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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重生之真不挖煤 萝卜桑 3681 2024-08-09 20:40:43

徐皓后退一步,无声地骂了一个字。

饶是提前有了点心理准备,徐皓还是被闫泽这番操作干蒙一大半。在弥漫着硝烟味的秋风中,徐皓吸了口气,强压下镇定,开始逐步分析眼下境地。闫泽手里拿着一把开栓的枪,刚刚那两下枪声非常响,肯定会惊动别人。但目前周围没别人,闫泽这番话,除了徐皓,最多再加上半个林潇听见。

为什么说半个林潇?因为这姑娘早已瘫坐在草地上,满脸受惊过度以致三观崩坏的表情。徐皓不知道刚刚那番言论她听进去多少。

徐皓又看回闫泽,理智逐渐占上风,徐皓说,“你冷静一下,把枪收起来。”

闫泽拿枪的手没动。与徐皓的理智完全相反,闫泽睨着徐皓,眼神从里到外透露着偏执。他感受到枪火在胸腔里肆意冲撞地炸开,连同喉咙也牵连起火烧火燎的刺痛感。闫泽想象过徐皓在这种情况中会有什么反应:恶心、愤怒、讽刺、轻蔑,总之不会是高兴。或者是带着那种无奈又客气的笑,拒绝他,无视他,一把推远他,冷漠地看着他,又或者是用带有热度的枪开顶他的喉咙,枪口贴住最脆弱最柔软的那一点软肉组织,如同末日审判,一颗子弹从大脑神经贯穿到心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无所谓了。

只是闫泽没想到徐皓会这么镇定。不高亢,不意外,不抵触,也没有客气和无奈。闫泽整条左手臂突然开始难以自持的发疼,闫泽张开嘴,感受到声带如破损般的砂砾感,“我他妈没跟你开玩笑。”

徐皓上前一步,再次压住闫泽的左手腕,“我没说你开玩笑。”一顿,徐皓冷静地重复道,“把枪收起来。”

秋夜月明,徐皓一双眼睛如同沉在海底的浮光,闫泽觉得近似梦中的溺毙感突然涌上来,那酸胀的迫感几乎要把他心脏压爆,瞬息间,他仿佛又回到恒星陨落的那个夜晚。

枪口跟着手臂无力垂下去,闫泽看着徐皓,心里烫得要流血,又渐渐漫生出些许荒唐又自虐似的愉悦感,闫泽牵扯嘴角,他想,徐皓,你我之间,拿枪的从来不是我啊。

徐皓见闫泽满脸孤绝艰涩的神情,好像下一秒得冲出去跟谁拼命似的,徐皓也感觉头大无比。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嫉妒他日子过得太好了,到头来,还真让他猜中。但退一万步讲,徐皓觉得你说你真喜欢就喜欢吧,你告个白至于整的跟要去炸碉堡一样吗?

不至于吧!

正如此想着,远处有人走近。

一排保镖模样的黑衣人夹着防弹护盾,薛衫琪被护在最里面,乌压压好几十号人向这边走。

徐皓一只手用力控制地住闫泽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拿下闫泽手里的枪,以防止人多走火。虽是操作的不太熟练,但徐皓好歹是知道怎么用。枪口朝向地面,手指远离扳机,扣上保险栓,弹出弹匣卸除子弹。

四颗子弹头在徐皓手里散发着逼仄的冷光,徐皓合上弹匣,将子弹装在口袋里。这时,薛杉琪一众已走到他们跟前。

薛衫琪看到在场的三位主角先是一愣,林潇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徐皓和闫泽气氛剑拔弩张,像是在对峙。

饶是八面玲珑如薛衫琪,此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薛衫琪面色微醺,先是挥散了聚涌过来的保镖,派人把林潇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单手掐着腰走到闫泽和徐皓身边,“您二位这是干嘛呢,组团砸我场子来了?”

徐皓把手枪别在自己侧腰上,轻微整理了一番,西装外套正巧遮挡住枪身。闫泽眼下这状态实在不合适跟别人交谈,徐皓主动带着歉意开口道,“对不住了薛小姐,我俩不给你捣乱了,这就走。”

说着,自己走了一步,见闫泽竟然还跟站在原地,徐皓用手推了推闫泽,“走啊。”

闫泽被徐皓推地搓了一把眼睛,带着满身不好惹的躁劲儿埋头跟徐皓后面走了。

站在后面目送俩人走远的薛衫琪目瞪口呆,这就走了?闫泽还有这么听人话的时候?

往外走的路上,徐皓开口,对闫泽说,“我们聊聊。”话一顿,徐皓转过身来,“有烟么?”

闫泽猛地抬头,瞳孔在月色下微微扩散,又收缩起来。他手指有些轻微地颤抖,去摸口袋里的烟盒,青灰色的金属烟盒在月光下散发出与子弹相近的色泽。太阳穴持续发热,有把枪顶上来,闫泽硬逼着自己呼吸不透漏出丝毫软弱。

勉强用鼻腔呼吸着,闫泽眼神盯着虚空一个点,如同跟刑场上的刽子手对峙。

徐皓接过烟盒和打火机,一看,竟然还是自己在瑞士抽了大半夜的那一款。徐皓点上烟,声线沉稳,道,“你给我一点思考的时间,先别来找我,也别钻牛角尖,互相冷静一下。我没觉得你在开玩笑,所以我需要独立思考的这么一个过程。我们都是成年人,无论什么关系,都应该给对方喘口气的余地。至于眼下你我这件事,我完全可以用对付别人那套虚头巴脑的说辞把你对付过去,但是我没有,对吧。”

徐皓把烟盒递还给闫泽,闫泽伸手去接时,目光跟着风迁移了一下,落到风中从徐皓手指尖飘落下来的一点火星上。徐皓夹着烟的手揉了把额前的碎发,“我也不知道你今天突然冲过来,是想要我做什么。所以你给我一点时间?”

闫泽突然扬起左手,迅速抓到徐皓嘴边,一把将火星攥紧在手里。徐皓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烟差点抖掉,问,“怎么了?”

闫泽说,“我给你时间。” 他不张手,不去看那点火星是否灭了,仿佛左手真的感受到了烫伤。闫泽强压下呼吸里的情绪,再次重复道,“我给你时间,可以不见你,也没有想要你做什么。但是你得给我个数,你想冷静多久?”

徐皓眯着眼吸了口烟,像是在思考,“少则十几天,多则……我暂时还没想好。最近工作上的事非常多,今天来聚会实属无奈。你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吧,行么?”

“行。”闫泽说着,突然张开双臂,左手攥成拳,右手仍然伸展开,闫泽说,“那你过来抱我一下。”

徐皓一愣,大概完全没想到闫泽后续还有这种操作。他犹豫了一秒钟,吐了口烟丝,说,“好吧。”

徐皓走近闫泽伸展开的双臂,夹着烟的手穿过闫泽侧上方,扬起来,为了火星不掉在两人身上。另一只手落在低处。

胸膛相触,一个很轻的拥抱,徐皓拍拍闫泽的肩,说,“行了,多大的人了。”

闫泽脸上抽动了一下。

他狠狠地、用力地咬住牙齿。

一团火自左手掌中爆裂开,将整片秋夜平原烧成光烬。

闫泽拼尽了二十五年的力气,没让自己在这一刻流下眼泪来。

--

三日后。

香港,深水湾。

闫泽将手头上拿着的一沓文件交给门口管家,环视了一圈别墅外围的洋景花园,半山坡植被枯黄,延绵至远处广阔水域,但庭院里没见到人。闫泽用粤语问,“阿公呢?”

管家接过文件袋,彬彬有礼的用粤语答道,“老爷在书房。”

闫泽沿行廊往屋里走,没坐电梯,轻车熟路沿着楼梯爬到三层,敲书房的门。

门是实木的,即使上了年代,抛光面仍暗雅细腻,敲起来有种厚重闷陈的回响。片刻后,门里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进来。”

闫泽推门进去,顺着最靠近的门的那个沙发椅做下去。

邵老一身唐装,苍苍白发妥帖地梳到发际线后,双目矍铄,手里叼着一根雪茄,任凭烟丝燃烧,他的手不见抬动。

邵老脸上表情收得很紧,只沉着一双眼看向闫泽,似平波无奇的海面下潜藏着暗流。

邵老嗓音沉寂,听上去与一样老人没什么不同,只是语气较缓,“阿泽,你知我一向对你满意,也未曾点管问过你嘅私事。”邵老夹着雪茄那只如雪树皮一样苍老的手在桌子上点了点,说,“可凡系要有度,乜事该做,乜系唔该做,唔使阿公嚟提醒你。”

闫泽的手沿着真皮沙发的把手处捋了一把,站起身来,说,“阿公,我这次返嚟,唔单系你叫我返嚟我才返嚟。有些事,我定要当面跟你讲过才算数。”

邵老眉头微皱,看着闫泽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桌前,然后双手压在桌面上。

闫泽说,“你根本唔知他对我而言意味着乜,我唔会放手。”

邵老的手抖了一下,他一向泰然自若的气度有些破碎,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怒气,“嗰你可知他接近你又系点解?”

闫泽压着桌面上,对峙气势一分不减,道,“我知你想讲乜,你唔懂他,我解释再多也无用。咁跟你讲吧,你所担心嘅嗰一切,我不在乎。边惊佢呃我,利用我,谋我嘅钱,谋我嘅权,边惊佢根本对我冇意思,我不在乎。”

邵老几近惊怒地瞪着闫泽,记忆中那块抹不掉的裂痕再次涌现,同样的二十四岁,连模样都相似。

邵老一把抓起手边的水晶烟灰缸,拼尽全力颤着手向闫泽砸过去,骂道,“你放肆!”

闫泽一下没躲,任由那块水晶砸在脸上,直接给眉骨处开了个血口子。

闫泽用手随意地擦掉留下来的血线,道,“这次返嚟主要系想跟你讲明一件事,你别动他,我点样,跟佢啲关系冇。你要系想做乜事,可以冲着我嚟。我唔系邵崇明,就算你想动他,得先过我这一关。”

听到那个在邵氏几乎是违禁的名字,邵老手指跟着猛跳了一下,他缓了一口气,目光深沉。雪茄不知在何时掉落在地上,邵老张开那只雪树皮一样枯瘦的手,敲在桌子上,两下,“我认为你很有必要跟Josoph谈一下了。”

闫泽勾起唇角,眼色十分冷淡,“我唔使心理医生,我也唔使被救治。比起我而言,我认为阿公可能更需要跟Josoph谈一下。”

邵老眼中凝聚着全是怒气,“你!”

闫泽站直身体,目光倨傲,看着窗外远处的海湾,说,“仲系嗰句话,你根本唔知他对我而言意味着乜。”

闫泽张开左手,那夜攥紧的不过是一丝灰烬,掌心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转身离开书房。

黑夜是一盏不亮的灯。

自那场海难过去,十五年了。

所有人都说邵氏主夫人的死是一场意外,源于那场风平浪静且毫无征兆的海难。可闫泽心里清楚,那日外婆带他出海,未曾联系过别人,船上没有第三个人。

外婆自小最疼他,只是犯起病来,总认不得眼前人到底是谁。

出海那日,她看上去远比年龄更苍老,昔日风韵尽数消磨殆尽。黄昏时,她自加拿大某太平洋外海海岸驶离陆地,一边掌舵,一边在海岸上搜寻着什么,一会把闫泽叫作崇明,一会又叫阿泽。外婆说,他们一定要去意大利,他们一定要找到那个悬崖上的那个小渔村。在外婆混乱的幻想中,那里是像天堂一样的地方。

太平洋的海水一望无际,夜色像一只遮天蔽日的大手,一直将人眼前的光景抓得什么也不剩。

天黑下来,外婆迷路了。

外婆看着陷入一片漆黑的大海,喃喃自语片刻,转头又看向有些被吓到的闫泽。

十岁的闫泽站在船的角落里,仓皇失措,一声不吭。

外婆就着清冷的月光凝视着闫泽的脸,嘴唇动了一下,突然眼泪流下来。

她满面苍老且扭曲,如同一只发了疯的年迈野兽。

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痛哭着大喊大叫道,“崇明啊,崇明啊!”

她抓着头发跪在地上,拿头狠狠地去磕地板,一下一下,直到磕出血来。

她痛苦地蜷缩起瘦小的身体,从胸腔里衰弱地发出几声悲恸地喊,“妈妈对不起你啊!崇明啊,你才二十四岁,是阿妈对不起你啊!”

闫泽几乎无力地倚靠在船体墙壁上,看着外婆跌跌撞撞冲出驾驶舱,头也不回地跳入海里。

那天夜里,一轮圆月惨白,没有星星。

搜救持续到第二天隐约天明,闫泽被人从小船拉上直升机的时候,他的人生彻底堕入了那八个小时的黑暗之中。

自那日起,眼睁睁看着太阳沉落,再也升不起来。

十五年。

天不曾亮过。

十岁的闫泽曾被那种无助感逼得发疯,又如何会想到。

将有一天,他脚下这片深不可测的大海,会被一个人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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