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浩再找到裴小拾已经是两天后的事。
裴小拾在申城总共有三个落脚的地儿,雨浩先去老洋房,再去裴小拾自己在申城买的房子,最后跨越大半个城市在偏远郊区的一套安置房里才把人找着。
安置房是前两年建起来的,改造之前的安置房是个又破又小的老小区,老小区消防隐患大,大大小小的火灾频发,最后在棚改期间被转化为安置房。
这边的安置房目前还禁止买卖,于是裴小拾没办法买,只能租。
两年前就开始在这里租房,前一个房东不续租了,他就立马找隔壁或者对门的房东,前后换了三套房子,三套都是挨着的——总之都很接近顶楼。
雨浩现在知道给裴小拾发消息已经没用了,经常是他今天发消息,三天后裴小拾才回他,说自己刚看到。明明打电话都是会接的。
由于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裴小拾实在扶不上墙,这家最初为裴小拾出道保驾护航的公司慢慢变成了寻常经纪公司的模样,大老板裴旭是个大忙人,一年在公司出现不了几次,但有的是钱请专业人士发展公司业务,这几年陆续签了不少流量进来,一些如今已经成了一二线,除了李霜,公司其他经纪人也个个是王牌,雨浩知道,说到底裴家是生意人,不会让自己做赔本买卖。
裴小拾不愿意,有的是人能取代他。
作为一个念旧的职场打工人,雨浩第一份工作就跟在了裴小拾身边,所以哪怕现在被公司安排在其他岗位,他也还是常想起这个“不争气”的小领导。
这个小区雨浩之前只来过一两次,因为不熟悉路,他在几栋长得很相似的楼之间转了好几圈,又连续敲错两次门,最后才终于找到人。
“我的好哥哥,怎么这次连电话都不接了。”见到裴小拾,雨浩脱口而出憋了一路的话。
“手、手机关机了……”
眼前这人穿着短袖短裤浅灰色睡衣,一头乱毛随意翘着,明明脸上没什么血色,说话时抿着嘴偏凑巧在脸颊凹出个酒窝,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实在让人怪不了他太多。
“手机没电就充电啊。”雨浩自己进了门,脸上扭曲的表情还不能很好调整过来。
裴小拾低声问他怎么过来了,公司没有其他工作吗?
“是我哥、还是Emma姐让你来找我的……我没有不接电话,是忘记把手机开机了。”
裴小拾做出什么事雨浩都见怪不怪了,所以也懒得问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忙什么,直接说:“那你自己跟万贺呈解释吧。”
在雨浩口中听见万贺呈的名字,裴小拾愣了一下。
雨浩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又从边上几个看起来很干净的杯子里随便挑了一个,给自己倒上满满一大杯水,咕噜噜喝完,抹一把嘴才说:“他找不到你,电话打到我这里来,还有就是,今天是周末啊哥,不然我哪有空来。”
雨浩喝太快,裴小拾甚至来不及提醒他那是两天前烧的水。
周末了吗?离开校园后,不上班的裴小拾经常不记得是周几。
“他找我了?”裴小拾心很重地跳着,记得已经在微信上告诉万贺呈自己这两天临时有事,没办法见面。
当时万贺呈也回复了“好”。
再后来裴小拾怕自己犯病,就把手机关机了。
裴小拾转身跑进房间,很快又出来,在沙发上、沙发下、厨房、卫生间到处找手机。
“是在找这个吗?”雨浩一手捂住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另一手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眼前茶几上明晃晃的一部手机。
蹲在茶几前,颤抖着手给手机开机,裴小拾一边抬起头来问:“你、你跟他说我在这儿了吗?”
雨浩刚好在给万贺呈发短信,边打字边说:“我说找到你了。”
裴小拾突然很急地说:“快撤回!”
雨浩碰上了职业生涯里领导布置给他的最艰巨的任务,嘴角抽抽:“啊?大哥,我发的手机短信啊,没办法撤回。”
尽管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了工作上的失误,但从情理上讲,雨浩也没办法看裴小拾再这样下去。
已经不指望这人重新拍戏了,但裴小拾一直不露面,又没有新作品产出,半年来几个平台的账号也开始陆陆续续掉粉,可到头来裴小拾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裴小拾是真的没有在乎的人和事了。
雨浩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他知道还是有能让裴小拾紧张的人。
雨浩对万贺呈是个正人君子这件事没有丝毫怀疑,于是他很快又给万贺呈发了地址和门牌号。
“抱歉,是我手快了。”雨浩嘴上说抱歉,手指却很不厚道地点击发送。
裴小拾自己的手机也打开了,看见确实有万贺呈的两个未接电话。
电话是昨天下午打的,万贺呈还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消息,只有五个字。
“小拾,接电话。”
雨浩一直留到万贺呈过来了才走,万贺呈来的时候外面下了雨,看得出雨下得突然,万贺呈没伞,淋湿了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身上剩一件半湿的衬衣,带着湿漉漉的雨气进门,被雨水打湿了的额前碎发散下来微微遮盖住眼睛,整个人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裴小拾扶着门,看雨浩出门换万贺呈进门。
“衣服好像有点湿了。”裴小拾顾不上别的事,先走到万贺呈面前在他衬衣上摸了下,“我这边衣服可能没有你能穿的,你要不要先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万贺呈抬手扫扫脑袋上的水,说:“我坐会儿再走,别白白淋一趟雨。”
现在雨还没停,裴小拾这也才想起家里唯一一把伞刚才雨浩拿走了,于是小声道:“我是怕你着凉。”
“怎么不接电话?”万贺呈问他。
裴小拾垂着眼眸:“不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我把手机关机了。”
万贺呈不问他为什么关机,只问:“你说临时有事不能见面,是什么事让你突然这么忙,我好奇,所以来看看。”
空气静止了几秒,裴小拾突然用力抱住万贺呈,把人衣服上冰凉凉的雨水一同带到自己身上来,也许是突然受了凉,裴小拾偏头小声打了个喷嚏,身子也跟着颤了一下,可是抬起头却认真发问:“我这样抱着你,你有没有暖和一点儿?”
这样不会更暖和,只会多弄湿一个人的衣服,正确做法应该是去开暖气或者拿毛巾来擦头发和衣服,万贺呈有时不能理解裴小拾的突发奇想。
“有毛巾吗?”万贺呈主动提醒他。
裴小拾答非所问,还抱着他,自顾自喃喃道:“你不要怪我一个人跑来这里,更不要说我傻,好不好?我不傻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万贺呈叹了口气,拍拍他后脑勺:“给我拿条毛巾吧,有杯热水喝就更好。”
于是裴小拾松开他去烧水了。
又忘了毛巾的事。
需要万贺呈再提醒一遍,裴小拾才想得起来去拿毛巾。
因为抱住了万贺呈裴小拾衣服也湿了,于是万贺呈让他去换身衣服。
浅灰色睡衣换成了深灰色睡衣。
万贺呈擦着头发问他现在不喜欢亮色了吗。
裴小拾回答不上,因为他现在已经不穿自己的幸运色了,他穿的是万贺呈的幸运色。
有时候是蓝,有时候是黑或灰。
于是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把万贺呈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拿去阳台挂起来晾着,顺便把阳台窗户关紧,防止雨漏进来。
关完窗,回头看见万贺呈已经跟着走到阳台来,因为家里没有多一双的拖鞋,所以万贺呈脱了鞋只穿双袜子,
阳台不比室内,地板要脏得多,也要凉得多,裴小拾紧张道:“你、你不要光脚!”
然后走到万贺呈面前,把自己的拖鞋留给他,自己倒是真的光脚了。
万贺呈没理他这个动作,眸子定定看住他:“这么能心疼我,怎么不心疼心疼你自己。你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儿,住了多久,平时就自己一个人吗?裴小拾我没有耐心,你最好现在就全部告诉我。”
住在哪里都可以,但不能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