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折没能得到严棣的解答,而是收到了严棣让他找时间摆脱沈白舟,去一趟急诊坐班室的消息。
陆折绷着脸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愣是没敢把目光放回沈白舟的身上。
主要是他找不到用什么表情,和什么话去回应沈白舟刚才那些不太正常的话。
幸好这个时候护士走了过来,将陆折从尴尬的沉默里解救了出来。
护士拿着一套蓝白条的病服,放到病床床尾:“沈先生还需要留院观察,在此期间为了方便,把您的衣服换下来吧。”
陆折视线看向沈白舟的衣服,确切来说是月影白袍,衣袍领口微微敞开晕染了血渍,有种说不上来的凌乱美。
配上这套衣服,以及那头黑长发,倒是真的符合沈白舟口中说的师尊形象。
但是作为一个相信科学、无神论者,陆折只当沈白舟说的话,是因为精神错乱。
护士离开前,对着陆折抱歉地道:“目前能靠近沈先生的人只有您,所以可能在沈先生换衣服的时候,需要您的帮忙。”
陆折应道:“好,我会帮他的。”
护士一走,陆折问沈白舟:“我扶你起来换衣服?”
沈白舟压着嗓音“嗯”了一声,没去多在意陆折有意避开刚才话题的心思,却还是被一股淡淡的低落气息笼罩着。
没事,来日方长。
陆折不认识他,不信他的话,这些都不是问题,他可以慢慢来。
但是,上一个世界的结局,他再也不会让它重蹈覆辙。
陆折将沈白舟扶起来后,看着两个人牵着的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打着商量的语气问道:“你要不要先松开我的手?牵着手你换衣服也不方便啊。”
牵着手有好一段时间了,尤其是两个人现在处于一个陌生的状态。
沈白舟虽然害怕放开陆折的手,但是握久了怕影响陆折的心情,他不想惹得陆折嫌弃他,觉得他很烦。
于是,他垂下眼睑掩去他眼睛里的不情愿,目光落在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上,五指以缓慢的速度慢慢松开。
松开了一点,又顿着不肯动,指尖颤了两下,像是无声息地挣扎着。
最后,他睫羽轻颤,松开了陆折的手,连着手指都透着一股不舍和低落。
陆折看着他的犹豫,到最后恋恋不舍的放开,几次都忍不住想说“等等换好衣服,还给你牵”。
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再牵了,也不能再心软了。
先不说两个人是陌生人,就身后不远处严棣投过来的目光,要是真听到他说的话,估计得原地爆炸。
而且,他敢肯定,要是等等再给人牵了手,他大概今晚都收不回自己的手了。
手得到了解放,陆折转身准备去拉病床边的床帘。
人刚一动,解放的手再一次被禁锢。
伴随着沈白舟的声音:“去哪?”
人话不多,但是寥寥几个字,却透着浓浓的紧张和害怕。
陆折顿住身形,偏头去看沈白舟。
坐在床里的青年仰着脸,面容清冷,黑眸直直地望着他,薄唇紧抿着。
放在其他人眼里高洁在上的神祇,到了他这里,哪怕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单纯的望着他。
反而成了害怕被他丢弃的姿态。
只为他一人折去了羽翼的神祇,怎么能叫人不心软。
只一眼,陆折建立起来的理智,就被沈白舟这样的眼神摧毁得一干二净,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不去哪。”陆折示意沈白舟看向床尾的床帘,“我只是去帮你拉床帘,拉了床帘你再换衣服。”
病房很大,虽然这里除了沈白舟,没有其他患者,但是还有护士和医生走动。
沈白舟明白了陆折的意思,抿着唇没说话,他松开了陆折的手。
目光却一直紧紧地跟着陆折移动,很不放心。
沈白舟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灼热,陆折很难忽略。
拉床帘的时候,他已经在苦恼自己等一会儿,真的能顺利离开急诊病房么?
转念一想,他从始至终也没表现出要丢下沈白舟的样子,怎么这人总是怕他跑了似的?
病床四周的床帘一拉上,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隐秘空间。
陆折把床尾的病服递到沈白舟的怀里:“我去床帘外面等你,你换好衣服我再进来。”
他的话音一落,没等到沈白舟开口回应,而是等到了沈白舟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
迎上沈白舟投过来的目光,以及紧抿的唇,用不着沈白舟解释,陆折已经心领神会。
他极其无奈地开口:“行吧,我不去外面,我就去床尾等你。”
沈白舟目测了下床尾的距离,是他能够得着的地方,人要是跑了,他也能一下子抓回来。
于是,他默认了陆折的话,松开了手。
陆折径直去了床尾,然后背对着病床,等着沈白舟换衣服,心里逐渐开始考虑等会儿要怎么离开这里。
总不能真留在这里当个非亲非故的“家属”。
沈白舟单手撑着床,整个人挪到床边,然后赤脚踩在地上站起身,手里拿着那套蓝白条病服。
这个世界的人穿着打扮都极为奇怪,但是比起修仙界的衣袍,要轻便很多。
沈白舟展开衣服,虽然是轻便,但是给沈白舟的第一印象是——
丑。
这套衣服严重地影响到了沈白舟的视觉。
时间足足过去了五分钟。
五分钟已经足够换好一套病服,但是陆折始终没有听到后面有换衣服的动静。
正打算问一问沈白舟换好了没,床帘外面就冒出了严棣咬牙切齿的声音:“陆折,一套衣服你们打算换多久?”
之前牵手、喂水就算了,现在换衣服,床帘一拉,还磨磨蹭蹭的,严棣是怎么都忍不下去了。
谁知道两个人在里面磨蹭什么。
连名带姓喊出来,陆折一个激灵,缩了下脖子。
他敢肯定,要是再磨蹭下去,严棣会不会进来不说,他等会儿见到严棣,指不定要少一层皮。
陆折梗着脖子:“快了快了,棣哥,你要理解沈先生是个伤患,一个人换衣服动作慢点很正常。”
他特地咬重了“一个人”三个字,证明自己没有帮沈白舟换衣服。
严棣也听出来了陆折的意思,默了一瞬,沉着声道:“行,抓紧时间,等会儿还要挂点滴,耽误不得。”
脚步声由近而远,陆折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也不敢慢悠悠地等沈白舟换衣服了。
陆折问道:“沈先生,你换好了吗?”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很快,陆折余光瞥见了沈白舟的身影。
沈白舟走到了他的身边,依旧一身白袍,手里拎着病服,陆折偏头就对上了沈白舟沉沉的眼神。
眼底眸光平静,看久了能觉出里面似乎藏着一抹……委屈?
陆折愣怔地问道:“怎么了?”
下一秒,那双黑眸里的委屈凝聚起来,沈白舟动了动唇,送出了一个字:“丑。”
因为他的嗓音略哑,这么一个字透着干涩的味道,反而充满了浓浓的嫌弃和委屈。
嫌弃衣服太丑,也委屈要换这么丑的衣服。
医院的病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丑的,但是作为患者没有人会去在意病服丑不丑。
可是,面对沈白舟那张清疏如画,略显病态的脸,宛如高不可攀又圣洁的神祇,再看手里拎着的病服,是真的有些委屈了他。
陆折安慰道:“病服丑是丑了点,但是比你身上的衣服要方便很多。”
看着沈白舟愈发委屈的眼神,陆折耐着性子轻哄道:“留在医院观察病情的时间不会很久的。”
“不会让你穿太久,所以你先忍一忍好不好?”
在陆折面前,对方哪怕是要他丢了命,沈白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地应下来,何况只是要他忍一忍这么丑的衣服而已。
沈白舟“嗯”了一声,只不过声音哑了一个度。
不是觉得陆折要自己穿丑衣服而委屈,而是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听到陆折这样哄着他。
也太久太久没有听到陆折,对他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那些曾经被陆折冷眼相待的日子,一旦和现在对比起来,沈白舟的心就翻涌着无尽的酸痛。
耳边是沈白舟换衣服的动静,陆折却沉浸在沈白舟哑了一个度的声音里。
他摸了摸鼻尖,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冷血了,人都委屈成这样了,他竟然还要他忍一忍。
平时那些丑衣服他看都不会看一眼,反而劝人去穿丑衣服。
虽然那是病服,但是不穿其实也没有太大问题。
偏偏沈白舟忍着委屈答应了他,陆折良心莫名的好痛。
思绪乱飞间,陆折被沈白舟的声音拉了回来:“阿折。”
陆折猛地回头,心颤得厉害。
他身边的亲朋好友,时常唤他“小折”、“阿折”,却从来没有像沈白舟口中唤出来的那么摄人心魄。
那是灵魂深处蔓延上来的熟悉感,还伴随着他难以言说的、揉碎在魂魄里的情愫。
却一瞬间又那么的陌生。
所以陆折望着沈白舟的眼神里,浸染了茫然。
“啊?”陆折脱口而出。
正想问沈白舟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有“折”,想起来刚才严棣喊过他的全名,陆折瞬间就理解了。
沈白舟坐在床尾,伸手轻轻地扯住了陆折的衣摆:“我穿好了。”
听话得令人心软的一塌糊涂。
陆折越看沈白舟越觉得沈白舟的眼神在说:我穿好了,我是不是很听话?
陆折打从心底想哄他一下,但是目光往下移的时候,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眼睛也跟着快要瞪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白舟:谁还没点爱美之心,越美才能勾/引住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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