁,随意抽出了一本书。
他识字,兴许是卫得道教的,总之有意识以来就懂这些东西。
但这本书不知怎的,虽字体写得清晰整齐,格式上却缺胳膊少腿,虽然大体上跟原字有迹可循,可还是让人看得十分头痛。卫西看了几页觉得内容不感兴趣,又换了一本,这次是一本纸张雪白的册子,上头不写文章,全是黑白色的涂画。那涂画笔触简单,却绘得栩栩如生,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孩,每幅画的右下角还都记录有文字和符号。符号卫西认不得,不过结合上下文大概能猜出是用于统计数量的,因此卫西连猜带蒙,看出最后面那一幅上写的大概是——
“2018年5月17日,悄悄画给美术馆前望着天空的王悦。悦悦,你的笑容比盛夏的阳光更加耀眼,此时此刻,距离我们订婚还有338天。”
***
卫西把那本莫名其妙的书又塞回去了,接着又在屋里找到了一间更加奇怪的小房间。房间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砖石,墙上还挂着一面前所未见的镜子。这镜子照得比水面和铜镜都要清晰,卫西倾身上前端详了很久自己略变的外表,看着看着,忍不住扯了扯自己的头毛。
小倒霉蛋的面孔跟他自己的非常相似,他对此没什么可不满意的,只是脑袋上的头发不知为何却一卷一卷,凌乱蓬松,怎么扯都扯不直。他顶着这头卷毛,看着就跟刚睡醒似的,凌厉威武的霸气顿时大打折扣。
卫西瞪着自己乌溜溜的眼珠,思索片刻后决定自己拿个什么东西把头发给绞了,然而目光四顾,却没能找到趁手的刀剪,镜子下方桌面突兀的凹陷处两侧全是些稀里糊涂的瓶瓶罐罐。他随手碰了碰,掌心就多了一坨乳白色的稠液,稠液香气扑鼻,他好奇地探头舔了舔,顿时从舌尖到脑门都被香得七荤八素。
卫西一个激灵,随即满脸为难之色,这东西也不算难吃,可尝起来却又怪怪的……
又不知碰到了什么,桌子凹坑上方的一根形状奇怪的管子忽然咕噜叫了声,哗啦啦淌起了水!
卫西又惊又奇,开始绕着那柱水来回转,几次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碰到了管子旁的一处手柄,只要手柄朝上,那水就会自动开始冒。
卫西哇了一声,立刻趴过去开开关关玩了个不亦乐乎。想他当初为了给卫得道喝水,时不时就得去溪边蓄满院里的水缸,可这么一搞,哪还用得着那么麻烦?山外头的人可真聪明!
思及此,他连忙俯身喝了几口,喝完后砸吧砸吧味道,觉得有点腥锈,比不上山里的清泉。不过他平常吃东西也不怎么讲究口味,对此还是能接受的,于是便愉悦地决定以后就到这喝水了。
原来这是喝水的地方!
他这么判断着出了小屋,此时周管家已经带着人来打扫了,桌上摆了卫西要求的食物,他看了看,发现是一碗清粥连带些许小菜。
周管家呐呐地解释:“先生太太们不在,家里就没准备什么吃的……”
早上陆文清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他按照以往的照顾水平也忘了叫人给回家的大少准备些好点的早餐,现在一看简直是大失误。
卫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道卫家的生活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样不太好,周管家没能从他的反应上辨出喜怒,心理压力越发大了,好在楼下的电话铃声这时响起,他急忙借故匆匆离开。
卫西三两口喝掉了粥,又剥开咸鸭蛋整个塞进嘴里,觉得这点分量还不够塞牙缝,看来想吃饱还得自己出去找才行。
周管家才走没多久又匆匆跑回来,站在房门外叫他:“大少,先生的电话,听说您回来了,让您去接。”
卫西当然没听懂,但听不懂也知道不能瞎问,于是淡定地跟他下楼。
周管家把他带到客厅,又拿起一个放在沙发边小灯桌上东西递了过来,那东西灰不溜秋,模样很是奇怪,手柄细细长长的,顶着两头圆溜溜的球,底下还用一根九曲十八弯的线连接在一个山包形状的盒子上。
卫西没看到管家所说的先生,顺手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掂到眼前看了看,没看出究竟,下意识问周管家:“干什么?”
谁知下一秒,周管家没开口,他抓着的手柄一端的圆球却轰响起来,钻出了一个怒气勃勃的浑厚男声:“干什么?你还有脸问我?你有本事走现在又回家干什么?干嘛不死在外面算了?!啊?我也好当从来没生过你这个孽种!”
那声音突如其来,充满怒火,听得卫西当即大惊,又很是委屈,它怎么无缘无故地骂人!
他立刻不高兴地呵斥道:“闭嘴!”
那器物果然安静了片刻,但很快就如同被什么激怒到了,咆哮得越发歇斯底里:“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小兔崽子你……”
卫西见没能吓住对方,更加戒备,想把手上的东西丢开,谁知一不小心力气使大了,直接将手柄掰成了两段。
卫西:“?”
不过手柄断开后,那嚣张跋扈的骂声也跟终于着停了,卫西想了想觉得自己也算解决了问题,平静地将东西递还给了周管家,示意自己罩着的小弟不用害怕:“给你,我叫他安静了。”
周管家:“…………………………”
周管家一脸菜色,本能地接下,等到看清手里拿到的是什么后,立刻陷入了迷茫。
等,等等……刚才发生了什么?
大少刚刚是叫先生闭嘴了吗?!
然后又因为先生不肯闭嘴,干脆直接弄坏了电话吗?!
周管家意识到事情经过,整个人都快不好了,他在卫家的这十几年,从来只知道卫家大儿子在父亲面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何曾见过如此大逆不道的场面?!
他哆嗦了一下嘴皮子,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些什么,卫西却自觉自己罩住了小弟,吩咐得越发理所当然:“行了,不用怕它,你去给我准备洗澡水罢。”
他想给自己洗漱一下,却不知道热水在哪里打。
周管家心说浴室不就在房间里吗为什么放个洗澡水都要使唤我帮忙?但此时此刻面对自家忽然变得胆大妄为的大少却实在没胆量说出拒绝的话,愣愣地答应一声,放下电话走了。
被呵斥闭嘴又被挂了电话的卫家老父亲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新生活已经开启,他在电话的另一边难以置信地暴跳如雷着,卫西此时却决定先给自己找点吃的。
他嗅着味道去了厨房,厨房空无一人,只一个放在墙角的高大立柜散发出些许食物的气息。
卫西打开上面一层,只觉得冷气扑面而来,里头放了些瓶瓶罐罐和瓜果蔬菜,没一会儿就被他吃了个干干净净。
他吃完上头的,又边啃着最后一颗土豆边打开下面的柜子,这里冷气更甚,柜壁甚至结了冰霜,里头塞满了冻得硬邦邦的透明袋子,卫西扯出一个打开嗅了嗅,发现是只生鸡。
哎呀,肉!
他立刻高兴了,盘腿在柜前坐下,抱着那只硬邦邦的鸡就津津有味地啃起来,吃得咔咔作响。
然而冷柜里的冻肉虽然废牙,分量却不多,吃了没几口又慢慢见底了,卫西不由一阵发愁。
此时玄关处一阵响动,他循声抬头。
卫家的小心肝麦克在应对天敌的本能惧怕下夹着尾巴缩到了别墅墙根儿,躲了很久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来张望,院子里那个让它憋不住尿的家伙已经不见了,于是哈士奇的脑回路告诉它一切危机都已经过去辣!
它理所当然地继续自己为非作歹的日常,先是糟蹋了一遍院子里的草坪,而后又站在院门口朝过路的车辆咆哮,咆哮完毕,再从狗门钻回别墅,开心地拆起了沙发。
但此时此刻,过长的反射弧终于让它意识到了一束从遥远餐厅打来的如有实质的目光。
谁在看我!麦克抖了抖毛,站直身体,呜呜了两声,威风地回头。
下一秒,濒临破烂的抱枕从它口中无助地跌落。
周围终于没有碍事的旁人了,卫西咯吱咯吱嚼着口中的生鸡爪,垂涎地朝那只表情异常丰富的肥狗招了招手。
“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麦克:我他妈预感到这家的好日子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