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芸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因为面见客人而错过的这几个告状电话居然那么轻易地影响了自己整个计划。
还把自己儿子卷进去了。
等她那边结束开机,厉若水早就回了趟家,过于干脆利落切理直气壮地从她的房间里习惯于放置重要物件的地方把现在仅存的那张狗票和那插着联络过洪天赐的手机卡的手机齐齐摸走了。
厉若水甚至没有去二次验证这手机是不是真的。
毕竟依着自己老妈的性格,这些重要的东西她肯定是会亲手把控的。
什么叫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
将身后的门关拢,厉若水长出一口气。
这一下午兵荒马乱的,总算能休息一下了。
……好饿。
同样在这个屋子里待着的还有已经清理好了头上血迹的柳崇文。
“嗯,给你。”厉若水把这两样东西递到了柳崇文面前。
但柳崇文那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失而复得的欣喜,也没有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物件,反而异常谨慎地看着厉若水。
在两个小时之前,这个名叫厉若水的小男生在他心中的形象还是一个善良,脑子有点聪明但好像不用在正事上的普通中产家庭的孩子。
可现在看来,他之前的判断简直是错得离谱。
哪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能独自和那些一看就是惯犯的人周旋那么长时间?
又有哪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会知道这票的来历和重要性以及使用方式?
至少自己就不是。
况且面前这位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至少自己就没办法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一个没有摄像头而且不会验证身份信息的小旅馆。
见柳崇文迟迟不接,厉若水感觉光自己这么伸着手有点尴尬。
他讪讪地将东西放在一边的入口处的台面上,故作镇静地给两个人倒了水,“说来话长啊。”
“话长也说。”柳崇文拿过一杯水就当做台阶递了过去,“现在我们当真是休戚与共。所以至少,请你尽量保证接下来说出来的部分都是真话。”
厉若水坐到一侧的床沿上,摸摸头皮上的赐福地,开始尝试组织语言。
他思考了一下,发现当真要追溯起来,自己应该追溯到自己被老妈委派去那个叫童佐的怪人家里去取东西的那天。
是那天,自己被囫囵地打晕塞到了沙发里,从此走进了香城的泥潭。
也是那天,自己遇到了杨千。
虽然对面的人用于思考的时间有些长,但柳崇文并没有催促。
因为他能看得出来,这人之前是真的想帮他,而现在也在费尽心思地思考。
大概,这也是截至目前为止,他对厉若水唯一没有看走眼的地方了。
终于,直到一旁的茶水都被浸得有些发苦的时候,厉若水终于理顺了思绪,开始将自己所知道的相关的内容对着柳崇文娓娓道来。
柳崇文就在一边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喝一口水。
两人手中的水杯空了又添,经过了好几轮,厉若水终于把事情讲了个大概脉络出来。
“总之就是非常抱歉!”
他突然对着柳崇文深深弯下了腰。
虽然说这一切的缘起看起来只是一场巧合,这购买狗票的双方但凡有一方迟上些或者早上些日子也不会发生今日的事情。
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替老妈向柳崇文道歉。
毕竟这抢票的人也真的是她派来的。
柳崇文摇摇头,将手上的水杯放回到茶几上,“你告诉我这么多,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他抬头望着这旅馆边角有些发霉的天花板,淡淡道:“过往这些地下门道,我也只是略微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当真……”
当真?
厉若水的心提了起来。
虽然说无论对方此刻怎么批评甚至谩骂都是冤有头债有主的事儿,可他还是不希望自己的老妈被柳崇文归类到什么过于糟糕的形容词里。
“不同凡响。”柳崇文之前也许是想骂的,可看到厉若水的诚意后,那口气还是卸掉了,换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词汇。
得到“大赦”的厉若水向后仰躺在床上,伸手去掏自己的手机。
“事已至此,干脆把杨千叫过来一起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他总是有办法的。”
柳崇文闻言,起身按住了厉若水要去拿手机的动作,缓缓道:“如果你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会建议你暂时不要联系杨千。”
厉若水不解。
呃,这人该不会是对杨千之前选择了作壁上观的决策感到不满吧?
他刚想替杨千解释一番,房间中猛然响了起来几道突兀的来电声音。
听到这陌生的响铃,柳崇文说:“不是我的。”
可这也不是厉若水的。
随后,两人齐齐看向了之前被放在一旁的狗票和手机。
果不其然,正在响动的是那一个厉若水带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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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城混了这么多年,甚至混到了几乎等同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这洪天赐自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他当然会思考:这同一时间卖出的两张狗票,难道当真是巧合吗?
不过能在地下场里打出三万积分的人,多少都会让人有些印象。
随便找几个相互之间不认识的人打听一下也就基本能把信息收集个大概。
最终汇拢回来的消息表示,买走狗票的两个人除了在擂台上有过几次交锋,其余的时间基本上桥归桥路归路,毫无交集。
而且各自的三万积分的由来也的确可以查询,如果需要甚至可以精准到每一个场次。
这样一来,一切看起来好像都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自己手上的狗的确只有一条,那就要分一个先来后到了。
洪天赐思考了一下,从那两张狗票里边挑了一张出来,顺着之前发来短信的手机号打了回去。
如果自己的直觉没错的话,这张票背后的指使人,应该是那这段时间风头正盛的吴妮子。
几声响铃后,电话就被接了起来,从听筒里传出一声:“您好。”
洪天赐神色微动。
这声音听着实在是有些年轻了吧。
“还是姓张的吗?”他随意地问道。
对于他来说,试探在这里是不需要的,甚至是自降身份的。
“不重要了,您现在只会联系到我了。”柳崇文不卑不亢地回答。
“哦?”洪天赐听到这句话倒是起了些兴致。
无论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人的票无法使用了,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而且这么容易就被劫了票子,非常地不够艺术。
洪天赐大笑:“哈!好!既然如此,我们都干脆点,直接明天凌晨三点了结了。地址会发到你的手机上。”
电话这端的柳崇文和厉若水有点难以想象,这事情居然可以这么顺利?
不过本来所谓的验证都是对方单方面的事情,购买狗票这方的人可做不了主。
柳崇文看了一眼一旁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被察觉到的厉若水,追问:“就我自己吗?”
“怎么?没信心拿走三百万,打算带一个人给自己收尸?”那边洪天赐嘲弄地笑了一声。
“三百万纸币太明显了,总得有人分摊一下。”
洪天赐听到“纸币”看两个字下意识点了点头,这人看起来是做了点功课的。
“无所谓。”他简单回了这三个字后便挂断了电话。
随后,柳崇文手上的手机就收到了那个写着地址的短信。
厉若水凑过来看了一眼,发现那地方距离这件小旅馆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脚程。
可凌晨三点这个时间实在是诡异……
突然这严肃的氛围被厉若水胃部发出的抗议扰乱了。
“助教,你是不是也没吃呢?”厉若水试图给自己解围,“我去前台买两桶面咱俩将就一下吧。你是吃红烧牛肉的?还是小鸡炖蘑菇的?”
“不必了。”柳崇文设了闹钟后翻身躺倒了床上盖上了被子,“我先休息一下,你自便吧。”
听着柳崇文那边逐渐变得绵长的呼吸声,厉若水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自己这边一腔奋勇地搅和了老妈的计划不假,自己也愿意去弥补这个疏漏不假。
可只凭自己,真的能杀掉洪天赐吗?
他这边正想着,那边的柳崇文突然说:“或许你有心理负担,但我没有。”
厉若水转过头去吗,发现柳崇文半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如果你真的下不去手。”柳崇文非常郑重地说,“我可以帮你。”
“对我来说,杀掉一个畜生和杀掉两个畜生,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后边的处理可能就要麻烦你了。”
说完这些,他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厉若水,正式开始休息。
或许厉若水并不是当真做不到,但他总是需要有那么一个心理上的退路。
之前承担这个角色的人是杨千,然而这次自己是第一次违背杨千的想法在行动,所以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有点期待,但更多的是惶恐。
但现在,柳崇文站在了杨千的位置上,成为了他的保底。
大概就有点像,有些人长大了依然需要握着那块几经缝补破破烂烂完全走形的小口水巾才能入睡一样。
原本绷紧的神经一下松弛了下来,厉若水唰地站了起来,出门朝着前台走去。
这次还是吃红烧牛肉味的吧,经典。
然后自己也最好休息一下,毕竟在打赢之后的事情也算是个体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