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乘月退到了门边,隔着两米的距离,盯着路许手上那几件自己的衣服,不知为什么,就隐约从路许身上感受到了一点期待。
大约两个月前,路许拎着条“垃圾袋”让他换的时候,眼睛里还只有恶意和嘲讽,现在竟然有所改变了。
但这对江乘月来说区别不大,他不想穿。
“很契合你平时的风格。”路许强调,甚至有些遗憾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不换吗?”
江乘月这次很坚定地摇了头:“不穿。”
他只是想离路许日常的穿搭风格更近一些,不想穿得跟个山鸡似的到处招摇。
江乘月偷偷冲路许翻了个白眼,转身自己去翻衣柜了。
路设计师自打开始职业生涯以来,第一次抱着点不好明说的私心乱搭衣服,结果被审美负数等级的江乘月直接拒绝,讨了个没趣,他站在衣柜前,看江乘月端详着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件地拿出来在身上比划,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之前不还好好地,最近是怎么回事。
路许在脑海中梳理了江乘月的社交圈,这才发现,除了梦镀乐队里那几个和他仅有一面之缘的乐手,他对江乘月的社交圈知之甚少,这让路许首次对自己有了些不满。
江乘月扒完了衣柜,没找到满意的衣服,正冲着角落里的一个抽屉伸手,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衣服忘在了下边的抽屉里,路许出声打断了他的动作:“算了,刚才逗你的,过来吧,我给你看看。”
江乘月半信半疑,但的确把翻抽屉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小跑着跟着路许下楼了。
“坐这里。”路许把一楼工作室的高凳推过来,示意他坐下,顺手从旁边的裁剪台子上拿起了软尺,把软尺的末端在右手手心里缠绕了一圈,双手从江乘月的背后环过,软尺就绕在了江乘月的腰上。
路许拉着软尺,一个个刻度缓慢地收紧,似乎是要看腰围。
江乘月记得,他的腰围数据,路许量过不止一次,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而且,他今天穿的白色长衬衫质量很差质地很薄,路许这么牵着软尺慢慢收紧的时候,衬衫稍有些粗糙的布料就一缕缕从他的腰间擦过,弄得他有些痒又有点心不在焉,可路许看着刻度的神情是那么的认真,让他生不出任何的绮念。
江乘月有些后悔,刚刚为什么不去穿那套花里胡哨的衣服了。
他一走神,手脚上就多了不少无意识的小动作,一不小心,他仰头见旁边站着的路许挑了下眉,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尖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路许的小腿,还轻轻地勾了一下。
“对不起。”江乘月低头道歉,“不过,路哥,Nancy Deer的衣服不都是均码吗,为什么还要给我量尺寸呢?”
腰上的软尺忽然被收得很紧,江乘月呼吸一滞,软尺却又在瞬间被放开了,路许低头在他耳边用英文报了个数字,解释:“这样更方便我对你的穿搭做整体调整。”
江乘月似懂非懂,但造型这方面,奢侈品牌设计师路许是专业的,所以他只能无条件地信任路许。
路许的软尺从他身上能量的地方都卷了一遍,这才缓慢地放开了他,开始从一旁放着的衣物陈列架上给他挑衣服。
江乘月如释重负地喘了口气,终于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热意在慢慢地散去。
跟直男打交道可真是太辛苦了,他在这边心如擂鼓,对面却只是古井无波。
“想不想试试酷一点的风格?”路许一边看衣服一边问他。
江乘月不在乎酷不酷,他只是想要路许的风格。
而路许终于也开始认真起来:“试试黑白灰的三色搭配,喜欢吗?”
“可以啊。”江乘月点了头。
这次两人总算一拍即合,江乘月穿上了一件副线的黑色套头卫衣,搭配了灰色休闲风西裤和一双白色跑鞋。这条灰色西裤在视觉上把他的双腿拉得很长,除了路许说的酷一点的风格,还增加了应对正式节目的端正,的确是江乘月从来没有尝试过的风格。
但路许却不太满意,这一身除了上衣,裤子和跑鞋都是其他品牌的,上衣是副线品牌,上面还没有鹿与南希的大logo。
路许从一旁敲开了一个抽屉,拎出了一条Nancy Deer的品牌logo字母项链,银白色的链子上,点缀着精心设计的品牌名,简单又直接,鹿与南希的这一款一直都卖得很好。
江乘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满意地笑了。
还好,他路哥的审美水平始终在线,没被他给带到马里亚纳海沟。
节目的录制是在第二天,江乘月特地请了假,背着鼓,和乐队的朋友们早早地坐上了节目策划那边来接的车。
他们是开场节目,也是第一批要录制的,地方电视台的工作很正规,他们一到
后台,就给他们安排上了造型。
“鼓手的衣品很好啊。”电视台自备的造型师说,“你就穿这身上吧,我就不给你改了,妆面也采用淡妆就好,不要破坏了本身的好看。”
江乘月也很喜欢自己今天的这身搭配,所以造型师夸他时,他很自然地带了点笑。
“瞧给孩子高兴的。”孟哲站在一旁取笑他,“是他房东给搭的。”
“你房东这么厉害?”造型师笑着说,“不会是业内吧。”
“他是。”江乘月点头,“Nancy Deer的独立设计师,Kyle。”
造型师手里的两颗扣子啪嗒落在了地上,再仔细端详了江乘月的脸:“我就说你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江乘月是不是?我在时尚杂志《Cocia》上见过你和路设计师合作的作品,让人眼前一亮。”
江乘月没料到《Cocia》一套图的知名度能有这么高,但听人夸路许的作品,他就觉得高兴,哪怕他就是作品本身,他也没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情绪开关好像被路许抢走了,快乐和失落由不得他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和路许产生了联系。
节目策划一开始邀请梦镀,是看重了梦镀在本市的人气,最开始的策划上,要求梦镀唱的是短视频平台上的流行歌,因为这些流行歌的受众最广。
梦镀第一时间就拒绝了,提出了唱自己原创歌曲的请求,好在这次的节目方很好说话,认可了梦镀的请求。
节目即将开始录制,后台的休息间里已经有了不少艺人,三三两两地在说话,江乘月把鼓棒放在膝盖上,横着手机和路许联机打四川麻将。
“路哥,报一下牌。”江乘月把有线耳机的话筒贴近了唇边,小声地说。
“3万、4万、看不懂、一个圆……南希?”路许不太确定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耳机另一端传来。
江乘月:“……”
教路哥打麻将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许就会报出点奇奇怪怪的东西。
“你好。”有人站在了江乘月的身边,“请问你是明星吗,可以找你要个签名吗?”
“我不是,也不会签。”江乘月笑着拒绝,继续和路许连麦玩麻将。
路许却突然不会出牌了。
“你还不如穿昨天那个蓝上衣和绿裤子。”路许冷冷地说。
曾经的赌王江乘月玩麻将的时候脾气最大,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看?”
路许没吭声,挂了电话。
电话的另一端没了声音,江乘月才意识到,他好像是冲着路许发火了。
他明明是脾气很温和的人,不管遇到什么,都能把理性摆在第一位。
可是和路许有关的事情,他总是没办法冷静,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高兴,也会因为一些小事生气发火。
梦镀每个人对本乐队的原创歌曲早就熟记在心,先前也排练过不下于二十次,真正到了录制的时候,是一次通过的。江乘月搬着鼓和镲片往台下走,一抬头,在不远处的灯光下,看见了倚墙站着的路许。
灯光把路许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许低着头,盯着手机屏幕琢磨着什么,旁边有个导演,正和他说话。
像是心有灵犀般,路许抬起头,把头转向了他来的方向。
今天是白露,江乘月的农历生日。
江乘月没想到,路许竟然会知道,还会特地过来接他。
“小白露?”路许试探着问。
江乘月好久没从他妈妈之外别人的口中听见这个小名,猝不及防,慢慢地红了脸,瞪了路许:“不许叫这个。”
录完节目时间已经很晚了,路许给他买了块樱桃蛋糕。
江乘月小时候就小气,每次过生日,顶多给自己买个带馅的包子,从来没买过生日蛋糕。
除了很多年前关于父母的记忆,路许是第一个送他生日蛋糕的人。
蛋糕的盒子漂亮极了,江乘月还没来得及拍照,路许已经随手扯了丝带,揉成一团丢到了一边,从纸盒子里抽出了蛋糕。
“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路许把蛋糕推过去,“试试。”
蛋糕上有一朵小樱桃,车开得很慢,江乘月从樱桃开始,尝到了蛋糕的奶油味。
我真好骗啊,他在想,只要一小块樱桃蛋糕,就愿意和买蛋糕的人回家。
江乘月想和路许回家。
“好吃?”路许从来就不喜欢这种甜腻的食物,但看见江乘月小口小口地尝着,他也忽然想试试。
“嗯?”江乘月双手捧着蛋糕,举到了路许的眼前,“路许,试试?”
路许却只是伸手,指尖从他的嘴角抹了一下,修建得整齐的指甲从他的唇角轻轻划了过去。
随后又从指尖上尝到了樱桃酱的甜味。
他没看江乘月,自然地转头,给王助理打了个电话,安排了一连串工作。
江乘月抿着嘴巴,举着蛋糕,呆呆地,直到手酸了才想起来要放下。
这该死的直男,真他妈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