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皓把安德烈的事情大概向马修解释了一下。马修听完后,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雷劈了。
徐皓怕马修想不开,就问他,“你还好吗?”
马修张大了嘴,半天才反问道,“也就是说,三年前,我们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被抓了,安德烈并不是凭借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五百刀让我们脱身的,他压根就是刷脸的?”
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反问把徐皓问蒙了。徐皓愣了一下才说,“这个、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马修一下子跌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自言自语到,“我词穷了,我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两天活得精彩。我无话可说。”
徐皓也没话说,这重磅消息足够他们消化一阵子的。
再次见到安德烈是在第二天。安德烈已经醒了过来。子弹打断了他的一根肋骨,造成了大量的失血,但没有伤及脏器,也不会危及生命。当皓和马修走进病房时,安德烈立刻向着进门的方向颤巍巍伸出一只手,看上去快不行了似的,“如果、如果我说,我最后的一个愿望,就是……”说到这里,安德烈困难地呼吸起来,好像难以再说下去。
安德烈床边站了四五个壮汉,看上去像是保镖,面色严肃,但是很镇定。徐皓实在看不下去安德烈这拙劣的演技,索性捂住了脸。马修则直接拆穿了安德烈,“安德烈,省省吧,医生说你的出血量也就是比来大姨妈多点,不要搞得好像在说遗言一样。失血都能晕过去,你要是女人你怎么活?”
恢复常态的马修说话永远尖酸刻薄,徐皓没忍住笑了出声。
安德烈被马修这一句话气得差点坐起来。原本想通过卖惨来博取两位好朋友的同情心,顺便借着受伤的引子获取隐瞒事实的原谅。但安德烈忘了这两个男人压根没什么同情心。随后安德烈和马修就针对安德烈这种出血量该不该晕倒一事展开了激烈辩论,听得周围保镖一脸茫然。如果不是确认眼前这个小个子是自家少爷的好朋友兼“救命恩人”之一,他们很有可能会把他“请”出去。
徐皓则趁着马修和安德列唇枪舌战的时候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闫泽今天一早有事出门,所以这趟没有跟过来。徐皓原本还有些担心安德烈身份曝光会对他们三个人的关系造成什么影响。但如今看来,安德烈还是安德烈,不会因为挨一颗子弹就变了性质。
当徐皓和马修准备告别时,安德烈再一次张口留了他们,“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最绝的合伙人,对吗?”
见徐皓和马修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安德烈继续说,“当初建立绿色基金的时候,我们曾说过,这个世界上只要有货币流通,绿色基金就不会消亡。请不要因为得知真相就离开我,欺骗你们并非我的本意,我很抱歉。”
徐皓和马修对视了一眼,徐皓说,“你要知道,理想是没办法主动离开一个人的。绿色基金是我们的理想,这个理想中永远有你的一部分,只要你愿意。”
安德烈为这一句话深受感动,甚至眼里泛起了泪花。马修耸了耸肩,率先走出大门,好像这样会显得很酷。
踏出病房门的那一刻,徐皓不由得想起闫泽那句话。这种家庭背景能养成安德烈的这种性格,确实很奇怪。又看到马修走在前面的背影,双手插兜,高昂着头,仿佛无惧一切。马修童年在父母的凌辱和虐待中度过,成长路上跌跌爬爬,以至于长大了后他仍然很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想法。马修嘴硬毒舌,全身倒刺,人前总竭力想要隐瞒自己那颗善良柔软又布满伤痕的心,可心就像金子一样,再怎么遮掩也会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否则马修不会在运送安德烈的途中一度以为他死了,哭得像天塌了一样。
徐皓比谁都清楚安德烈是一位理想主义者,马修更是如此,这正是他们三个能成为朋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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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国后,生活依然按部就班的进行。
徐皓他爸妈在新的一年放飞自我,大半的时间都在环球世界,具体哪个国家徐皓记不清楚,总之美名其曰是享受退休生活。王浩然和他导师的团队如期加入南极考察队。张旭升的电影后期工作也接近尾声。临近初夏,气温开始增长,张旭升专门打电话来想请徐皓和闫泽吃顿饭,以表之前帮跑龙套的谢意。但张旭升没有闫泽的联系方式,所以问徐皓能不能联系上闫泽。
届时徐皓正坐在闫泽家的沙发上接电话,听张旭升这么问起来,就把电话压到胸口上,对歪坐在另一边处理邮件的闫泽说,“张旭升想谢谢咱们,一块吃饭,去不?”
闫泽眼睛盯电脑屏幕没动,“无所谓,你去我就去。谢咱们什么?”
徐皓说,“就上次拍电影那事儿,他说咱俩龙套跑得不错,帮他大忙了,还说回头邀请咱们看首映。”
闫泽耸耸肩,看上去挺无所谓的。徐皓又拿起手机,“他说去,什么时间?”
张旭升这下惊了,“我靠,你们正在一起吗?这么巧?时间……要没事就明天晚上?”
徐皓说,“巧的事多了。吃饭都谁啊?”
张旭升说,“都自己人,姚导、我女朋友,我女朋友还带了俩朋友。地址我一会发你。”
徐皓笑,“哟,升子,艳福不浅啊,交新女朋友啦?”
张旭升说,“嗨,我这忙的,忘跟你说了是不?交了俩月了,吃饭给你介绍认识一下。再有,明天一块吃饭的全是美女!你要是还单身啊,除了我女友,你随便撩,撩到了算本事,好吧,兄弟我够意思吧?”说罢,张旭升又补了一句,“闫泽就算了,人闫泽估计不缺这个。”
徐皓仰头过去,把电话拿远了一点省得闫泽听见,然后对张旭升笑着骂,“去你妈的,难道我缺吗?”
张旭升说,“我看你是挺缺的。上学那会就不太精神,估计学习学傻了,纪媛媛还有那个隔壁班的,光我知道的就俩小姑娘暗恋你呢,你不知道吧?好容易海归回来了,带你去看脱衣舞,你倒好,躲门口抽烟去了。嗨呀我真是……”
张旭升说不下去了,语气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徐皓也听不下去了,“行了你别说了,我现在不是单身,不信你问王浩然去。”
张旭升大叫起来,“什么?你脱单了?你脱单了却告诉了只王浩然不告诉我?好,徐皓,我懂了,你们聊八卦都不带我,我小张这一颗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徐皓怀疑张旭升最近又去哪个狗血剧里客串过,只得说,“好了好了明天见挂了挂了。”
在张旭升“徐皓你这个渣男——”声中,徐皓拉远手机把电话挂了。
这时闫泽看了徐皓一眼,“张旭升在那鬼叫什么?”
徐皓说,“张旭升这小子成天没个正形,你又不是不知道。”
闫泽一听,扯了扯嘴角,又把视线落回到写了一半的邮件上。大概是觉得在理。
第二天。
徐皓开车到张旭升给的地址。是一家创意餐厅,徐皓根据张旭升给的信息走到预定的包间前,屋里只有一个年级不大的女孩,看上去像是刚成年,穿着一身潮牌,鸭舌帽,黑粉色的环形耳环,比耳朵还大一点。
徐皓在看见那个女孩的一瞬间,那个女孩也看见了徐皓,那女孩用食指挑着自己的一捋头发,坐在位子上打量徐皓。徐皓看着那女孩的脸,挺漂亮,但说不上来哪里有一点别扭。徐皓后退两步回到走廊,仔细检查了一下张旭升的信息,确保自己没走错房间。
这时耳畔响起一个人的招呼,徐皓一看,是姚导。姚导今天仍旧穿着那双祖传破拖鞋,又蓄起一脸络腮大胡子,人家在娱乐圈混都活得很精致,他三十来岁一男的愣是打扮得像五十。徐皓怀疑拍艺术片的导演是不是都这么不修边幅。
徐皓上前打招呼,“姚导,好久不见。看你这气色,最近伙食不错啊?”
姚导拍了两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笑呵呵地说,“升子喂得太好,在剧组吃盒饭都吃胖啦。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小朋友是阿慧啊。”姚导介绍了一下屋里坐着的那个女孩,又对阿慧说,“这个是你升哥的好朋友啦,之前做电影多亏他们帮忙。”阿慧冲着徐皓笑了一下。
然后徐皓和姚导坐到另一边,姚导对徐皓说,“升子堵车啦,说是马上到。他说你那个……那个朋友也会来啊,怎么没见他在?”
徐皓说,“他今天晚上有事,会稍微晚点过来。这位阿慧小姐也是你们剧组的演员吗?”
姚导摆摆手,“不是啦,这是升子女朋友的好友啦,他总是带着她们一起玩的。”
徐皓再次看向对面的阿慧,发现阿慧也正在看他,微微一偏头,耳环跟着晃动起来。徐皓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对姚导压低声音说,“这么小?升子女朋友有十八岁没有,跟未成年也能玩?”
姚导说,“这个刚十八,升子女朋友大一点,有二十岁。还有两个再大一点的,二十出头,都是网红啦。”姚导对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下,说,“这个圈子,玩嘛,没什么好玩的。升子认识的人多,他新女友又很会撒娇,每次都要升子带她的小姐妹一起出去玩。升子耳根子软啦,就会带她们和他的朋友一起喝酒唱k,像今天这样。现在的小孩子也可以玩很疯的,你可不要小看小孩子。”
徐皓听着,总觉得姚导话里有话,但看姚导的神色又很正常。正在这时,张旭升从外面走进来,对着徐皓爽快地喊道,“老徐,皓哥,我来晚啦,想我没有?”
徐皓上去跟张旭升互相拍了拍肩膀,然后把闫泽会晚一点来的事情告诉张旭升,张旭升表示很理解,说人闫泽忙嘛,原本都没以为他会来。然后又向徐皓介绍他身后的那个女孩,“介绍一下,我女朋友,何梦茹,怎么样,漂亮吧?”
徐皓顺着张旭升身后看过去,那女孩穿了一件吊带流苏黑裙,外面裹着个白色的皮草,打扮和妆容都非常精致,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徐皓。徐皓简单打过招呼,对张旭升说,“漂亮漂亮,真好真好。”
张旭升看上去春风得意,徐皓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但如果闫泽在,就会发现徐皓表情不太诚恳,这话说得多少有点违心。张旭升新女友漂亮是漂亮,但徐皓总觉得有点漂亮过头了,眼睛也有点大过头了。徐皓这才明白刚刚姚导聊天时在脸上比划什么,原来说的是在脸上动刀子。
整容是每个人的权力,就跟性取向一样,没人能够指责别人什么。
但眼下徐皓有点替张旭升感到头疼,因为这位何梦茹小姐刚刚在张旭升转身和姚导说话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对着徐皓眨了一下右眼。而张旭升现在就跟被灌了迷魂汤了一样,那笑法跟徐皓上辈子栽在林潇手里头的时候如出一辙。
徐皓现在没那么直也没那么傻了,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刚刚眼瞟了多心了。他突然也有点理解上辈子闫泽看他和林潇谈恋爱是种什么心情,撇去感情因素不算吧,光是兄弟都替正主感到糟心。
正想着,门外又走进来两个年轻姑娘,妆容精致,衣着精致,配合着张旭升听上去不太聪明的招呼声,包房内一时间娇笑连连。
徐皓挑了个挨着姚导的位子坐下来,姚导给徐皓递了个眼神过来,那意思像是,看,不是一群省油的灯吧?
徐皓扯了扯嘴角,闻着满屋子混合的香水味,感觉今晚像是进了盘丝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