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支队伍, 有一半安排在了明天进行比赛,抽签顺序显示陆久安的队伍在今天,他和韩致一前一后刚好错开, 与陆久安他对战的是一支来自凤阳县的队伍, 应平位于广木南边,凤阳在北边, 两个地方中间不知隔了多少个州县, 相差甚远, 也不知这群人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赶来赴会。
然而这并不能妨碍陆久安将他们地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进场前,陆久安站在队友旁边低语问:“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头吗?”
付文鑫抢先道:“韩教官告诉我们,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怠, 体彩中心那些个资料, 我和兄弟们在昨晚就琢磨透了。”
“不错。”陆久安道, “不过那些资料只显示了一部分, 我来告诉你们一些旁枝末节。”
“你们看到最前面那一个没,是凤阳沈知县的二公子,自幼便酷爱蹴鞠,就连烟花之地的花魁们见了这位, 也要投其所好, 用蹴鞠来待客。”
手指一转又指着另一人道:“这位是严同知的长子,蹴鞠比赛十有九胜……”
“这位是凤阳当地富绅幼子……”
一圈挨个介绍下来,付文鑫明白了, 好么,这支队伍里的人不是高官就是贵族, 和很多临时组建的队伍不同,这群贵族哥儿们,平时无所事事就爱聚在一起,早就磨合出了非一般的默契,其踢球技术也是别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怕了?”陆久安斜眼看着自家护卫。
付文鑫一只手挎在腰腹上,另一只手豪气万丈地拍着胸脯:“小的乃是被镇远将军用雷霆手段磨练过的,还需怕这群绣花枕头?”
是了,这支队伍就算是在应平县衙里,也是陆久安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实力不容小觑,陆久安很有信心。
运动场地比较大,蹴鞠采用的是双球门直接对抗的打法,围城为界,每队各12人,其竞技性和现代足球可堪一比,不同的是,足球规则囿于约束,蹴鞠则无需在意那么多了,场上肢体碰撞时有发生,在诸多校场,将军甚至还会用这种法子来练兵,以此作为治国训军之道。
陆久安不知韩致的雪拥十二骑是否用过此种法子训练,不过在抽签那会儿陆久安对韩致说的那番话,确实有些猖狂嚣张就是了。
一阵微风从层层叠叠的观众席漫过了运动场,卷起一小戳枯草盘旋而上,几十双布靴整齐沉稳地落在沙土上,双方人马迎着四周的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在场中央正式会面。
沈二公子甫一见到对面为首之人,就感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让他直觉遇到了劲敌,然而他非但不怕,还隐隐生出兴奋之色。
这也是他不远千里为此来到应平的原因。
他是知道对方身份的,这样正好,他是县令的儿子,比赛第一场就对敌另一方的县令,这不是正好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么?
沈二公子学着江湖人士豪迈抱拳,陆久安微笑回礼:“幸会。”
双方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高亢的鼓声击响,比赛很快开始。
陆久安等人迅速站好攻防位置,沈二公子的队伍果然不同凡响,他作为左军队员的球头先开球,一个转乾坤就把球传到了严大公子足下。
陆久安和他挨得近,只感觉他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一个不注意就让人跑远了。
观众席上,陆起着实捏了一把汗:“怎么比赛刚开始,公子一方就落了下乘。”
韩致抱着双臂岿然不动,一双如虎般的利眼沉沉注视着下方,语调听不出半点起伏:“难怪久安常常在我耳边说你性情急躁。”
陆起被镇远将军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抿直嘴角愣了半响。
“急什么,好好看。”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陆久安一方在对手花样百出的招式面前愣是没摸到球,好在门将比较给力,球在沈二公子队伍之间连续打转了几次,没找到机会射进球洞。
沈二公子与队友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改变策略,又过了一盏茶时间,皮革球裹着风声,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与门将擦肩而过,进入球洞。
观众席上骤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喝彩,还有不少人长吁短叹,不可置信地喃喃:“这,陆县令怎么的就输了?我押了不少陆县令呢。”
旁人笑嘻嘻地拍了拍他肩膀,与其说是在安慰,不如说是在幸灾乐祸:“哎哟,这才第一场,虽然现在红队略胜一筹,不过最后谁胜谁负还难料呢。”
此人心道也是,脸色暂缓,转过头时,却看到友人喜滋滋的捧着手中一叠“彩票”,押的正是红队一方。
运动场上,付文鑫急得跳脚:“江大哥,你怎么没守住呢。”
江预无可奈何地看了陆久安一眼,他已经一连拦了八个球,到了最后实在无能为力了。
沈二公子远远看到这一幕,和队友互相击掌,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远近闻名文起武秀的应平县令也不过如此嘛。
反倒是严同知的长子皱起了眉头,沈二公子不解:“你这副表情怎么回事。”
严公子摆了摆头:“我也不知何故,总觉得不太对劲。”
沈二公子不以为意:“好了,你也看到了,即便是陆县令,他们的人在我们手里也是毫无招架之力,莫要杞人忧天。”
严公子复又转头看了看远处那个头戴红色发带的青年,那人仿佛不像才刚刚输了一场比赛,脸上依旧轻松自如,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总而言之,不可掉以轻心。”
红队的担忧陆久安不得而知,他一脚轻轻踹在付文鑫屁股上。付文鑫一天之内同一个地方被踹了两脚,胆子稍微大一点差点奋起反抗,不过他到底有贼心没贼胆,只能幽怨地诉委屈:“比赛还未结束呢,大人出脚万一伤了卑职,谁来替卑职为您打比赛呢。”
陆久安指着他的鼻子骂:“要是放在战场上,你就是那个扰乱军心的人,换了你们韩教官在此,踢你是小事了。”
付文鑫自知理亏,悻悻然摸了摸鼻子不再吭声。
陆久安转过头看其他队友时,脸上已是一片如沐春风:“第一分就当我作为东道主送给沈二公子了,他们的招数经过刚才那一战,想必你们已经了然于胸了吧。”
付文鑫嬉皮笑脸地双腿一并,全然不复刚才的急色:“他们亵裤什么颜色我都知道了。”
饶是稳重如江预,也忍不住和其余队友一块儿哄堂大笑,倒是把观众和对手看得不明所以。
笑声渐止,付文博想了想补充道:“刚才观他们的招数,平时应当白打和单球门要玩得多一些。”
蹴鞠的玩法分为筑球和白打两种形式,所谓白打,和现代的街头足球更为相似,相比筑球,更加注重观赏性,常用于宴会助兴。
因此白打玩球的花样很多,甚至发展出了一套专门的解数,刚才那一场比赛,就出现了好几个眼熟的传球接球,诸如“旱地拾鱼”、“佛顶珠”、“风摆荷”等招式,这些动作确实赏心悦目,一经亮相就引来了不少叫好声。
单球门竞技性间于白打和双球门之间,赛队中间放两杆,杆子中间留有风流眼,规定时间内过球多的一方获胜,但是要论激烈程度,还数双球门直接对抗。
陆久安说送分给沈二公子也确实不为过,按照战术,第一场先探虚实,红队一连射了8次球门,终于让他们给扒干净了。
对于这种花里胡哨的踢球,一个字,“莽”就完事了。
谁还跟你沈二公子玩风雅呢。
“既如此,那就别耽搁时间了,下一场是你们韩教官的比赛,咱们一鼓作气速战速决。”
于是乎,第二场比赛,包括沈二公子在内的所有红队的人发现,刚才还手足无措的对手,仿佛一夕间战神附体似的变了个人,所有的招数在他们手中都被游刃有余地化解。
观众席摇旗助威的人也不禁面面相觑,在短暂的愣神后,就是兴奋的呐喊,第一场过后被打击的垂头丧气的观众满血复活,激动地把大腿拍地通红刺痛。
比赛以迅雷之速结束了,快到令人不可思议。
沈二公子僵硬在原地。
严大公子也一时难以作出反应。
这就结束了?
沈二公子不明白,分明一开始是他们将陆久安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他还记得对方在他们的招数下如何得有心无力。
怎么一转眼形势就急转直下,最后变成了这样呢?
他们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即便是输,也不该输得如此稀里糊涂的呀。
观众席上的呐喊震耳欲聋,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捶胸顿足,沈二公子茫然四顾,被一声声听不清楚的声音淹没其中,天上顶着烈日骄阳,他却感觉深处严冬,浑身上下的热气尽数化为冷汗。
陆久安已经在队友的簇拥下来到场地中央,他正撩开湿漉漉地鬓发不停为自己扇风,面对对手的不可置信,陆久安没有半点催促的意思。
还是严大公子首先回过神来,他稍微使力推了推一旁的友人,沈二公子眼帘火焰跳动似的一阵抖动,眼底的星光这才重新汇聚,他作为县令之子,基本的素养还是有的,虽然难以置信,但是结果已经摆在这儿,他不是那等输不起的人,自然不会作出胡搅蛮缠令人难堪的事。
沈二公子艰难地抬起双脚走过去,与对方互相作揖,以示礼仪。
陆久安握着拳头与他轻轻一碰:“沈二公子很厉害,手法娴熟,我们是占了爆发力这一优势,打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若是时间延长,想来不会是你们的对手,期待明年再战。”
话虽如此,真正什么目的只有陆久安清楚。
陆久安这一队的成员每天都会经受高强度的训练,比拼耐力,除了韩致那一队外无人可及,时间一拉长,沈二公子的队伍只会更加身心疲惫,不会对局面有一丝一毫的逆转。
他如此说,不过是看在沈二公子全员非富即贵,有很强的购买力。
运动员到应平除了比赛外,还能做什么?那当然是吃喝玩乐,郊游消费了!
如若不然,现代很多国家也不会为了申办赛事煞费苦心,不能为本国做宣传,带动当地经济,谁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陆久安作为应平的领头羊,自然要激励他们越挫越勇,来年再战。
沈二公子脸色腊白,顿了半响,深呼吸一口气抱拳行礼:“在下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