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见他回望过来,指尖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强自镇定地抓紧了身后披着的银白底色红纹织锦的羽缎斗篷。她抿紧菱形的唇瓣,静静屹立在原地,似乎在追忆。
“小女子,云烟。”她在寒风中俯身施礼,清冷的声音拉回了云渊的思绪。就算表现的再平淡,声音再冷静,那流个不停的泪水还是诉说着她糟糕的状态。
“我欠你良多?”云渊冬日里换了一把银白翎毛作成的羽扇,他玩弄着扇尾,漫不经心地问着。一个女人,见着你就哭,难免会怀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欠我?”云烟唇齿间咀嚼着这两个字,声音飘忽不定,嘴角却讥讽地勾起,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不,你怎会欠我呢……”你怎么能容忍欠旁人的呢?真要说的话,是我欠你一条命。云烟垂下了如水的眸子,声音因为泪水而有些低哑,就像是雏鸟在悲鸣。
“你竟是这般模样,怎会是这般模样。”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着快要崩溃的情感。
“我模样很难看?”云渊闻此,挑眉微笑。他虽不怎么在意容颜,可齐光和系统却在乎的不得了。他从里到外都是齐光打理的,应该不至于见不得人?
“不,我原以为……没想到你美如谪仙,有些讶异。倒是那特别的桃花香……”女子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说话时并不羞涩,反而利爽大方。
“姑娘,你心悦于我?”云渊没谈过恋爱,不代表他情商低。自称云烟的女子眼底快要满溢出来的情感,根本错认不得。这两年来找他的人很多,愿共度一生的更多,只是都被他玩笑般地拒绝了。这女子,大抵也是如此?
云渊都开始想拒绝的说辞了,这姑娘从头到脚都是他喜欢的模样,连名字性格都对极了他的胃口,要不是他要做的事太多,都有想追求一番,他该拒绝的委婉些的。
然而事情不像他想得那般发展,女子听到他的话语后,一张俏脸血色全失,眼底的慌张透露出她仿佛连灵魂都在动摇。
“是这样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云渊……云渊。”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不是吗!她的声音陡然转高,沙哑的音色暗含了说不清的苦痛,未曾抑制住的泪水悉数被粗鲁地擦去,看的云渊竟有种……心疼的错觉。
怎么回事?云渊嘴上不说,心底一直迷恋玩弄世事的感觉,可这一次好像超脱预料?
“云渊,你为何温柔地几近残忍呢?”女子喃喃,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印着黑白两鱼图案的太极圆盘,黑色的眸子不再多情妩媚,而是一种漠然。云渊总觉得这个眼神很像一个人,像谁呢?
“哇,这女人的一举一动是不是像极了你?”系统的一句话让云渊脸色不自然了起来。
“怎么会,我可不会像女人般流泪。”云渊暗自摸了下腰间,他也在锻炼,腰腹肌理分明,身体绝对比古代弱不禁风的女子好得多。
他虽嘲弄了一句,心底却担忧起来。女子的眼神真的像极了他,连背脊挺直的弧度都像他。
不会吧?他才18岁,连恋人都没一个,不会有这般大的女儿吧?云渊的脑洞也大得很。
“我姓云名烟。”女子似乎看懂了他微妙的神色,未等他问便回答了。这让他的心情更古怪了。这姑娘到底来干什么啊?连姓氏都和他一样,辛鸿怎么什么人都往学院里放?
云渊绝不承认他在迁怒。
“我乃阴阳家预定的少子,云烟。”女子抖落了斗篷上的白雪,再度开口。
阴阳家是难得正式招收女子的学家,它是从道家分裂出来的,地位尴尬,名气甚至还不如纵横家。但女人成为少子,真是闻所未闻。因为女子不能入文庙,文位只能靠琴棋书画等杂道的考核而来。且女子的身体偏弱,很难扛过雷劫,不知她如何脱颖而出的?
她的文位看上去是秀才,也不像身负大气运的,哪来的自信呢?
“听闻您被半圣吕老推举,即将成为纵横家的少子,特来拜会。”女子举止恭敬有礼,平静心情的她一瞬间像是换了一个人。
“今日多有失礼,还望海涵。”
“没事,这都是些没影的事。”云渊有心想套话,纵横家内部流传着他的消息还好说,什么时候阴阳家都知道了?
“你不当纵横家少子,还有谁能当?”云烟比云渊还要有自信,想也不想地反驳。这让对方摸摸高挺的鼻梁,不知说什么好了。
一直以来都是他让人捉摸不透,可今天,遇到一个他也捉摸不透的人。
女子的性子直爽,深深看了他一眼便乘上了阴阳家的象征——那个太极圆盘,身姿婀娜地消失在了天际。
“她到底来干什么的?看我长什么样?”云渊用扇子拂去了肩上的白雪,从船上一跃而下,定定地立在岸边,若有所思。
“而她,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不喜欢?”云渊满腹疑问,却不作纠结。
“桃花香吗?”不知道是齐光的原因,还是他眉心印记的原因,云渊身上总是萦绕着浅淡的桃花香,不烈,却幽远醉人。
“主人,哪是因为别的啊,明明是你太喜欢喝桃花酿,才染上的酒香!”齐光酿得酒,初入口味甘甜,可后劲浓烈,灼人肺腑,异常合云渊的胃口。
他的酒最悠久的存放了千年,云渊承受不起,可就是百年的,都醉的他不知何为天上人间。日日饮酒,自然染上了桃花酒清冽的香气。
“小蠢货,闭嘴。”系统每次当真相帝都被云渊一言蔽之。主要系统干得蠢萌事太多,云渊都懒得和他纠缠。
比如说他曾在云渊度劫时直接把低级雷劫吃干净了,害得云渊苦思冥想不解原因。又比如说云渊喝酒未醉时,这家伙开始在脑海里鬼哭狼嚎。
云渊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询问过后,系统竟然说:“我醉了,耍耍酒疯哒。”
口胡!你连嘴都没有,怎么可能醉?!酒香熏的吗?关键你闻得到吗?各种让云渊想扶额的事层出不穷,他渐渐认定了系统是个蠢萌的货色。
“主人我们回去吧~我也想念神仙的桃花酿啦~\\(≧▽≦)/。”
“闭嘴,别在我脑子发颜表情啊。”云渊淡淡的声音回荡在漫天飘雪中,薄唇吐出恶劣的话语,却勾着愉悦的弧度,他将刚刚的怪事抛到了脑后。
而他步履间移动的方向,正是自己那个小阁楼。
“我的主人嘴硬心软~地球怎么说来着?对了!小妖精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系统脑补着一切,高兴中透出几分担忧。
他不傻。那个女人,真的完完全全是云渊最喜欢的样子。世间真的有这等巧合之事?
“齐光。”云渊缓步迈入了阁楼叫了一声抚琴的男人,然后举起矮榻上的温茶,嗅了嗅香气一饮而尽。
“夫子。”他摘下了温暖的大衣递予停下动作的齐光,对着辛鸿行了个师生礼。不可否认,这两年辛鸿教他良多,算得上倾囊相授。
“我今日来,是通知你,三日后府试便开始了。”
“我自知以你之才华,中举并非难事。可听说……你当年放下过狂言,要连中三元?”
“明年恰好是州试、国试同时进行的一年,你……你才十八岁。”
“秦国,乃至七国,从未出过未及弱冠的进士,你可懂?”辛鸿是来劝他的。他怕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影响云渊的文名。
云渊如今声名太盛不见得是好事。纵横家里分成两派,他和吕老这样的改革派自是支持云渊成为少子的,可其他人更愿推崇纵横家世家的后人。
“夫子,你知道为什么以前出不了未及弱冠的进士吗?”云渊仔细听完辛鸿的话,接过齐光重新沏泡的茶随口问道。
“为什么?”辛鸿反射性地说。
“因为,那时还没有我云渊呀。”介于少年青年之间的云渊笑得眉眼弯弯,狂妄的话语说得像是吃饭喝水般简单。生生逼得辛鸿说不出话来。
“你,自是极好的。”像是嫌场面不够乱,从头到尾都没看向过辛鸿的齐光,温柔地附和一句,完全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不对。
“你们……唉……”辛鸿憋了半天,叹了口气。他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云渊就不提了,那个齐光哪里像是个书童?那般的琴艺,他这个大儒都未曾听出深浅来。
“罢了。”辛鸿站起了身,准备离去。他该说的都说了,只是希望那个混小子长点心,让他省些劲。
“相信我吧……吾师。”云渊最后两个字让辛鸿刚硬的脚步一顿,在他以为辛鸿要转身之时,辛鸿又继续前行。只是原本背在身后的手移到了他宝贝的小胡子上,这是他愉悦的表现。
“这年头,傲娇真多。”云渊吐槽道。辛鸿确实配得上一句良师。
亲,你就是最傲娇的一个啊!系统盯着云渊别扭的脸,同时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