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训练提前了一会儿时间,快结束时,叶池让周正辉来替他,自己三两步跨到看台上去,对着冯青梅下巴微扬,道:“冯姐,你的小姐妹在底下找你呢,去看看呗。”
冯青梅探头,瞧见在候场长凳上坐着的房乐怡确实在往他们这边看,不疑有他,起身小跑着下去。
叶池淡定地在她空出的位子上坐下,身体往后靠,手肘撑着椅背,斜眼往简知鱼的书页上面望:“在看什么?”
简知鱼没说话,把书的封面亮出来——《高考数学必刷1000题》叶池:“……”
“你看这种还不如让我给你补习。”
简知鱼看他一眼,摇头:“算了,不太好。”
“哪里不好?”
“你也是高三学生,本来时间就不多,不能占你便宜。”
再说,要是补习的话,他可以让母亲给他找家教。
虽然他并不愿意这样,找一个不认识的家教,就等于又找了一双来看管他的眼睛。
叶池郁闷:“我时间挺多的啊,每天不是吃就是睡就是学,不像你,还画画,有时候还练琴。”
他想起简家别墅三楼上的琴房,突发奇想:“要不这样,你教我弹钢琴,我给你补数学?就当交换了,我不吃亏。”
简知鱼指尖一顿,在书页上划了两下,点头:“行。”
“OK,现在就开始,哪里不懂?我给你看。”叶池将他手里的书一把抢过来。
简知鱼懵圈:“现在?你们训练都要结束了,该回去了。”
“……哦,也是,但也不一定回去,他们等下要去吃夜宵,就是附近的一家椰子鸡,你想去吗?”叶池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问得有些敷衍和不情愿。
简知鱼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伸手去拿书:“不去,我要走了。”
叶池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有异,一把攥住他伸过来的手腕:“怎么了?”
“你不想我去吧?”
叶池倏地怔愣住。
他看着简知鱼的眼睛,屏息了好一会儿,知道自己出了问题。
悸动的种子早就在心里生根发芽,枝桠条紧紧缠裹住心脏,蚕食着血肉,让他愈发无法满足。
他清楚地明白,现在的自己希望在简知鱼的心里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要跟其他人不一样。
跟其他也叫他‘小鱼’的人不能一样。
“我没有啊。”他为自己的辩解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但手上的力度却一点没松。
僵持了一会儿,叶池叹气道:“不是不想你去,是……”
“是什么?”
是我自己不对劲,叶池心里叹息。
他的视线落到底下球场的卫棋身上,心里有些烦躁。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极度地不爽。
“啧,是我抽风了。”他看着简知鱼的眼睛,态度诚恳地骂自己。
“……你身体不舒服?”
叶池心里一软,抿着嘴认真点头。
“那不去了吧,反正家里那边也不好交代。”
“那不行!”叶池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我没不舒服,逗你的。”
简知鱼剜他一眼。
“想去就去,家里那边……”叶池眸光一闪,动了念头,“放心吧,这次不跟他们坦白。”
大晚上的去哪儿都不太好编理由,就算想出个理由,芳姨他们大概率也不会同意。只能瞒着。
篮球场外,冯青梅本来在郁闷,明明人家房乐怡没有找她,那叶池是传的哪门子话?
没等她郁闷完,便接收到张书亦的视线,视线用意无比明确。
她翻了个白眼,用手肘碰了下身旁的房乐怡:
“乐怡,等下我们要去吃夜宵,你想去吗?”
“夜宵?你们所有人都去吗?”
“应该是吧。”
房乐怡迟疑两秒,声音压低,问她:“叶池也去?”
冯青梅心下叹息,暗道烧仙草这可怜又倒霉的孩子。
“他应该会去。”
房乐怡垂眸安静地想了一会儿,蓦地抬眼:“那我也去。”
训练结束,叶池和简知鱼从看台上下来,陈然冲他俩扬眉:“怎么样?去吗?”
“去,”叶池道,“不过我们要先回家一趟。”
“回家干嘛?”张书亦调侃,“回去梳洗打扮吗?”
叶池皮笑肉不笑:“你在说你自己吧,不打扮打扮怎么追你女神?”
叶池话音刚落,张书亦的脸瞬间就爆红,他慌乱一瞟,幸好房乐怡和冯青梅还在几米开外说话,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艹!你别提了!”
“不提也行,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啊?”
叶池在他耳朵边说了两句,张书亦听完有些吃惊:“我知道小鱼家里管得严,没想到能管这么严啊?”
“怎么了?”卫棋走过来,“什么严?”
“小鱼家里管他管得严。”
“是吗?”卫棋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那眼神很专注认真,看着都像在出神了。
简知鱼抿着嘴,不想在外面抱怨家里,淡声道:“其实还好。”
“还好个屁。”叶池烦躁地眯了眼,伸手摸了一下简知鱼的头发。
本是不经意的,却蓦地震惊了:“你头发怎么这么软?”
比那天摸的小金毛闪电的毛都软。
“真的吗?我也摸摸。”张书亦凑过来。
“滚一边儿去。”叶池快准狠地拍开他。
“嘶——别忘了你俩还有求于我啊!我劝你对我好点,最好把我当祖宗供着。”
叶池:“待会儿制造机会让你跟房乐怡坐一起。”
“好兄弟!”
“求什么?”简知鱼默默离这两抽风人远了一点,开口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个“等会儿”显然没有多久,坐上徐叔开的车回家后,进卧室里还没五分钟,房门就被叶池敲响了。
他走进来的时候确认了楼下的芳姨没在,才轻轻关上门。
在简知鱼眼里,这种举动就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你干嘛?”
叶池没回答:“一般晚上的时候,芳姨回房了还会出来吗?”
简知鱼一愣,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了,道:“一般都不会,我下去自己把牛奶端上来之后,如果告诉她我要睡了,她就不会再来敲门。”
只是会告诉母亲他提早睡了,等下次见到母亲,便会随之让他适当看书学习,保持一个良好的、有效率的作息。
简知鱼没说这个。
“OK,”叶池点头,告诉他刚才和张书亦商量好的事,“等会儿烧仙草会打车到大门口,我们可以偷偷从这里出去上他的车,吃完夜宵再打车回来,十一点之前我们就能重新回到这里睡觉,你想不想去?”
简知鱼静静听完,喉头微动,心里倏地像被点燃了一簇小火苗,照亮了名为‘期待’的一种情绪。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想’,不应该答应,他应该好好待在房间里,按部就班地喝完一杯温牛奶,做完三页的习题,然后上床睡觉,无念无想,无喜无悲。
可他清楚自己是个人,也还没修炼到可以摒弃七情六欲的地步,无法完全掐灭对玻璃罩子外那个世界的好奇。
“我想。”他认真开口。
叶池的嘴角慢慢扬起来:“好。”
决定好后,简知鱼按照刚才说的跟芳姨交代好,芳姨没有多说,只让他好好休息,自己也回屋看电视剧去了。
回到卧室,叶池冲他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张书亦已经在外面了。”
“那我们现在就走?”
“嗯。”
做戏要做足,叶池伸手关了房间里的灯,客厅里也是漆黑一片,只有窗外的月亮和花园里的路灯还有一些光亮。
但芳姨和徐叔的窗户都是可以看见一点外面的,他们不能走太亮堂的地方。
简知鱼眨眨眼,在黑暗中渐渐适应,可以看到叶池模糊的身形。
手腕上突然贴过来温热的指尖,叶池的手指在他的腕骨上方划过,牢牢握住,悄声道:
“玩可以,但不能出事,我拉着你,别踩空。”
“嗯。”简知鱼没跟他杠,反正杠也杠不赢。
“走。”
黑暗里,叶池牵着人轻手轻脚地下楼,他怕简知鱼踩空,和他靠得很近,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掌心里,皮肤的触感很好,让他想起在体育馆时摸到的头发,想起以前在学校时,老师诵读的那句‘绫软绵匀温复轻’。
或许很突兀,但他就是能浮想联翩。
出了别墅门,花园里月色明亮,再加上路灯,视线清晰了许多。
简知鱼指了指蓝花楹的树荫底下:“走那边。”
他刚说完,就被叶池拉着过去。
月色下的蓝花楹比白天更显得神秘圣洁,树下落了许多花瓣。
简知鱼低着头,注意着脚步,尽量去避开那些落花,却不小心踩到叶池在月光下的影子。
他突然觉得这场景有些古怪微妙。
他想让叶池松开手,这里已经不黑了,也没有楼梯。
但又感觉刻意去开这口才显得更奇怪吧?
他用力挣了一下手,叶池回头看他一眼,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某些情绪让人来不及去看清、深究。
手腕上的那只手松开了,但残留的温度还灼热着。
二人终于摸出了花园,几米外,出租车里的张书亦和陈然把头探出窗外,脖子抻得老长,压着嗓音,满脸兴奋地和他俩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