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莱尔斯垂眸，卡斯确实不太喜欢安米洛。

卡斯也不喜欢他。

“可我也只是想帮上忙而已……”安米洛正准备继续，远远地就在前方看见不同于草地的红色。

之前有人在这边战斗过。

莱尔斯径直向着那边而去。

后方其他人也看见。

尸体一共十来具，全部都是异兽，其中有好几具之前那种鬣狗。

“应该是我们的人干的。”说话的人从其中一只异兽身旁捡起一枚弹壳。

“裂缝距离这边应该不远了。”另一人道。

“走吧。”

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

沿着平原一路往前，十多分钟后他们到达一片树林前，有了之前的经验，他们没再直穿而是选择绕行。

这片树林远比之前那片树林要小得多，半小时不到他们就绕过。

拐过树林，前方的世界豁然开朗。

一群人立刻朝着前方看去。

视线看去，他们没看见裂缝倒是看见异兽，且这一次那些异兽都还活着。

一群两三百只之前那种鬣狗群聚，它们脚下是一片异兽和人类组成的尸山血海，它们此刻正享受着胜利的果实——那些异兽和人类的尸体。

对于它们来说，两者并无不同。

远远看见那些被啃食得残缺不全的人类尸体，安米洛胃里一阵翻滚。

在学校的四年老师每天耳提面命的跟他们说异界中的危险说死亡，他听得耳朵都起茧，但真的看见和听说是两回事。

“嗷……”

他们远远打量这会，兽群中为首的鬣狗发出催促的声音。

正在进食的鬣狗赶紧再啃两口，然后纷纷向着裂缝所在的方向移动。

“它们这是准备去裂缝口？”

“怎么办，要阻止吗？”

“绕过吧。”为首那人道。

那些鬣狗数量太多，且他们的当务之急是带莱尔斯回去裂缝口。

莱尔斯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而去。

“王？”一群人皆是一愣。

安米洛默默跟上。

见状，其他人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他们明明没时间在这耽误……

“嘶……”

已经靠近战场的黑蛇吞吐信子。

听见动静，几只贪吃走得慢的鬣狗回头看来。

“嗷……”

看见安米洛一群人，那些鬣狗立刻对同伴发出警示的声音。

下一刻，所有鬣狗都回头看来。

它们和之前追逐安米洛身后那群人的鬣狗明显不是同一群，对黑蛇并无反应，甚至因为黑蛇的主动靠近喉间发出危险的低吼。

不等它们发起攻击，黑蛇就化作闪电射入鬣狗群，身上的黑色雾气同时扩散。

下一刻，不等那些鬣狗反应过来攻击就开始有鬣狗倒下。

起初是一两只，但两秒不到，倒下的身影就从只变成片。

那些鬣狗没有之前树林里那些东西的外壳，黑蛇的毒对它们来说是致命的。

“嗷……”

那些鬣狗明显有一定的智力，发现情况不对，已经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在外围的鬣狗转身就跑。

黑蛇早有防备，它们才动，它就追了上去。

黑蛇速度极快，那些鬣狗根本不是对手。

它就如同死神，所过之处皆是尸体。

整场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便结束。

战斗结束时，莱尔斯已经穿过半个战场。

安米洛已经习惯莱尔斯的战斗方式，没有丝毫的惊讶，注意力更多地在地上那些人类的尸体上。

后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见莱尔斯战斗的一群人却都愣在原地。

那群鬣狗足足两三百只，换成是他们就算在能召唤灵兽战斗的情况下，估计都得一个小时才能彻底解决。

莱尔斯却只用了三分钟。

发现那群人没跟上，安米洛回头看去，“怎么了？”

闻声回神，一群人连忙小跑着跟上。

等到他们靠近，安米洛再次看向地上那些人类的尸体，“这些你们平时是怎么处理的？”

虽说素未谋面，但这些人也是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孩子别人的爱人朋友。

面对那些尸体，一群人脸色都不太好。

相比起安米洛的陌生，那些人是他们的战友，其中可能还有和他们一起在裂缝口值过班的。

一群人默默散开，把所有尸体衣服上带有数字的标签撕走。

至于尸体，有条件的情况他们会尽量带出去，但现在没那条件。

越往前越接近裂缝口异兽越多，就算有莱尔斯在，带着一堆尸体也太危险。

有了这事，接下去一路气氛压抑许多。

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随时准备好看见尸体或者异兽。

他们也确实时不时就看见尸体和异兽。

尸体有异兽的也有人类的，从血液干枯的痕迹来看有两三天前的也有几个小时前的，人类的尸体他们带走辨识牌，异兽莱尔斯则杀掉所有。

两个多小时后，脚下草地间随处可见尸体时，他们逐渐能从前方听见兽吼和枪声。

他们靠近裂缝。

自从被送进来就还一次都没靠近过裂缝，安米洛本该兴奋，一颗心却随着那逐渐清晰的枪声和兽吼而紧绷。

战斗还在持续。

只要战斗还在持续，那就代表死亡还在继续。

“吼……”

一道悲戚中满是愤怒和不甘的兽吼响彻山林。

安米洛听得头皮发麻，因为那通常代表着主人的死亡。

主人死亡后灵兽会在几秒之内消失，但那也足够让灵兽意识到主人的死亡。

安米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很远之外的草地中隐约能看见一道竖着的深褐色的东西，它的下方则是一堆涌动的黑点。

光看战场覆盖面积，粗略估算最少得有上万只异兽在里面。

那种数量的异兽，别说拦住它们不让它们出去，光是不被它们弄死就已经不容易。

安米洛正打量，眼角余光就发现莱尔斯正看向和裂缝相反的方向。

安米洛立刻看去。

视线看去的瞬间，他眉头皱起。

他们右边，距离裂缝几里之外的一条山脉之中，足足百多只14号异界中那种老鼠正远远观望。

莱尔斯发现它们的同时，那些老鼠也发现莱尔斯，它们眼神怨毒地盯着莱尔斯看了片刻，转身消失在山林间。

“它们怎么会在这……”安米洛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这场战斗是它们策划的？

他知道那些老鼠聪明，但这可能吗？

安米洛正走神，一直走在前方的莱尔斯就突然停下脚步。

莱尔斯回头看向身后那群人。

被注视，那群人愣了下后很快反应过来。

“那我们先过去了。”

说话间，一群人快速向着裂缝而去。

莱尔斯的毒让他无法直接靠近裂缝，那样只会无差别杀戮。

安米洛看去。

那群人速度很快，五分钟不到就化作小点。

离开得足够远后，他们快速脱掉身上的防护服，同时召唤灵兽。

每个人的灵兽都不同，飞禽走兽都有，体型也有大有小。

被召唤后，能飞的灵兽直接展翅向着裂缝口而去，能跑能载人的则放大身体载上人。

灵兽一共有两种状态。

一种是普通兽形，这个状态之下的它们就和普通兽类没有区别。

另一种状态则是战斗状态，战斗状态下的它们身体能够根据主人精神力的强弱膨胀到原来的三到十倍。

彭大状态下的灵兽速度、力量、反射神经都会得到极大提升，但那状态无法持续太久，一般半小时就是极限。

有了灵兽在，那群人移动的速度更加快。

五分钟不到，一群人就到达战场。

距离太远，安米洛看不清他们具体的作战，但那群人无疑非常默契。

他们如同一把锋利的利剑，快速在战场中开出一条路来，然后径直向着裂缝口而去。

片刻后，一道明显区别于枪声和兽吼的号角声响起，紧接着战场中的人类快速后撤退出异界。

上一刻还在酣战，下一刻对手转头就逃跑，裂缝口那些异兽一时间都有些懵。

号角响起的同时，莱尔斯向前迈步。

安米洛看去。

莱尔斯依然是平时那副漠然森冷的模样，一点没有即将战斗的严肃或者凝重。

“跟紧我。”走出一段路，莱尔斯突然停下回头。

他看向安米洛，眼中是淡淡不放心。

安米洛虽然很能吃很能干，但并不擅长跑路。

他的灵兽也不擅长战斗。

他的灵兽小小一只，还毛茸茸的。

读懂莱尔斯的意思，安米洛哭笑不得，他张嘴就想问他看上去就那么不中用，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他故作不安，“你可得保护好我。”

莱尔斯轻轻点头。

下一刻，他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黑蛇已经往前游出很长一段距离。

安米洛嘴角压不住。

002.

安米洛跟上。

随着距离逐渐拉近，裂缝口那片战场逐渐清晰。

满地被撕咬被踩踏得血肉模糊的尸体，随处可见的肢体、内脏，几乎把整片土地都染红的血水，带着血腥和内脏恶臭的空气……

这片战场远比14号异界那片战场鲜活，鲜活得令人作呕。

安米洛尽可能无视地上那一双双停留在死亡那一刻满是痛苦、恐惧和不甘的人眼，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黑蛇和那些活着的异兽身上。

袭击裂缝的异兽主要分为三大类，其中最多的就是之前那种鬣狗，光是它们就快上万只，远远看去密密麻麻一大片。

那些鬣狗速度快、体型小、数量多，战斗起来还喜欢围攻，稍不注意就会被咬，一旦被咬立刻就会迎来更多攻击……

鬣狗之外第二多的是一种浑身长满尖锐鳞甲形如乌龟每只最少都有七八米高的庞然大物，它们行动缓慢，但也几乎刀枪不入。

如果只是那些鬣狗他们还能大范围炮火攻击，但有了那些乌龟，那些鬣狗就有了掩体，攻击也就变得更加困难。

第三多的是一种明显以肉食为生的爬行类异兽，它们的体型介于鬣狗和乌龟之间，数量也没前两者多，战斗中它们几乎一直在不停地吃。

看守裂缝那群人退出裂缝后，所有异兽都争先恐后地向着裂缝涌去，但裂缝范围有限，更多的异兽被挡在后方。

无法前进，还未从战斗中脱离出来的它们愤怒咆哮间发现身后靠近的黑蛇，不少都回头冲来。

黑蛇优哉游哉，以自己的节奏前进。

直到那些异兽冲到面前。

接下去的画面安米洛见怪不怪。

哪怕前方的异兽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多，结果都无二般。

但凡触碰到黑蛇散发的雾气，那些异兽快则一秒慢则三五分钟内都会摇晃着倒下，然后挣扎两下便彻底不再动。

绝大部分异兽的注意力都在裂缝口，根本没注意到后方黑蛇的出现。

等它们注意到时，身后已经是一片尸山血海。

发现不对，更多的异兽回头。

然后迎来死亡。

黑蛇收割到裂缝附近时，安米洛和莱尔斯正好踏入尸海。

莱尔斯目不斜视径直向着裂缝而去，安米洛一边跟着一边好奇地打量裂缝周围那些坍塌的建筑。

为了把战场控制在13号异界中，裂缝这头也有不少建筑，有哨台、炮火台、战斗机起飞的机场……

不过这些手段对于异兽来说作用始终有限，他们可以用飞机大炮轰炸大型异兽，对上巴掌大的小型异兽却毫无意义。

沿路下来安米洛也确实看见不少小型异兽。

那让安米洛再次想起山脉里那群老鼠。

作为主要攻击力的鬣狗，负责防御和掩护的乌龟，无孔不入的小型异兽，以及混在其中不停攻击的爬行类异兽……

越是接触安米洛越是觉得这一切不是巧合。

可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安排这一切的又是谁？

真的是那些老鼠？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那些老鼠远比他以为的还要聪明得多，它们的智力甚至可能已经不输给人类。

如果是这样，如果让它们跑出去……

安米洛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会因为14号异界连同13号异界都放弃，也突然就有点明白为什么卡斯会让莱尔斯去看守14号异界。

足够多的数量，以种群为单位行动，攻击力远超大部分异兽，如果再加上足够高的智力，那绝大部分手段对于这种异兽来说都已经没用。

唯一有效的就只有绝对的实力压制。

而能做到这件事的，就只有莱尔斯。

就安米洛走神这会，他们已经到达裂缝下。

黑蛇穿过裂缝，向着里面而去。

意识到情况不对，黑蛇所到之处所有异兽四处窜逃。

混乱之中，莱尔斯跨过裂缝。

安米洛深吸一口气，迈开脚。

几乎是他跨过裂缝的同时，一阵机枪扫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

安米洛看去。

4号异界和13号异界截然不同高楼林立，太久没有看见那样的画面，安米洛甚至有种已经在13号异界中待了几十年的错觉。

建筑之间，守护裂缝的那群士兵退到裂缝里后快速换上防护装备，然后在距离裂缝两里之外的地方拉起一条包围裂缝防止异兽出去的火线。

火线内，是黑蛇是莱尔斯。

火线外，是手持机/枪随时准备补位的士兵。

那些异兽根本无处可逃。

情急之下，它们有的冲向火线有的冲向裂缝，然后无一例外全部倒下。

特别是冲向裂缝的，还没来得及靠近裂缝就成片成片地倒下。

绝望之下，也有异兽冲向莱尔斯，但黑蛇根本不给它机会越过自己。

看看就倒在脚下的异兽，安米洛默默从旁边绕过。

穿过裂缝又往前走了百来米后，莱尔斯停下脚步。

安米洛见他停下，跟着停下。

黑蛇把他们附近所有异兽杀光后，回到莱尔斯身边盘绕在他身上。

远处，枪声又响了几分钟把最后几只异兽也杀死后停下。

枪声停下的同时，一道人影穿过防线快速向着他们这边而来。

安米洛几乎是瞬间就认出那人，哪怕对方穿着防护服。

那让他瞬时就乐了，他赶紧踮起脚尖用力挥手，同时扯着嗓子大喊，“大舅哥，我们在这里！”

生怕卡斯看不见听不见，安米洛再补一声，“大舅哥！”

听见他的声音，卡斯步伐明显停顿一瞬，再抬头看来时眼神隔着防毒面具都能杀人。

听见安米洛那一声中气十足的大舅哥，远处正收队的一群人动作也都是一顿。

下一刻，所有人都朝着安米洛看来。

他们都知道安米洛被送了进去，也知道安米洛和莱尔斯结婚的事，但大舅哥？

一群人看向莱尔斯的眼神变得复杂。

“大舅哥……”眼见着卡斯杀气腾腾地冲到面前，安米洛兴奋地再挥挥手。

看，他把莱尔斯带来裂缝了。

他不只是把莱尔斯带来了裂缝口，甚至还把他从13号异界中带出来了，虽然一共也就出来了两百多米。

“你给我闭嘴。”卡斯脸上笑着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笑意，一双眼更是阴冷得吓人。

被凶，安米洛愣了下，下一刻委屈地看向身边的莱尔斯，“莱尔斯……”

卡斯凶他。

莱尔斯看，卡斯凶他。

他明明就是太久不见卡斯突然看见太过高兴，他不过就是大声了点，卡斯就凶他。

莱尔斯可得给他做主。

对上安米洛那双委屈巴巴的眼，莱尔斯本就冰冷的眼神瞬时更加冰冷，他冷冷看着卡斯。

“嘶……”

察觉莱尔斯的不高兴，黑蛇危险地吐吐信子。

虽然安米洛总是欺负它，但卡斯不许欺负安米洛。

被凶，卡斯明显愣了下。

莱尔斯因为安米洛……凶他？

有那么瞬间卡斯都茫然，因为他一时间都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他在做梦还是真实发生。

自第一次见面，之后的每一次见面莱尔斯的性格都会变得更加孤僻几分。

十二岁时，除了那个生他的死女人他就已经完全不和任何人交流，哪怕别人主动和他说话，换来的也只是无视。

十四岁那年，在那死女人的策划下她被莱尔斯的毒毒死时，莱尔斯始终漠然，但她的计划无疑是奏效的，因为那之后没多久莱尔斯的灵兽就彻底暴走连呼吸都带毒。

莱尔斯成了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帝王的那个人，也变得更加不像是个人。

杀死那个身为他们父亲本该保护他们却冷眼旁观的人时，他本来还有些担心，莱尔斯却连眼神波动都没有。

他让人拖走那个满身是血本该是他母亲的女人时，莱尔斯也只是冷冷看着，没有高兴也没有愤怒，就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关。

他在一群重臣面前突然笑眯眯地宣誓效忠时，那双眼中只有漠然。

防毒面具防护服都已经无法再阻止莱尔斯的毒，有人提议他离开人群时，他依然漠然。

独自一人进入13号异界，独自在13号异界生活十年，那十年中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莱尔斯始终漠然。

现在，莱尔斯却因为安米洛凶他……

“算了，莱尔斯……”安米洛眼眸低垂，“大舅哥肯定不是故意的，刚刚才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可能就是太紧张，所以说话大声了点。”

说话间安米洛还看了卡斯一眼，一副他受点委屈没什么只要两人不吵架就好的懂事模样。

“你恶不恶心？”看着安米洛那惺惺作态的模样，卡斯只觉胃里一阵翻滚。

安米洛之前是这性格吗？

他怎么记得之前他就差拿刀子和他硬刚了？

“我……”没想到自己帮忙说了好话还要被说恶心，安米洛小脸煞白煞白。

黑蛇看看卡斯，再看看安米洛。

安米洛好，卡斯坏。

它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

卡斯敢再欺负安米洛，它就咬他。

“嘶！”

看着几乎到面前的蛇嘴，卡斯下意识后退一步。

他惊愕间看向莱尔斯。

莱尔斯让黑蛇凶他？

莱尔斯因为安米洛让黑蛇凶他？

莱尔斯冷冷看了卡斯一眼，并未阻止。

他转身的同时跨前一步挡在卡斯和安米洛中间，然后看向安米洛，“回去。”

卡斯讨厌他可以，但卡斯不应该欺负安米洛。

安米洛没有错。

“……好。”安米洛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有瞬间的怔愣，他以为莱尔斯最多也就是不阻止他胡闹。

莱尔斯带头向着裂缝而去。

安米洛怔愣间迈开脚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