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灼脑海里出现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逃跑。
他能感觉到从自己身下传来的冰凉触感,这种近乎警醒的温度让他的心率飙升,每一个动作都十分小心翼翼;害怕吵醒霍月寻,他拿男人放在他腰间手的动作简直慢放了数十倍,轻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好不容易快要从霍月寻的身下逃出去,纪灼还没来得及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就听见自己身后的人忽地发出了一声不甚明显的呓语,那只被抬到半空中的手不自觉地往下一砸、一拉,一拽——
肌肤与肌肤紧密相贴,呼吸和彼此碰撞,距离几乎只剩下了咫尺。纪灼不仅是一夜回到解放前,甚至与霍月寻面对面,下一秒就有被发觉的可能。
咚咚。
咚咚、咚咚。
捂着鼓噪的心脏,纪灼很艰难地滚了滚喉结,他知道自己应该趁着霍月寻还没醒时赶快跑路,不然就有可能什么都说不清了,可在这般紧急慌张的情况下,他竟然鬼迷心窍地走了神——
怎么有人会连睡觉都这么好看呢?
霍月寻的双眸闭着,纤长而浓黑的睫羽垂下,扫出一弯细密的黑影。白皙而光洁的皮肤上没有一点多余的痕迹,面容恬静又乖巧。
唇瓣的颜色不知为何,有些过分的艳丽,像是被好好地摩挲过一遍,看上去极适合亲吻。
真的,太漂亮了。
有那么一瞬,纪灼觉得自己梦到霍月寻,是非常情有可原的事情。毕竟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想过这码事,身体压抑了很久;又刚好撞上霍月寻□□,大脑受到了冲击;再加上昨晚上他们那么暧昧的举动,才导致了梦|遗的发生。
所以,他也不一定是对霍月寻有性冲动,对吧?
其实,他应该还是直男,对吧?
想到这儿,纪灼鬼使神差地舔了舔唇瓣,眼前的青年似乎渐渐地变成了梦里那个蛊惑而诱哄的“王妃”,正在无声地邀请他俯身上前,轻轻亲吻那双柔软而鲜艳的红唇。
他于是控制不住地低下头,屏住呼吸的瞬间,忽然看见霍月寻的睫毛上下颤了颤,俨然一副即将从梦中苏醒的模样。
刚刚那些积攒起来的莫名情绪霎时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慌张,纪灼再也顾不上会不会将霍月寻吵醒,唯一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再在这张床上待下去了,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卫生间,反手关上了门。
根本来不及反应,走到水池旁就先把内裤脱下来冲,想要将这“罪证”消灭。哗啦啦的水声响了一阵,带走了那些残余的痕迹,他的心跳才稍微平复了些许。
只是没平复多久,他就突然听到了“咔嚓”一声。
卫生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细缝,睡眼惺忪的霍月寻趿着拖鞋,一边往里走,一边哑声道:“小灼,早安……”
“嗡”地一声,血液冲到了头顶。纪灼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抵住了门板,匆忙道:“等、等一下!别进来!”
“……?”
霍月寻一怔,霎时露出了一个有些委屈的表情,“好,我不进。小灼,你怎么了?”
“我不是要凶你,”纪灼只敢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对着霍月寻,尾音都在发颤,“我就是,早上没睡好,想要洗个澡,现在没穿衣服。”
霍月寻拉长尾音“哦”了一声。
“好吧,那小灼你先洗澡,”他相当善解人意,自言自语般开口,“不知道是不是我不小心把水撒到床上了,那好像有点潮,我去换一下床单吧——”
床上?
有点潮?
“你别动!”
纪灼大脑一片空白,死死地从门缝里扒住了霍月寻的手腕,口不择言般开口,“你手不舒服,交给我吧,我等会来换。”
霍月寻看起来有些意外,他眨了眨眼:“床单很轻的,我很快就能弄好。”
纪灼还是寸步不让:“不行,你别动!”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两人僵持了片刻。
最终,还是霍月寻叹了一口气,认认真真地盯着纪灼看了几秒,猝不及防地提问:“小灼,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不太对劲?”
“……”
纪灼霎时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松了手,讷讷道:“有……有吗?”
“有哦,”霍月寻模样担忧,“可不可以跟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很担心你。”
纪灼的心突突地跳了一阵,心跳震耳欲聋。望着霍月寻的眉眼望了半晌,话涌到喉咙口,却又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青年只穿了一件宽大的黑T,两条修长的白腿光裸着。他像是未曾意识到自己周身的阴郁气质已然融化,断眉下的桃花眼此刻已是水光潋滟,欲言又止,像是被人好好地欺负了一遍。
“我……”
纪灼深吸了一口气,半遮半掩道:“我可能又梦游了,一觉醒来发现我在你床上。那个,水可能也是我不小心弄上去的。”
“我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也很对不起你,所以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你能,原谅我吗?”
安静了片刻,确认纪灼已经说完了,霍月寻才歪了歪脑袋,眸光似笑非笑:
“就因为这个?”
纪灼有点羞愧,又有点心虚:“……是的。”
“笨蛋小灼,”霍月寻笑起来,“我怎么会生你气呢。”
纪灼如释重负般塌下了肩膀,还没来得及感激地道谢,便听霍月寻继续补充道:“再说了,我上次不是说了嘛,是我把小灼你抱上来的呀……”
这含笑的语气,这微微揶揄的态度。
眼看着霍月寻又要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纪灼摸了摸鼻尖,底气相当不足地开口:
“你就别安慰我了,是我不好,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梦游了。”
“梦游?”
“嗯。”
纪灼的模样笃定,言辞恳切,带了十足的悔恨,仿佛若是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再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霍月寻盯着他白皙涨红的小脸看了几秒,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弯起眼睛笑了:“好吧。”
“那小灼继续洗澡,我去外面等你。”
纪灼连忙点头。
然而,在霍月寻转头准备离开时,他又咬了咬牙,脸皮有点摇摇欲坠:
“……那个,霍月寻,等一下!”
霍月寻应声停下了步子,唇角微微勾起。
“我刚刚进来太着急了,”纪灼颤巍巍地开口,“你能不能,帮我拿一条内裤?”
……
这兵荒马乱的一早上过去了,可纪灼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工作的时候还好,只要一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还有对霍月寻的非分之想。
还有,他发现自己的梦游似乎真的越来越频繁了,明明每天晚上都是在沙发上睡着的,可一觉醒来,永远滚在霍月寻的怀里。
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折磨了他好几天,他也不知该跟谁说,简直就是有口难言;故而,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他的状态不对。
“灼儿,”隔着屏幕,葛子宏冲纪灼挥了挥手,“你怎么了?晚上都没睡好?”
“啊,有一点。”
纪灼坐在沙发上,回过神,冲葛子宏摇摇头:“宏哥,怎么了吗?”
“哦,我打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我们学校最近要承办一个全国性的赛事,据说含金量很高,评委会啊,来参观的人啊,都是业内大牛!”葛子宏的语气有些夸张,紧接着又有些感慨,“但这个比赛吧,不是所有人都能参加,只有几个拔尖的有去第一轮封闭培训的机会。”
“听说我们专业,只有两个名额。”
霍月寻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纪灼的身后,端了杯水喝,闻言微挑了下眉,下意识地望向了纪灼。
后者几乎没有迟疑:“宏哥,以你和迈哥的实力,肯定没有问题的。”
葛子宏咳嗽一声,刻意提醒他:“那你呢?你可是我们专业第一,常年获奖学金的,你不去参加这个比赛?”
霍月寻捏着水杯的动作一顿,指尖在杯沿敲了敲。
而纪灼摇了摇头:
“我白天要在画室带课,晚上去酒吧兼职,去不了封闭培训的……”
“你去不了?”
憋了好几秒,葛子宏像是终于忍不住了,大笑出来,“你去不了也要去!”
“知道么?你不在这两个名额里面,苏老师单独把你拎出来参加了。”
纪灼一愣:“……什么?”
“苏老师找到我跟迈子,跟我俩说了这件事,把专业的名额给我俩了,我就问她为什么没有你,”葛子宏笑道,“她跟我说了,你是必去的。我们参加的是预选,你是第一期培训。放心吧,这消息包真,苏老师估计马上就要联系你了。”
“……”
既是热爱这一行的人,能参加这样的活动,自然是心潮澎湃的。况且他这次还能跟葛子宏和宋迈一起,自然是锦上添花。他郑重地跟葛子宏道了谢,这才挂断了电话。
然而,高兴完,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件事的前提——封闭训练。这意味着他必须要暂时放下手里的所有工作,也不能在这段时间内照顾霍月寻。
想到这儿,纪灼情不自禁地转过身。
“霍月寻……”
话音未落,他的肩膀忽地撞到了霍月寻架在沙发侧的手肘,猛地将他的手腕撞翻,水杯骨碌碌地滚到了地毯上,其中的水倾倒了出来,顺着沙发边淅淅沥沥地往下滴。
“对不起!”纪灼腾地一下站起身,差点忘了原本自己要说的话,连忙站起身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我给你擦,你别动!”
“小灼,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弄湿了沙发,所以……”
霍月寻仰起头,模样笑盈盈地,“你今天晚上似乎不用梦游,可以直接跟我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