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小拾应聘的是助理岗,兴许是总裁助理没有招人,裴小拾就换了个项目助理岗投简历。
隔行如隔山,就算裴小拾的简历在选角导演看来再漂亮,换成其他行业的公司,哪怕是最普通的助理岗,他未必有刚毕业的大学生有优势。
“这个岗位的任职资格是什么?”万贺呈问人事,他猜想裴小拾可能只是看到“助理”二字就直接投简历了。
人事面露难色:“本科及以上学历,理工科专业、有相关技术工作经验优先……”
万贺呈转身把裴小拾简历投进碎纸机:“简历再好看投错岗位也是白搭,平时工作怎么做现在还怎么做,这不需要我教你们。”
人事好像还在纠结:“目前来看,公司里适合他的岗位都没有空缺。”
碎纸机嗡嗡运作着,万贺呈把话说明白了:“你不用替他考虑这个,该拒就拒。”
当初万贺呈确实说过让裴小拾投简历的话,但没有做出一定录用他的保证,人跟岗位不匹配,该拒还是会拒。
下午拒了简历,晚上万贺呈就收到了裴小拾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主动给他发的微信。
——我给你们公司投了简历,但是被拒了……
后面跟上一个小狗流泪的卡通表情。
万贺呈不喜欢网上聊天,于是直接打电话过去。
裴小拾几乎是秒接,但是接起后又不吭声,要等万贺呈主动说。
万贺呈说:“简历我看到了,你投的那个助理岗其实算半个技术岗,要跟产品的研发需要有一定的技术基础。”
裴小拾声音听着有点沮丧:“这样啊,那你们公司现在没有我能投的岗位了。”
“不是在上表演课了吗?”万贺呈问他。
明明是想演戏的,何必分心去做其他事。
“在上了。”裴小拾乖乖回答,又很可惜地叹了口气,“差点就能跟你做同事了。”
他算盘没敢打太远,只敢先给万贺呈公司投一份简历,如果简历通过了,他就能光明正大跑深圳面试,从而见万贺呈一面了。
“在我家小区租的那套房子还在续租吗?”万贺呈说,“人一直不在,其实可以先不租。”
裴小拾突然结巴:“先、先租着吧。”
万贺呈问他:“投简历是真的想转行,还是单纯想来我公司?”
电话那头裴小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万贺呈接着说:“一条鱼非得上树,你来我公司当助理是大材小用了,不觉得可惜么?”
裴小拾这才真情流露:“去你公司怎么会可惜,好羡慕能跟你做同事的人。”
这几年一直是领导的角色,万贺呈很久没有“同事”的概念,敢在他面前把“同事”挂嘴边的现在也就裴小拾一人。
裴小拾没有正儿八经上过班,心里没多少上下属概念,不知道就算进了万贺呈公司,因为职位级别相去甚远,两人也不会是同事关系。
“谈恋爱是一回事,跟我当同事又是另一回事,我们公司规矩多,其中一条就是不允许办公室恋情。”
“啊!”裴小拾小算盘稀碎,声音里甚至能听出已经瘪了嘴,“那,那还是算了。”
其实压根儿没这样的规矩,但不这么说裴小拾可能改天又要随便投个技术岗位的助理岗。
跟裴小拾说话不能绕圈子,一绕这人又要自个儿钻牛角尖去了,于是万贺呈直白说:“最近比较忙,我抽不开身,你要是申城那边的事情忙完了,想见我可以直接过来。”
万贺呈话说得很明白了,裴小拾不用投简历也可以见到他。
这个时候裴小拾好像又突然没有了刚才那种不管不顾想要跟人做同事的心性,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只道:“我最近也忙,过段时间再去。”
连简历都投了随时等待面试的人,现在又突然说自己忙,实在自相矛盾,换成别人万贺呈已经觉得没有继续沟通的必要。
他停了一下,没有接话,裴小拾在那头就解释起来,说自己最近在忙什么。
“已经预约下周考科三啦,科三考完就是科四,最快这个月就能拿到小本本。”
万贺呈正坐在书房办公桌前同步处理工作,分心看了眼电脑,问:“什么小本本?”
“驾驶证。”裴小拾又想多,赶紧解释,“我不是卖萌,我一直都叫它小本本。”
“知道。”万贺呈说,“刚没听清。”
“等我拿到证,我就买辆车练练长途,顺便开车去深圳找你。”
万贺呈嗯了一声,提醒他道:“拿到证以后有一年实习期,一年内得有人带着,不能自己上高速。”
裴小拾在电话那头长长啊了一声,垂头丧气道:“都忘了这件事了。”
“如果非得有个什么理由才能过来,不需要这么复杂,不是还欠你一份生日礼物么,想好要什么了可以随时来找我讨。”万贺呈又补充,“等你不那么忙的时候。”
“知道了,万哥。”裴小拾声音小小的,很快在电话那头说,“万哥,我准备洗澡睡觉了,拜拜,下次聊。”
万贺呈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九点。
“现在睡得是很早。”万贺呈说,“那不打扰你了。”
电话挂了半小时以后,裴小拾主动打了过来,打的视频电话,万贺呈接起,先看到一个天花板,然后裴小拾调成前置摄像头,他这才看到裴小拾躺在床上的模样。
整个人缩进被窝里,被子拉起来遮住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懵懂又呆滞的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用手揉过,眼皮红红的,下垂的睫毛根根分明,随着眼皮的开合很缓慢地眨动着。
“刚洗完澡,现在躺床上了……”
裴小拾是侧躺着的,这样举着手机胳膊能有个支撑点,比较省力气。
视频刚接通,裴小拾就看到万贺呈从椅子上起身,背景很快从书房换成客厅,因为万贺呈拿手机的角度不太讲究,所以裴小拾从一开始看到万贺呈下巴到最后只看见个天花板。
万贺呈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台面上,倒了杯水喝。
裴小拾看不见万贺呈,但能听见他拿杯子和倒水的声音,准确点来说,裴小拾并不知道万贺呈倒的是什么,只能听见他往杯里倒水或者其他液体的声音。
“你喝水还是喝酒啊。”裴小拾问他。
这时候万贺呈喝完水了,重新拿起手机,裴小拾这才得以重新看见他的脸——尽管万贺呈走路时手机拿得低,角度不太好,裴小拾几次只能看见他的下半张脸。
“看不见你啦,手机拿高点儿。”裴小拾的声音这才显露出些着急。
万贺呈重新回到书房继续看材料,同时把手机在电脑显示器旁放好,不耽误裴小拾看他:“喝水,没喝酒。”
裴小拾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又抬手揉了一下眼睛,小声道:“刚才挂电话真的是因为我要洗澡……我现在都睡得很早,一般九点多就上床了。”
万贺呈往前回忆了一下,发现裴小拾可能过度解读了自己刚才那句“那不打扰你了”。
“所以就哭了吗?”万贺呈盯着视频里的人认真看了一眼,“眼睛很红,别揉了。”
裴小拾立刻就把手放下了。
这段时间以来,裴小拾不敢主动联系万贺呈就是怕多做多错,好像如果没有个合适的正当的理由就找万贺呈对万贺呈来说是种打扰。
万贺呈告诉他想见面其实不用这么复杂,也不需要特地去找理由,他就知道万贺呈其实什么都知道,他的所有小心思和小动作在万贺呈眼里只是一些幼稚又笨拙的伎俩。
只是他没办法不想复杂,因为他也被自己的病搞怕了,就像现在这样,他又让自己被情绪控制了。
“刚才洗澡的时候哭了一下,现在没哭了。”裴小拾决定不对万贺呈说谎,吸了吸鼻子,说话时还带着点鼻音,“你别工作得太晚,早点休息。”
本来以为万贺呈要挂视频了,没想到万贺呈非但没有要挂断的意思,反倒开启了新话题,问他:“我刚说了哪一句让你误会了,跟我说说,我反省一下。”
听见万贺呈说“反省”,裴小拾先是呆了一下,忽觉口干舌燥,好像是被空调的冷气抽走了身体的水分,缓过来后,脸颊温度迅速上升,他甚至能看到视频里的自己脸肉眼可见地变红了,最后说话也有点磕磕绊绊起来:“是我自己乱想,哪里能让你反省。”
视频的时候万贺呈没有像他一样一直盯着手机,有时候视线往旁边偏移,裴小拾就知道他在看电脑,如果是垂眸,就是看文件。
但说完要“反省”的话,万贺呈就看向镜头了。
“刚刚是突然想到你最近几次挂电话都说要睡觉,觉得你现在睡得挺早,就提了一嘴,后面说那句‘打扰’也没想太多。没觉得你骗我或者不想跟我打电话。”
万贺呈跟他在视频里对视,问他:“再说,你会骗我,或者不想跟我打电话吗?”
裴小拾脸涨得通红,脱口而出:“不会!”
万贺呈嗯了声:“那你以后心里有事儿就说,成吗?”
好一会儿,裴小拾才抱着被子低低道:“万哥,我给你写了信,但还没寄出去。”
万贺呈没问为什么不寄,只说“不着急,想寄的时候再寄”。
再然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裴小拾半张侧脸埋进枕头里,盯着视频另一头专注办公的万贺呈看。
看到万贺呈身后、挂在书房墙上的一个时钟,秒针和分针在缓缓走动着。
最后是裴小拾在手机发出低电量提醒的时候,开口打破了安静:“或者,这周末老师休息,我不用上课,可以把信拿去深圳给你……”
是不是很蠢?现在连裴小拾都觉得自己蠢了——非要给两人见面找一个理由,哪怕这理由可能在万贺呈看来无聊又荒唐。
但是是万贺呈让他有事就说的。
如果内心戏和心理活动能被窥探,旁人一定要在裴小拾这儿眼花缭乱了。
这时候万贺呈的视线终于从电脑显示器和一堆文件中移开,伸手拿过手机,裴小拾看到屏幕里万贺呈的脸在放大和清晰,听见他说:“买好机票把航班信息发给我,我去接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