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11.30了,陈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许星然不算太隐蔽地将陈森从头到脚看了一圈,没发现受伤的地方,猜想他可能是陪别人过来的。
这么晚了,能让他亲自过来的,应该只有辛予旸的了吧。
电梯门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操作在他们面前阖上,许星然有些发愣,陈森的反应比他快一些,摁在开门键上,门又缓缓向两边打开了。
陈森走了出来。
许星然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对方经过他旁边,似乎顿了下,然后和他点了点头。
走了。
许星然的思绪空了一秒,愣愣地看着对方的背影。
陈森已经走出五六米远了,他的背影高大,步履坚定,似乎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他以前也是这样的,只是那时的许星然永远有自信,他会为自己回头。
但现在已经不会了。
陈森不会为他回头,他也不会再有这样的自信。
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他站得足够高,站到能够经常和陈森碰面的地方,他大概也只会和其他任何人一样,收获一个疏离的招呼。
他将不会再在陈森的世界留下任何东西。
他们似乎只能是这样的结局。
可是——
许星然想到小岛上陈森抹去他泪水的手,又觉得他或许可以再努力一下。
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更真实,在许星然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了过去,抓住了陈森的手臂。
陈森的步子停了下来,过了半秒,偏头,看向他。
他的眼睛是很平静的,什么都没有,许星然看着他,又看到他的目光垂下来,看向他用力抓着他衣角的手。
指尖一抖,许星然后知后觉自己的唐突,神色闪过一秒的慌乱,将那只不听话的手藏到身后,握紧了,开始道歉,“对不起,我……”
他说到一半开始卡壳,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拉住陈森,甚至拉住对方后,要说什么,他都不知道。
因为他的卡顿带来了一阵的尴尬,陈森还是好心的,主动问他,“有什么事吗?”
他真的太客气了,客气地让许星然无所适从。
上次见面,陈森来找他,带他去见秦方建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他将他带到那个工厂,站在他的身后,手掌推着他向前走,让他恍然觉得自己是被保护的,——他们是在一个阵营里的。而秦方建的庭审在前阵子落下帷幕,获得了二十年的监狱生涯后,他们的阵营似乎也不复存在了。
“就……”许星然心口发酸,很艰难地开口:“秦方建那个事,谢谢你。”
陈森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目光望向远处,说:“我欠你的。”
“欠”?
许星然没有想到陈森有一天也会和他说这个字。
这个“欠”又是从何而来呢?
“是因为那天我……”他说不出口,他不愿意再去回忆那天。
他被刘义架着从酒店出来,看到陈森时他恨不得去死。他不想被陈森误会他和秦方建有什么,但是更不想让陈森知道他是因为他而答应的秦方建。
但是陈森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带他去见秦方建。
原来是这样。
“你要是这样说的话,”许星然很用力地吸着气,“我们之间应该是算不清了。”
他的语气有些重,像是在隐忍着什么,陈森的视线转到他的脸上,看到他被咬得有些狠的下唇。
“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许星然根本搞不懂他,“为什么一定要‘一换一’呢?如果你真的要这样算,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情,让你受的委屈,应该是永远都‘换’不完的。”
“我就是欠你的啊,结果你不想让我‘还’了,是吗?”
“我不需要你还我什么。”陈森这样说,“我也没有要和你‘一换一’。”他似乎叹了口气,像是许星然让他非常的困扰,“我只是认为,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用生命冒险。”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我希望你停止这种行为。”
停止,这种,行为。
陈森太平静了,他没有任何情绪地和许星然说话,让他产生一种他的伤心是很莫名、很不应该的感觉。
他就这样,很轻松地,斩断了他的所有幻想。
可是,他只是单纯的、为了过去的事情,做一些些微不足道的补偿,也不可以吗?
“所以你这就是你说的‘一笔勾销’吗?你是觉得我的‘行为’、让你产生负担了吗?”许星然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了,“我没有想要什么,陈森。”
他浑身发着烫,他的眼前有些模糊,他快控制不住他的眼泪了。
“我不是想让你因为我做的这些事情而让你原谅我,我没有想要挟恩图报,我从来没有这个想法,我宁愿你根本不知道这些,我不想让你觉得困扰。”
“我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了,我对你做了那么多的错事,你现在还能和我说话,已经是我做梦都梦不来的,我怎么还敢、还敢……”
他说不下去了。
天啊,他的眼泪马上就要掉出来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它们不要掉下来,或者,陈森可不可以莫名其妙地掉头走开?他根本不想在陈森面前掉眼泪,他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像一个不成熟的孩子一样,但是他在陈森面前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许星然把头低的不能更低了,下巴几乎要戳到自己的胸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想让你为难的。”
这个点的医院是几乎是没有声响的,许星然声音不算大,但是在太过安静的环境下他的声音和情绪都是显得那么得大声。
陈森过了很久才说话,“我不是觉得困扰。”
他的语气有些轻,让许星然觉得他好像也不是那么的无动于衷。
他垂着的头动了下,似乎想要抬起来看一眼陈森,但是最终又没有。
“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陈森说:“所以,没有必要再因为过去的事情做一些伤害自己的事。”
许星然很认真地听着,仔仔细细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无数遍。
“那……”
“我不伤害自己,可以吗?”他微微抬起头,眼底的水汽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很亮,让他看起来很小心、又很期待的样子。
问他:“我不伤害自己,对你好,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