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许隔天飞了趟香港,拜访了一位很有名气的设计师,是他关系不错的朋友。
设计师姓周,名字是Wade,和路许一样,毕业于帕森斯设计学院,在纽约等地都有自己的时装精品店。
“这么久没见了,你是来找我探讨设计理念的吗?”有朋自远方来,周设计师乐坏了,热情地招待了他。
“当然不是。”路许毫不留情地否认了。
周韦德三年前就出柜了,这是业内都知道的事情。
“……你突然觉得自己的性取向有问题?”周韦德问,“你有性取向吗?之前我一直觉得,你对感情好像没什么兴趣。”
先前业内想高攀路许的男模女模比比皆是,多少人明着暗着地贴过去,最后都被一股至真至纯的德国直男味儿给气跑了。
“你知道吗,Kyle?”周韦德说,“我早就说过,你的设计里缺了一种东西,爱。你没有爱上过任何人,所以你也不爱你的作品,你仅仅是把它们看作是作品。”
其实在上周,路许还不相信爱情来着。
随便来个人,五六岁以前的时光都在父亲的怒吼和母亲压抑的哭声中度过,这个人都不大可能相信爱情。
路许很久以前就觉得感情是一种多余的东西了,他也从未觉得这和服装设计能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说重点,别扯东扯西的。”他靠在椅背上,闲适地动了动食指,示意周韦德停止他的长篇大论,“我问的是性取向。”
周韦德见他这德行就头疼,推了堆男模的照片让路许看:“有感觉吗?有看中的吗?我回头全部发给你你慢慢看。”
路许翻了两页,觉得索然无味。
“无。”他说,“没意思。”
“一个都没意思?”周韦德问,“是觉得丑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周韦德连自己珍藏版的图都掏出来了,没想到这人竟然无动于衷。
“也不是丑,长得都人模人样的。”路许合上电脑,“就是对着这些,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滚滚滚。”周韦德气愤地说,“那你是个屁的同性恋。”
江乘月也没闲着,他和孟哲一起整理了乐队自己写的几首歌,准备做乐队的第一张专辑。
先前有两家唱片公司主动联系了他,但对方的规模较小,录音设备和场地都不正规,不太靠谱。
他查了资料,另外联系了一家在本市规模较大的唱片公司。
在联系后的第三天,这家问他要了乐队成员的照片资料与排练视频,江乘月一起打包发了过去,对方这次回复得很快,说会在近期单独约见他。
江乘月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膝盖上摊着笔记本,埋头写乐队的发展计划,身后一声门响,他没留意,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的颈间忽然有些痒,他抬手去碰,触到了一个冰凉柔软的东西。
是路许几乎不离身的软尺。
江乘月不用回头都知道,路许大概是在低头看他,脖子上原本挂着的软尺垂落下来,在他的颈边挠了挠。江乘月在心里笑了下,抓着软尺的一端一扯,尺子落在了他的手里。
“干什么?”路许弯腰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
带着红刻度的软尺在江乘月的手腕上松松垮垮地绕了几圈,江乘月抬起手,想让路许自行把软尺拿走。
路许却也被他闹得起了玩心,抓了软尺的两端,就这么牵着,把他的右手牵在了半空中。
很久以前,路念给他买过一只小木偶,他一开始很喜欢那种牵着木偶绳子时的控制感,可不到一周,他就觉得这种毫无抵抗的控制毫无乐趣,小木偶很快就被他丢在了角落里。
江乘月不是小木偶,不会乖乖地任他摆布,会小声地抗议。
“路哥,放开。”江乘月晃了晃手,“写字呢。”
“写的什么,不认识,念给我看看?”路许说。
江乘月觉得,他这个语文老师当得挺失败,别人家的学生越教越好,他路哥好像越学越差。
明明路许先前有中文见好的趋势,连四川话都能扯两句了,但最近,好像就是从那天听了他的live开始,路许的中文好像又回炉重造了。
不过,也有好事。
路许的好学程度有所增加,时不时就会拿一些中文表述来问他。
“乐队发展计划,先攒短视频的粉丝,赶紧准备专辑。”江乘月给路许念纸上的字,“下周要去见一家唱片公司的负责人……”
路许放在工作台上的笔记本电脑响了声,路许在翻江乘月的笔记本,于是支使人:“去看看是什么?”
江乘月被使唤走了。
“路哥。”江乘月去看了,在屋里说,“是一个叫WadeZhou的人发的消息,文件名是,灵感。”
“灵感?”路许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找这人讨要过灵感。
路许:“……”
周?
不会是……
“别点开!”路许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鼠标刚点到压缩包的瞬间,文件自动解压了,各种T台男模的图片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江乘月的眼前,春夏秋冬四季的穿搭都集齐了。
这长相,这身材,也就比他路哥差了一点吧。
“哇。”江乘月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慨叹。
路许在心里把姓周的骂了几百遍,见江乘月称赞,没来由地有点生气,板着脸,关掉了文件包:“哇什么,这些穿搭都很一般,有什么好看的,不值一提。”
不愧是直男,江乘月想。
此情此景,只有这该死的直男才能如此冷静和面无表情地只想着工作,心静如水。
江乘月今天晚上有一场乐队排练,刚过傍晚,他就站在镜子前,给自己胡乱挑了身衣服。
路许破天荒地没说他衣服丑,只是坐在他身后的高凳上不住地打量他。
路许平时也盯人,但不盯他换衣服的过程。
江乘月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微微红着耳尖,低头把上衣衣角上银白色叮叮当当的朋克风金属环一个个挂好。
他之前在成都时,被朋友拉着去打过耳洞,一直没戴过耳钉,今天想试试。
“你、为什么不戴右耳?”路许问。
“啊?”江乘月一怔,想到路许应该不懂,给路许科普,“戴右耳说明性取向是弯的。”
没谁会特地显摆自己是弯的吧。
路许蓝眼睛里的光敛了几分。
江乘月今天不用步行一公里去地铁站了,孙沐阳从李穗那里搞了辆摩托,两人把摩托开到了老宅的门口,来接江乘月。
孙沐阳话少,因此江乘月跟他打招呼的方式很简单,江乘月抬起手,跟他击了个掌。
江乘月把军鼓递给李穗,坐到了孙沐阳摩托车的后座上,冲路许挥了挥手:“路哥,我出门啦。”
摩托车飞驰而去。
酷哥憋了十分钟,总觉得后背刚才被一双蓝眼睛瞟得发凉。
“你、你哥。”孙沐阳问。
江乘月:“啊?”
是在说路许吗?
“他反、反对你和我们玩?”
“没有的事。”江乘月说。
路许才不是这样的人。
“那他刚才怎么一直盯着我们?”李穗也问。
这个,江乘月也没想明白,他被盯了一下午了。
手机上有一条路许刚发来的消息——
[kyle]:别随便跟人击掌。:)
江乘月:“……?”
这该死的直男,真他妈管得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