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黎珀背对着监视器,陷入了沉思。
毋庸置疑,在他有限的记忆里,是不存在“白大褂”这个人的,就算存在,也几乎不可能跟他有什么特殊的联系。毕竟在污沙会,他相当于一个傀儡,每个人都想利用他,榨干他的价值,没人肯跟他走太近,省得到时候殃及自身。
那这纸条上的地址……莫非是个陷阱?
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巴尔克没表现出来什么,但黎珀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他对自己的态度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巴尔克对他曾经的记忆十分在意,黎珀猜测,可能是他对原主做过什么,或者他让原主做过什么,使原主拿到了他的把柄,所以他十分忌惮。
而这纸条上面的位置,就算是陷阱,也极有可能是线索之一。
这么想着,黎珀慢悠悠地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然后藏好纸条,老老实实地躺回床上。说实话,他很想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把纸条塞进嘴里吃了,但一想到这纸上沾了不少细菌,说不定上面还有污染物的体.液,他又犹豫了。
这牺牲太大了,还是算了。
延期特效药的副作用果然不小,黎珀侧躺在床上,忽然觉得后颈有些胀痛。他手探向颈后,摸了摸,发现那块已经肿起来了,一碰就疼,可即便如此,后颈也没怎么发热,想来边庐开的特效药还是管用的。
黎珀放下心来,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他轻轻触碰着脆弱的腺体,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别的事。
说起来也很不可思议,他作为这具身体的主人,触碰这里的次数居然还没有江誉多。不过,说是“碰”也不准确,确切地说,他是碰,而江誉是咬。
高浓度的alpha信息素灌输到身体里,黎珀每次都承受不住。一旦受不了了,他就喜欢以牙还牙,逮着江誉就咬。有时候是手指,有时候是肩膀,还有时候是喉结,但到最后,江誉总有办法把他弄得浑身发软,让他连下嘴的力气都没有。
思及此处,黎珀忽然发现,在那种时候,江誉是不克制自己的。他总是咬得很重,信息素注入得很深,就算临时标记完了,也不会立刻离开,而是会从背后抱着他,轻轻吻他的后颈。每到那时候,黎珀总是会很安静,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只知道很喜欢,想一直继续下去。
现在想想,那大概就是所谓的依赖吧。黎珀很少依赖一个人,甚至真心都吝啬于付出,但在江誉这里,不管他想不想承认,他确实是真心的。只不过,他们不合适。
就算黎珀接受了自己是实验体这个事实,也不代表他能接受成为实验体的命运。迟早有一天污沙会会被摧毁,他作为实验体,最可能的结局就是被带回S区,继续十五年前他本该承受的刑罚,而黎珀注定不会接受,尤其是在江誉亲自动手的情况下。
坦诚讲,黎珀并不喜欢这里,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很怕死。他能想象到的自己最好的结局就是在下城区找个砖瓦房住着,早上起床,白天躺在床上刷星脑,晚上睡觉,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的,就像鱼三那样。偶尔他打开门窗透气,说不定还能看见窗外路过的S区作战员,再幸运一点,看见江誉也说不定。
只要不死,那一切就都是有可能的。
*
两天后,中心实验基地四楼。
透明容器两端联通着两根粗管,一根粗管里面流淌着红褐色的液体,黏稠又血.腥,鲜红色的血顺着管道流进容器内部,和容器底部本来存在的紫黑色黏液搅合在一起,熬制成黑褐色的药剂。
黎珀站在透明容器前,盯着那滩黑色黏液,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什么?”
巴尔克拄着拐杖站在一旁,话是对黎珀说的,视线却死死地盯着透明容器,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狂热:“孩子,这是你的杰作,污沙会有今天,多亏了你。”
“……”
意识到这是什么后,黎珀敛下眸,眼底划过一抹厌烦。他盯着那根流着红褐色液体的粗管,无法想象它居然是他身体里的东西,更无法想象,这些东西最终会用到无数人身上,成为控制他们的工具。
忽然,黎珀开口:“什么原理?”
巴尔克没料到他会问这个,一开始还愣了下。过了几秒,他忽然低低地笑了声,那笑声苍老沙哑,里面还掺杂着黎珀无法理解的东西:“孩子,你或许听说过‘精神污染’这个词。”
黎珀一怔,旋即脸色微变:“……精神污染?”
“对,”巴尔克那双浑浊的眼球紧紧盯着黎珀,在看到黎珀茫然的表情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十几年前,我们一直致力于创造出能与污染物完美融合的实验体。在经历了上千次失败后,我们终于发现了你。”
“你的体质很特殊,虽然是个omega,但愈合能力极强,我们都以为你要不行了,没想到你居然挺过了数次高热,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就这样,在对你进行第二十三次融合实验后,你的基因终于成功地融合了污染物,成为了‘污沙实验’第一例完美的实验体,而那种污染物的污染手段就是精神污染。”
“孩子,你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我下面要说的是什么了——没错,实际上那些属于污沙会标志的黑色沙漏纹身,是对他们进行精神污染的载体。只要打上了这个烙印,他们就算有背叛的念头,也会被精神污染纠正。要是被S区那帮废物抓到,只要他们潜意识里有出卖污沙会的想法,就会生不如死,活活承受着精神控制的折磨!”
说到最后,巴尔克语气难掩激动,连握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黎珀侧过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只一眼,他心下暗暗一惊。
也许是太兴奋的缘故,巴尔克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都扭曲了。眼角的皱纹像一根狰狞的鱼刺,刺尖穿着一只浑浊的眼珠,此刻,那只眼珠左右转着,多疑地打量着周围,病态又充满神经质。触及到黎珀冷淡的视线,那不停颤动的眼珠终于停了下来,他注视着黎珀,慢慢挤出一个慈祥的狞笑:“孩子,你是最适合污沙会的人,污沙会是你永远的归宿。”
巴尔克那一瞬间的失态,让黎珀迅速从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可那抹情绪过于陌生,黎珀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听巴尔克道:“孩子,你还想知道什么?”
黎珀下意识问:“‘污沙会’为什么叫污沙会?”
闻言,巴尔克忽然笑了。这笑不是刻意伪装起来的,而是真真实实、发自内心的笑:“孩子,你知道沙子是什么样的吗?”
不等黎珀回答,他又道:“沙子无孔不入,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它也能钻到空子。如果你用手捧起一捧沙子,你不要指望着它能永远待在你手心里,只要给它足够的时间,它就能恢复自由,从你指缝里漏出来。”
“只要有一阵风,一道力,沙子就不属于你,你就永远无法掌控它,污染物也是这样。污染物就像一道流沙,你抓不住,握不牢,迟早会让它从你手里溜走。所以,S区的做法很愚蠢。他们能遏制污染物一时,却永远也无法将污染物赶尽杀绝,就像污沙会存在了几十年,都仍有立足之地一样。”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污染物化为己用呢?不管是繁衍速度,还是再生能力,人类是永远都比不上污染物的,就连S区那个作战官,也只能勉强与污染物一战。可是,就算他又如何?我想,你已经预见到他的结局了——那就是……”
“够了,”黎珀不耐烦地打断他,“别废话。”
话音落下,巴尔克笑了笑,倒是没再说什么。他盯着黎珀,意味深长道:“如你所见,人和污染物虽然能融合为一体,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种融合。他们本身做不到,所以也无差别歧视所有能做到的人。孩子,你是幸运的,但是过于幸运的人,总是会被针对的。在这世界上,能容下你的只有污沙会,能保证你安全的也只有污沙会,你只需要安心地待在这里,剩下的什么都不用想。”
黎珀脸色沉了沉,他无视了巴尔克的洗脑包,只问:“那当初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S区?”
“……”
出乎黎珀意料,这次,巴尔克居然罕见地停顿了一下。就在他结束思考,想开口回答黎珀的问题时,门外的阿强忽然敲了敲门。
“进。”
阿强进来后,先是恭敬地朝巴尔克行了个礼,然后才侧过身,敷衍地朝黎珀点了点头。
黎珀:“……”真是一条好狗。
“什么事?”巴尔克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问道。
阿强急忙道:“上城区传来消息,那些高层又有动作了。”
“真是群废物!”
拐杖敲打在地面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阿强立刻低下头,避免触怒巴尔克。黎珀则连看都没看一眼,漫不经心地别过头,继续观察着那只透明的容器。还是巴尔克先转过身,冲黎珀解释:“人类基地最近事情很多,我先出去一趟,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阿强。”
黎珀没说什么,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耳边,拐杖敲击声渐渐弱了下来,黎珀这才转过脸,瞥了阿强一眼:“看我干什么?”
阿强盯着黎珀,面色不善:“先生怎么对你这么客气?”
黎珀:“……我让他也跟你客气客气?”
阿强:“……大可不必。”
尬聊完后,阿强转过身,眼睛盯着透明容器,脸上露出了羡慕的表情。黎珀站在一旁,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见状没多大反应。
和黎珀相处过一段时间后,阿强对他的戒心也散了不少,他盯着那些黏稠的液体,问黎珀:“你不想打上这个标记吗?”
黎珀抱着胳膊,漫不经心地反问:“有什么好处?”
“那可多着呢,”阿强瞥了眼黎珀,眼底有淡淡的不屑,“被污沙会彻底接纳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只要被打上这个标记,身体的部位会得到不同程度的强化,到时候就连beta也能变得和alpha一样强,你不眼馋吗?”
顿了顿,他恍然大悟:“哦,忘了你是个omega。”
黎珀:“……”
见黎珀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阿强也觉得有些无趣:“算了,回去吧。这里不能待太久,先生特意吩咐过。”
黎珀没动,他想了想,问:“能领我上去看看吗?上面我还没看过。”
阿强一愣,旋即脸色变了变,赶紧摇头:“不行,先生吩咐过,在他不在的时候,您只能待在您的房间里,除非有特殊吩咐。而且……”
顿了顿,他尴尬地开口:“而且我也没有进去的权限……”
黎珀了然:“行,那回去吧。”
经过一楼,黎珀目光一瞥,又看见了那些“人圈”。
他沉默地收回视线,有意无意地朝角落的方向看了一眼。围栏内,人数依旧没变,却多出了几个生面孔,再看那个“队友”,却已经不在了。
上次见他,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指甲里全是墙壁上抠下来的白灰,身上、下.体也都是抓挠出的血痕,如今不出意料的话,他应该是失去利用价值,被污沙会处理掉了。
毕竟,作为“饲料”,他已经不够新鲜了。
……
路上,黎珀又开始似有似无地套阿强的话。
“污沙会的管理者只有巴尔克先生一个吗?其他的我好像没见过。”
阿强想了想,道:“不,我听说好像有三个,先生是一个,另外两个我也没见过,他们好像不在这里。”
“这样啊……我以为重要的成员都在这里。”
“哪能啊,”阿强看了眼黎珀,摇了摇头,“中心实验基地很重要,人越少越好,毕竟人多眼杂。而且最关键的是,中心实验基地不是那么好进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黎珀敛下眸,无所谓地开口,“毕竟我是被打晕了送来的。”
“是啊,我知道,毕竟打晕你的就是我。”
黎珀:“……”
阿强像是没感受到一旁的杀意,继续道:“你也别想着出去,我就跟你这么说吧,要是没有先生的授意,就连我也出不去。”
黎珀不解道:“为什么?”
阿强耸了耸肩,然后朝黎珀比划了一个圈:“懂了吗?里面全是污染物。”
……好像懂了。
如果黎珀没理解错,阿强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污沙会以污染物为壁垒,而这些污染物应该都是很危险的,否则也不会折损那么多S级作战员。
想想也是,人类基地精尖战力都集中在了S区,只靠人是完全不够的,而污染物则是最强有力的屏障。不过,令黎珀在意的是,污沙会究竟在用怎样的手段来控制污染物?江誉所说的那些“药剂”,究竟被污沙会放在哪里?
一想到药剂,黎珀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森德手里的那摞纸,那摞纸就像一根刺,扎得他心里不上不下的,甚至让他一时冲动,答应来到了这里。
索性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否则黎珀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回房间后,黎珀坐在床上,视线落在桌上的药瓶上,又开始思考那张纸条。
纸条上写的位置位于中心实验基地顶层,是黎珀目前压根接触不到的地方。巴尔克虽然表面上对他很好,可实际上监视极为严格,黎珀目前所接触的一切,都是巴尔克有意让他接触到的。
不管是实验基地一楼还是二楼,目的都是威慑他,让他甘愿留在污沙会,成为他们的血袋。至于四层,虽然明面上是在肯定他对污沙会的价值,证明他对污沙会有多不可或缺,但实际上,却是巴尔克在暗暗警告,只有污沙会才会收容黎珀,他在教黎珀认清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
对此,黎珀不屑一顾。
他不怕巴尔克明里暗里的威胁,也不怕巴尔克会拿他怎么样,他目前只在意他脑海里丢失的那些属于原主的记忆。离开污沙会,前往S区,或许是原主的自救手段之一,虽然也有被污染会利用的成分在,但黎珀想,原主应该是希望S区能拯救自己的,可惜……
就在黎珀陷入沉思时,房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打开门后,阿强站在门外道:“又到抽血的时间了。”
“好。”黎珀没多说什么,跟着阿强走了。
黎珀之前不是没献过血,与正常的献血频率相比,污沙会的抽血频率绝对会让人贫血,尤其是他还没吃白大褂给他的血补丸。
果然,当他躺在床上,被抽完600ml血时,人都快没了。
他脸色苍白地依靠在床上,脸颊、嘴唇都没有半分血色,黑色的睫毛低垂着,在眼底打下一片深色的阴影,趁得他整个人像是陶瓷做的,仿佛一碰就要碎掉。
血袋在他手边,还温热着,黎珀捏了捏,忽然有一种把它捏爆的冲动。可只是一想,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血没了还要再抽,不值当。
过了几分钟后,房门又开了,进来的依旧是上次那个白大褂。
他没有第一时间看黎珀,而是先拿起血袋,用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视线注视了一会儿。黎珀被这视线弄得很难受,他沉默一秒,撇开视线,决定眼不见为净。
三分钟后,白大褂这才看向他。他注视了黎珀半晌,才问:“上次的血补丸,你没吃吗?”
黎珀摇了摇头,淡淡地回视他:“没,怎么?”
几秒后,白大褂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容很古怪,不是正常人那种笑,却也不跟巴尔克那样变态:“你的戒心还是和以前一样重。”
黎珀敏锐地捕捉到了“以前”两个字,突然觉得哪里有些异样。
可惜白大褂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只又递给了他一瓶药:“上次那瓶别吃了,吃这个吧。”
给完后,白大褂转身就走,没有一丝停留。
身后,黎珀盯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
白楼三层,边庐会诊室。
“好不容易把你这尊大佛请来了,对了,你这个月的药怎么迟迟没找我拿?我还特意早早从下面取来给你留着,给。”边庐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四五盒药,推到江誉面前。
江誉扫了一眼,淡淡道:“拿过了。”
“拿过了?”边庐动作一顿,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居然勤快到亲自跑去拿药?除了几个月之前我不在那几天,什么时候你亲自去拿过?哦,对了,我想起来了,omega发情期那几天,抑制剂是你亲自去取的。”
顿了顿,边庐又补充了一句:“还取了不止一次。”
江誉没回答。从始至终,他表情都很淡,就连边庐提到了黎珀,他情绪也没什么波动。过了一会儿,边庐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联想到黎珀之前说过那句‘我和长官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真的误会了。
就在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时,江誉忽然问:“上次他来找你,说了什么?”
“什么什么?”边庐愣了一瞬,才无言道,“……这好像是病人隐私,作战官大人。”
江誉脸色微冷:“别废话。”
边庐:“……”
意识到两人之间可能真的发生了什么,边庐脸色也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他轻咳一声,正色道:“他问我要发情期延期特效药。”
江誉反问:“延期特效药?到什么时候?”
边庐点了点头:“一个月以后,也就是下次发情期。他说他要出任务,这次任务很重要,担心突然发情,影响到任务进度,所以让我给他开。本来按照规定,这个是不能开的,但是人家上次……你知道的,我一心软,就给他开了。怎么了?”
几秒后,边庐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等等,该不会是他出事了吧?!你别吓我啊?”
江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连解释都没有,直接站起身,转身往外走。边庐看他这样,心底暗道糟糕,连忙拦住他,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江誉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道:“让开。”
边庐:“……”
虽然江誉什么都没做,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他就是知道,对方生气了。边庐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是他擅自给他开了发情期延期特效药?还是没告诉他黎珀来过他这里?
总之,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意触霉头,只能让开。
*
白楼四层。
最近,研究员之间都在传一个小道消息,那就是森德医生突然卸任了。
“听说他在给人做污染源筛查的时候不仔细,导致遗漏了一个,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变成污染物了,差点污染其他人。”
“我去,真的假的,那这是大过啊,该被驱逐出S区吧?对了,那个被遗漏的是谁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应该不认识,是一个很普通的作战员,长着一头棕毛,听说叫什么……宗、宗……记不起来了,反正长相挺普通的,前几天被处决了,作战官大人亲自动手的。”
“这么严重……那森德现在在哪里啊?我好像都没见他最后一面,他人就走了。其实他人还挺好的,以前没少帮我。”
“你什么三观啊?他可是放过了一个污染物!你身为研究员,难道不知道S区有多少人死在污染物手里吗?怎么放过一个污染物,到你嘴里这么轻松呢。”
“哎你这人……唉,都说了是小道消息嘛,现在还没定性呢,我先围观围观……”
“呵呵。”
*
S区审讯室。
审讯员站在一边,见捆在行刑架上的人满身是血,一动不动,才大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道:“作战官大人,我来吧,这鞭子脏。”
江誉没理,只执着行刑鞭,面无表情地看向捆在行刑架上的人——
确切的说,应该是森德。
他确实很少拿行刑鞭,那鞭子上沾了无数人的血,根部尚且干净些,末端却已经沾满了红褐色了。他不像审讯员那样经验丰富,每一鞭子都恰到好处地击中人最脆弱的地方,令人痛不欲生,却也每鞭都力道十足,那滋味像是生生把人夹在火架上折磨。
行刑架上,森德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了。他四肢被捆着,脸色煞白,上半张脸沾满了混合着鲜血的碎发,整个人像是刚从血里捞出来的,瞧着分外可怖。
他声带也彻底废掉了,呼吸间只能发出沉重的“嘶嘶”声,极为难听。
直到他再次昏迷过去,审讯员才敢再次上前,苦口婆心地劝:“作战官大人,能问的都问出来了,要不这次审讯到此为止?您应该也累了……”
他还没说完,就见对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彻底将他吓噤声了,瞬间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江誉还是没说什么,他只垂下眼,拿起一旁架子上放的那摞文件,一目十行地扫了过去。
而这份文件,就是森德当初给黎珀看的计划书。
这份计划书上,密密麻麻地列满了数个详细的、针对江誉的作战计划,甚至推测到了江誉每一个可能的落脚点,模拟到了江誉每一次要攻击的地点,并设下缜密的埋伏——是的,这份文件就是针对江誉要前往污沙会中心实验基地的应对计划书。
而这份计划书在江誉眼里却漏洞百出,显而易见,这是森德自己伪造的。
目的就是骗过黎珀,让他心甘情愿地走出S区,进入污沙会。
也许是森德知道黎珀走之后,江誉会亲自带人来查,所以他并没有藏着掖着,更没有把这份计划书销毁,而是任由它放在柜子里,眼睁睁看着江誉带来的人将它翻出来,然后心情很好地欣赏着江誉在看见这份作战书时,脸上的表情。
这份作战书上,80%是针对江誉的计划,只有20%是污沙会为了让黎珀回来所列出的好处。显然,森德赌对了,黎珀甚至都没看那20%,直接被那80%蒙蔽了双眼。
虽说这个结果也在森德的意料之外,但不得不说,黎珀的做法让他大开眼界。可让他大开眼界的不止于此,在他眼里,向来沉着冷静的作战官大人,居然也会露出那种表情——他描述不出来,但他觉得,那是他从没接触过的东西。
森德喜欢开刀,喜欢见血,喜欢一切都制造伤口、让人痛苦的东西。当初鱼三来找他,他兴奋到差点当场拿出手术刀,把他的眼珠挖出来,可惜鱼三身后有黎珀,他只能生生忍住了。他一直都知道,黎珀就是那个实验体,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在实验体的身上开一刀,看看他身体的内部结构和正常人有什么不一样,可惜现在看来,他再也没机会了。
被绑在行刑架上的那一刻,他看着江誉,忽然大笑起来,问他:“作战官大人,听说您最厌恶污染物,那像您这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会接受一个身上永远带着污染物基因的omega吗?”
岂料下一秒,他的声带就被彻底废掉了。
接下来的每时每刻,与其说是审讯,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故意的折磨。
抑或是发泄。
“嗯。”
就在审讯员以为江誉不会回答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口。他浑身一震,忙不迭的让出道,目送着江誉离开。
说实话,他也很少见到这位作战官大人,但今日一见,他这才发现,对方可比传言中说的要可怕多了。那鞭子抽下去,可是真不把人的命当命呀,他都担心三鞭子下去,那人被抽死了。
不过……现在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吧?
*
黎珀走回房间,回到了那个背对着监控器的位置,打开药瓶,却发现里面只有药,别的什么都没有。
他沉默一会儿,开始思考这是为什么。难道之前真的是个陷阱?他通过测试,所以对方才把真正的药给他?
黎珀想不通,但他也没心情再去想了,他盯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和嘴唇,又看了眼那瓶药,决定不管怎么样,先吃了再说,否则真贫血了就难办了。
吃完后,黎珀有些无聊,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于是捏着药瓶,漫不经心地把玩。
他转着转着,忽然一不小心打翻了药瓶,还好扣着盖子,否则里面的药得撒了一片。就在他把药瓶扶正时,忽然看见瓶底贴了一个类似于标签纸的东西。黎珀定睛一看,里面写了一行药品的名字。
这药名很专业,黎珀看不懂,但是他能看得懂标签纸上面的字体——
在意识到这是什么后,黎珀浑身一震。
这是原主的字体。
在黎珀的记忆里,是有原主的笔迹的。巧合的是,原主的笔迹和他的有七分像,所以黎珀一眼就看出来了,这八成是原主离开污沙会前,亲手写下的字。
既然原主的字在这里出现,那说明原主之前八成在这里居住过,那既然这样,巴尔克为什么要说,原主之前不在这里呢?他究竟想隐瞒什么?
同样的,黎珀也不明白,白大褂为什么要将带有自己笔迹的药瓶递给他。难道这药有什么特殊含义?
黎珀想不明白,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得等巴尔克回来后,带他去中心实验基地,才能解开这个问题的答案。
距离巴尔克回来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黎珀被限制行动,只能躺在房间里休息。
这样想着,黎珀索性又躺在床上去了。
哪成想他才刚躺上床,心脏的位置就传来了一阵抽痛。黎珀一愣,条件反射地捂住心脏,安抚性地拍了拍。他想,难道是抽血抽太多,心脏不乐意了?还是延期特效药的副作用,会导致心脏疼?
可惜这些暂时无解,黎珀只能压下这些揣测,开始思索着等巴尔克回来后,他要怎么办才能到达中心实验基地的顶层。
*
一周后。
巴尔克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他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眼底满是沧桑,好像是被那些人气坏了。回实验基地的第一件事,巴尔克就把阿强单独叫出来,询问黎珀的行踪。
阿强倒是挺老实,他认认真真地说了黎珀每一次行动,都是在巴尔克允许的范围内的,直到听完,巴尔克才放下心来,单独去见了黎珀。
彼时黎珀正躺在床上数羊。
他这段时间太闲了,压根没事做,又不想出门,于是一整个周都待在房间里。倒也不是不想出门,而是他一出门,总能遇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止是三头鸟,还有九尾蛇、无鳞鱼、独眼鸡……就是挺掉san的。
巴尔克显然对黎珀这种状态很满意,他坐在房间的角落里,佝偻着身子躲在阴影下,道:“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可以派人到上城区给你带回来。”
黎珀想也不想道:“没有。”
“真是个省心的好孩子。”巴尔克赞赏地笑了笑,忽然,他又想起什么,问,“对了孩子,你发情期是什么时候?需要我找人给你带抑制剂吗?”
“……”黎珀顿时警惕地眯了眯眼。
他盯着这个岁数比他爹都要大的老头,眼底立刻闪过一抹嫌恶。他贴心地没表现出来,只不冷不热道:“刚过,不劳您费心了。”
巴尔克和蔼地笑了笑,安抚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担心。只是你上次出去的时候还小,这一回来,忽然就长大了。”
黎珀才不吃他这套,他垂下眼,装作没听见。
被无视的巴尔克也并不尴尬,他盯着黎珀,眼底闪过一抹精明:“要是你在这里有看上的,我也可以给你找来,这里都是我的人,他们很靠谱。”
黎珀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懂。闻言,他冷冷一笑,反问:“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以前经历过的都是什么样的,你把这些歪瓜裂枣找来,是指望我眼瞎了能看得上?”
被他这么一呛,巴尔克居然也没生气。他只看着黎珀,意有所指道:“孩子,玩玩可以,你和他注定不是一路人。”
“我知道。”黎珀侧过脸,不偏不倚地回视他,“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我的主意。”
“那就好。”
从黎珀的角度看,巴尔克像是完全寄生在了阴影里。他拄着拐杖,脊背下弯,从远处看像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人。任谁也无法把他和污沙会的管理者、上城区的高层联系到一起。
黎珀沉默地盯着他,头一次光明正大地观察地这么仔细,虽然也没什么可观察的。可就在他即将要收回视线的前一秒,目光忽然凝固住了——
巴尔克的左腿,好像不跛了。
从黎珀第一次见他开始,他的左手总是拄着拐杖,走路的时候也一瘸一拐,从后面看是跛的。就算平常站立时,他的左腿也处于微微弯曲的姿势,很像那种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的老人。可此刻乍一看,他的左腿居然是直挺挺地立着的,姿态很放松随意,看上去双腿一点问题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根本不需要使用拐杖。
这一发现让黎珀心底一惊,他故作平静地收回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巴尔克也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黎珀不经意地一瞥,发现他的左腿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只能靠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到底是他看错了,还是巴尔克故意为之?
黎珀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暗暗留了个心眼。
“孩子,听阿强说你想去实验基地上面转转?”忽然,巴尔克在此刻转过身,冲着黎珀开口。
黎珀眼睫飞快地眨了眨:“……嗯。”
“好,那我明天带你去。”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