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三个小时之前。
汤彦说完最后一句话,宣告安轩死亡的倒计时,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房惠惠。
半晌后,房惠惠缓缓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汤彦非常配合地退开了几步,给房惠惠留下了非常充分的空间。
她的电话被接起得十分迅速,从听筒的另一边传来一个小心翼翼且有些谄媚的声音:“惠儿啊,这么晚了什么事啊。事要一件件办,饭要一口口吃,身体要紧啊。”
房惠惠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让他接电话。”
“谁啊,你说你二姑父吗?他……”
“我数到三。一,二……”
电话另一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是一个人慌忙跑过来一样。
一个沙哑的男声响了起来:“小惠,找我什么事啊,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了,姑父我还怪想你的。”
房惠惠不跟他废话,直奔主题:“你手上的那笔原材料的期货什么时候交割?”
“什么期货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公司高管明令禁止参与公司上下游的业务来着。”对方有些慌,试图在言语上蒙混过关。
“我只是之前不想管,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房惠惠厉声道,“我不仅知道你背着我爹妈跟上下游供应商要回扣,我还知道你们的好大儿之所以能诺用公司资金去赌博,就是偷的你的账号权限。”
“如果不是我奶奶拦着我,你们早就进监狱吃牢饭了,还能在这里给我装傻?”
见房惠惠连自己的底裤都翻出来了,对方只得承认:“还有两个月交割。”
“把它低价出给安氏集团。”
听到这个要求,对面立刻高声表示了反对,“为什么啊,只要再坚持两个月就能赚一大笔了啊!”
随后好像突然想起自己的处境,又把声量降了下来,唯唯诺诺地劝说道:“小惠,我知道我们家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你何必跟钱过不去。现在这笔期货在纸面上已经赚了30%了,只要你那边再坚持一下,到期我卖掉它,所有的钱我都会拿给你周转,利率,嘶!”
听对面的吃痛的声音,应该是被暴力提醒了。
于是对方改口道:“不要利息,不要利息。你想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房惠惠甚至懒得解释原因,“我再说一遍,把它低价出给安氏集团。”
眼看着事情就要解决,汤彦的手机屏幕闪烁了两下,代表着来了新消息。
汤彦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然后轻咳一声,“很抱歉,房小姐,我可能需要打断您一下。”
见房惠惠抬头看了过来,汤彦轻触自己的手机屏幕放大了一张照片举给她看,惋惜地说:“现在第一条交易方式作废了。”
照片里是一份文件,第一页上印着期货合约,而下方的合约单位里赫然列着房惠惠家企业的名字。
按道理这种机密文件要么是在保险柜里躺着,要么会在电脑里存着,至少至少也不应该出现汤彦的手机上。
房惠惠难以置信地问电话对面:“你拿期货合约去干什么了?”
原本对面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高远投资策略,听到这句问话后突然就哑火了,喏喏地说不出话来。
既然说不出话,那就无话可说了。
房惠惠沉默地挂断了第一个电话,又拨通了第二个。
在这个电话被接起后,房惠惠抢先问道:“妈,员工宿舍的地契还在我们家手上吗?”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地契这种东西,更多的是叫土地出让金,但从各种意义上,地契这个名字都更加为人熟知,所以房惠惠也径直沿用了这个说法。
对面一个疲惫的女声反问道:“你说哪个员工宿舍?”
“老宿舍,靠近海边的那个。”
在听到房惠惠说的话后,对面也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她说:“女儿啊,这个是真的不行。”
“你王叔才花钱在宿舍区附近开了包子铺,李高工住宿舍供他女儿在国外读书,刘姨的新房子要拿给儿子结婚,他们老两口只能继续住宿舍。”
电话另一端房惠惠的母亲说了很多很多房惠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的生活情况。
房惠惠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公司能存在这么久,跟这些活生生的员工有着莫大的关系。
最后她轻叹一声,“嗯,我知道。我就……问问,万一呢对吧。”
看房惠惠改了主意,她母亲也立刻补充说:“我手上还有一些别人抵押的房子,地段都不错。已经让中介挂出去了。这两天我每天都在带别人看房,爬上爬下地已经卖出去好几套了。真没想到我这个腰居然还能干得动呢。”
“嗯,妈,你也别太辛苦,中介拿钱就该好好办事,早点睡。”
一只小区的流浪猫从墙根蹿过,踢倒了一个放在台子上破损的花盆。陶制的瓦片掉落在地面,传出清脆地碎裂声响。
夜色里,房惠惠孤单地站在墙根下,半分月光都照不到她。
一直以来都显得非常坚强且有主见的房惠惠在这接二连三的消息中终于没能再保持她理智且清醒的形象。
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淌了出来。
汤彦似乎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甚至还提前准备了纸巾递给了房惠惠。
他微微低头,“我很遗憾。”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戏剧化,你以为你有的挑,其实你根本没得选。
唯一可以影响安氏决策的期货合约被转手,房惠惠也不是古代的昏君无法用那么多人的平稳生活换一个人的生命。
安轩必死无疑。
虽然两人头顶的蒲千阳在这种情形下不敢移动半分,但身躯上的固定并不影响他的思考。
如果想要抓到叶君生,在不知道他的作案手法的情况下是非常困难的。
但唯一一件确定的事情是无论谋杀安轩是谁主办,他一定出现在现场,就像当初的庄州之行一般。
可如果叶君生出现在现场,自己单枪匹马并没有任何把握将安轩救下来,说不定还要搭上自己的命。
经过上一次和叶君生的交手,自己已经完全明白自己这个在普通人中可以被称为身手矫健的角色在职业杀手面前是多么的渺小。
他或许因为警察就在附近而放过自己第一次,如果自己再次出现阻碍他的计划,他还能放过自己第二次吗?
自己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等到房惠惠乘车离开,汤彦和他的手下消失在小区的另一处大门,蒲千阳终于能从藏身的地方跳下来,活动活动已经麻掉的腿,慢慢走回主干道上坐车回家。
祝云宵注意到了蒲千阳状态不是很好,但他什么都没问。
他只是用浸了水的厨房纸巾托着底,将保持在适合入口温度的银耳汤端了出来,放在满身寒气的蒲千阳面前。
用□□糖煮成的银耳汤轻轻地在碗沿荡漾,倒影出蒲千阳的双眼。
安东尼亚,对不起,我没法救你,但我保证,叶君生以及计划杀你的人,一定会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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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一盏台灯前,一个刚洗完头的绑着一顶粉色干发帽的女生正在反复修改自己的稿子。
——亲爱的安东尼亚。太普通了。
——安东尼亚,展信安。好酸好酸。
——致安轩。嗯,还是这个吧。
满怀少女心思的她根本没有发现,在她的窗外,一个人影正立在对面的楼顶,饶有趣味地看着她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