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自诩定力十足,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都能面不改色的军警,此刻也要给这血腥又震撼的场面惊得身体快打抖。
这里可是港口mafia的总部大楼…!
哪怕换成别的地点,比如赌场、KTV、暗巷、废弃屋之类要更常见的群体死亡现场,他们可能都不会从内心涌出如此惊悚的情绪。
但这个地点是特殊的。
无论是那位新人来警署上任的第一天,都会被得到告诫——千万不要去招惹某几个大组织,他们犯下的事切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完事了,去深究只会落得自己死状凄惨的后果。
某几个大组织,其中就包括港口mafia。
普通民众几乎接触不到异能者,政府也特意隐瞒了这些特殊人员的存在。因而,他们畏惧的只是这些组织成员的武器,以及暴虐残忍的行事做派。
会接触到里世界的他们在信息层面的掌握上确实不同,但那根本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比普通民众知晓得越多,他们就越清楚权责行使的困境与难处。
而且,横滨还是个战败后被划定出来的公共租界。
许多外国军阀会以各种名义进驻这里,领事馆警察会和他们争夺治安管理的权利,法律条例的适用往往牵扯不明,让许多犯罪者拥有豁免权或移交权的机会。
连异能特务科想要管理横滨都显得无能为力,何况身为普通人的他们呢。
曾经抱有如此念头的军警,此刻受到的视觉冲击就越震撼。
这里可是港口mafia总部的大楼!敢在横滨市区修建如此堂而皇之的高层建筑物,等同于将政府的治安管理部门的脸踩进灰尘里的轻蔑挑衅——即使这样都能存在好几年,足以彰显港口mafia自身的力量之野蛮。
但此刻,暗稠鲜血在天花板、在墙壁、在这位青年的靴底缓慢的、缓慢的流淌。
连同过往那如暗影般沉沉压在整座城市上的【血之暴政】一起,都是被他踩在靴底的死物了。
“你…不,您……是您做到的这一切吗?”
为首的军警近乎是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天知道他们接到报案的时候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杀人案件……根本没想到是这种足以轰动全国的超级大新闻啊!
他们只是普通交番里的普通巡查而已,根本没能力接手这么大案件的!
最近两天确实有听到这个组织似乎乱起来了的风声,但他们早就被耳提面命过别太关注这边的斗争,当心触怒了某位大人物后小命不保……
结果谁也没想到是这个乱法啊,这根本就是全灭了吧??
而这位主动报警说发现犯罪现场的青年,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着他们来到这里,直面如同地狱般的残酷景象……
“怎么会,我是十分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
叶伊赫向他们微微欠身,甚至拿出自己那本护照给他们作证明。
这还是当时和织田作之助离开拘留所时,那位和服武士帮忙找内部关系办理的呢。无论谁来查都得说一句确实是真的。
“费…费奥多尔先生?”
那位军警可能是被吓过头了,也当真伸手接过去翻了翻,发现他还有好些个国家的出入境盖章,都是货真价实的。
“是,”
复活点的暴涨让叶伊赫的心情瞬间维持在相当愉快的水准,连声线都飞扬得轻松又开心。
原本他想使脸上的表情显得比较沉痛点,或者就像俄国人那样不苟言笑的板着脸也行;但怎么说呢,这可是两百复活点啊,只要一想到这座城市里还有那么多黑丨道组织在作恶多端,他的表情就半点也沉重不起来。
“等你们清点幸存者、收殓尸体后,就会有法医来解剖尸体分析死因吧?到时候就能发现,杀害他们的武器全部来自于内部。也就是说这些人,全部死于内讧呢。”
军警感觉自己的帽檐与肌肤相贴的地方在溢出汗水,变得闷热而湿黏。
这个青年,这个人,站在穷凶极恶的mafia总部里,在这到处都是尸体与血迹、乃至空气都漂浮着腥臭与火药的反胃气味里,他竟然能表现得这么喜气洋洋的…!
这种面对大规模死亡现场仍然能若无其事的愉悦态度,反而让人怕得寒毛直竖!
和他一起来的同僚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正在悄悄嘶着气暗示他赶紧速战速决,不要和这个不知深浅的魔鬼久待。
现在是没有证据,但他说不是他干的就不是他干的吗?
那万一是他用某种未知的异能力做到的呢?
万一他要是不高兴,把他们也顺便杀光,然后来一句是内讧怎么办?赶紧把这位大人恭恭敬敬的请走,打电话联系上级和异能特务科的人过来调查才是正解啊!
叶伊赫站在总部大楼的正厅里,也逐渐有些被这混杂的味道熏得难以忍耐了。
尸体可以假装看不见,气味这种东西难道还要他催眠自己待久了就闻不到吗……
他特意报警把人带到这里,可不是看这帮军警们站在那里挤眉弄眼、嘶来嘶去的,就是没人接他话的啊。
又等了片刻,愈发待不住的叶伊赫自喉间发出了声尾调上扬的“嗯?”。
“啊是!”
刚才和他搭话的军警给吓得一个激灵,立刻结束和同僚的悄悄话状态。
“我们这就联系专业人员处理现场,请问方便留下您的住址或联系方式吗?后续可能会需要您帮忙提供些口供之类的……当然不提供也没问题,这完全取决于您的意思!”
“这些就算了,我也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或许你可以询问幸存下来的那些人。”
终于可以离开这里的叶伊赫无声吐了点气,越过他们,往门口方向走几步后忽然又想起自己之后的打算,便回头向他们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相信我,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见面机会的,”
军警们看着这位青年唇角的笑容慢慢扩大,念出对他们的尊称。
“警官。”
………………
“什么,港口mafia没了?”
武装侦探社内,一通电话让那位平日稳坐如钟的社长都无意识提高了声音。
正躺在沙发上睡觉的某位名侦探没有动,盖在杂志后的耳朵噌一下偷偷竖起来。
“连你也是提前收到了消息才侥幸逃离……”
社长紧皱眉头,声音又低了回去,“夏目老师的三刻构想又要推迟了吗……”
[恐怕并非如此,]电话对面的森鸥外说道。
[依我所见,整个横滨的黑丨道势力都要彻底变天了。]
他正坐在自己曾经的那间诊所里,却只显得尚存几分心有余悸。
如果这是一位异能者就能做到的场面,那么对方的实力之强大远超想象。
如果这是复数位异能者所达成的结果,那么在他们中至少有一位头脑顶尖的谋划者,才能如此轻易的挑动起这么多人的互相残杀,仅有少数人活了下来。
而最关键的重点在于:这场变故从爆发到结束仅仅两天,却没有人知道是谁动的手。
森鸥外反射性想起了那位给他打电话提醒快逃的太宰治。
自从他前段时间从病床上不声不响的消失之后,就再也没人见到他——森鸥外原本以为对方或许是在某个地方自杀成功了,也有可能是正在筹划着下一次自杀——没想到再次出现时,却是一句攸关性命的紧急提醒。
虽然太宰治看起来仍是位少年,甚至连身体都是缺乏充足营养的瘦削;但森鸥外内心清楚,在对方那份消极厌世的表面之下,到底拥有何等锐利的头脑。
会是他策划了这一切吗……不对,他的异能力自己也亲自验证过,是不可能造成如此大杀伤力的。
如果要说是有多位异能者听他命令……首先动机就说不通。
太宰治在他这里养伤,不打一声招呼就孤身离开,不久后又突然带领异能者返回港口mafia,一通谋划操作只为杀掉所有人?
这未免也太不合逻辑,无论对哪方都没有任何利益可言。
正因百思不得其解,森鸥外才会特意打电话给这位因争夺与谢野晶子而决裂的合作伙伴,从他这里试探口风。
“你是指,整个横滨的非法组织都要……”
社长的吃惊一点也不比森鸥外的小,“那个人是谁,能做到吗?”
什么叫那个人,哪有只那个人嘛,他也出了很多力气的!
江户川乱步在心底偷偷的大声反驳。
他可是靠着在警方那边帮助过超级多警察破案的人脉积累下,东问一点、西凑一点,从到手的资料中一点一点推出更多需要的资料,再继续找可能会知道的警察要来的呢!
虽然基层警方不敢管那帮无法无天的恶棍,但每起案件和大致情况还是会记录在册的,尤其是能明确知道涉事人员姓名的情况。
哪怕每位警察手头只有两三位成员的资料,拼凑在一起也足够描摹出组织全貌了——当然,这也是必须依靠名侦探的头脑才能将无数深埋的暗线串联起来的。
换句话说,能做到这个结果有一大半可是他的功劳!
躺在沙发上的名侦探默不作声,在心底骄傲又神气地翘起尾巴尖,巡视由他和叶伊赫打下来的领地战利品。
也正因如此,每位警察都以为自己只提供了一两页与机密无关的纸,压根不知道自己也参与进了这场史无前例的【大审判】。
这同样意味着在资料的提供信息源上,只要他和晶子不说,警方基本没人能猜出来是谁——何况,其中还有好些警察都已经被调派去其它城市啦,更加没人想到要问他们。
“这样啊。”
经过漫长的安静后,社长又缓慢开口,“我会询问夏目老师意见的,尤其是更详细的内部情况,以及针对突变事故的未来规划。”
反过来思考,像这种轻而易举灭掉一整个组织的无间杀器,哪天想要干掉一整座城市大概也不会多花费什么力气。
这已经是需要紧急向夏目老师反映的问题了。
“包括最让人困惑的问题……对方是如何精准定位哪些人是港口mafia组织成员的。”
不仅是mafia大楼内部,连它附近的街道上也发现了数具尸体,依旧是死于内部人员的持枪互杀。
这实在是很让人匪夷所思的问题,因为当时街道上必定有行人路过,却没有一人被误伤。
社长将听筒挂回座机,闭了闭眼沉稳思绪——再一睁开,却发现隔壁原本睡着觉的乱步,此刻却盘起双膝坐在沙发上,墨绿色的眼眸睁大看着他。
“怎么了,乱步。”
他开口问这位推理能力顶尖的少年侦探,“你已经理清头绪了吗?”
“哪有哪有,”
江户川乱步立刻摆出无辜的表情。
“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