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一下，凯特亲王，这位是狼族的现任首领，顾嵘。”钟离书又对仇嵘道，“顾族长，这位是血族族长，罗伊·凯特亲王。”
罗伊·凯特。
仇嵘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阮斯佳曾在专案组的名单上看到过血族亲王的真名，他甚至还告诉了仇嵘罗伊·凯特亲王的联系地址与电话。
……如果当初仇嵘拿着那个地址找上门去，是不是也会这样。
他们措不及防地面对彼此。
如此熟悉。
熟悉到晏凌从头到脚的装扮是仇嵘每晚睡前准备的，而仇嵘仅有的几套西装都是晏凌买给他的。
又如此陌生。
晏凌的脸上是仇嵘从未见过的冰冷神情，在仇嵘大脑宕机时他率先伸出手，开口道：“幸会……顾族长。”
仇嵘看他，只见削薄的唇继续启合，晏凌淡淡道：“我对各族运作不大了解，听说狼族首领很穷，穷到没有地方住，是真的吗？”
说过的谎终有一天会被戳破，仇嵘张了张嘴，解释话未出口，晏凌自嘲一声：“我倒是好奇，狼族从血族这儿拿走的那批血，应该也卖了个好价钱吧？”
“你们这是……？”钟离书觉出二人间气氛不对，此前仇嵘说自己没见过血族亲王，可现在的状况，怎么看，两个人都应该是认识的。
晏凌的手还伸在半空，仇嵘僵硬地抬胳膊，触及一片冰凉，晏凌的眼中满是寒意：“顾族长，血族的血好喝吗？”
……
“……血族的血好喝吗？”
……
仇嵘恍惚的目光从二人紧握的双手，移向晏凌腕心的那点红痣，又移向晏凌的脸。
贴在他掌心的手在微不可查地颤抖。
仇嵘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握紧晏凌微颤的手，拽着人向前一步。
拇指重重抹过白皙腕心上的那一点红痣。
“……是你吗？”
他想起来了。
十五年前抱着他的那个人，也是用同样凉的手，在抱着伤痕累累的他。
没有带他去医院，也没有给他治疗。
只有浓重的血腥味。
黑暗里，神智不清的小狼崽紧紧叼住嘴边的馨香，喉咙里发出护食时凶狠的威胁声。
温凉的血液源源不断灌入口中，愈发冰冷的手轻轻抚过他的皮毛，一道清冽悦耳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血族的血好喝吗？”
……
他不该忘记的。
身负重伤的他是如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痊愈，还有力气变回人身跑去福利院。
……是一个血族用自己的血救了他。
血液具有治愈功能的只有天生血族。而救他的人，是一个腕心有红痣的天生血族。
“你……”太多的事挤在仇嵘的脑子里，他对上着晏凌复杂的目光，一时整理不出思绪，只能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你十五年前住过院吗？A大附属医院？”
晏凌的神情骤然变化。面上强撑的冷静都化为虚有，他一把抽回被仇嵘握住的手，一字一顿道：“你现在是在怀疑我吗？”
仇嵘一愣：“什么？”
嘈杂的交谈声不知不觉安静下来，会场里的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就在他们回头的瞬间，一阵无法抵抗的威压横扫而过。
调试设备的工作人员手一抖，打开了投影仪。
花花绿绿的光落在了荧幕前的三人身上。
钟离书：“……”
血族亲王返祖血脉的威压利剑一般直指仇嵘，仇嵘来不及反应，喉咙里条件反射发出一声低吼。
关键时刻被身体拖累，又开始咳嗽的钟离书：“先等一下……”
“你在向我示威？”晏凌迈进一步，指向仇嵘的威压再增。
仇嵘被逼得冒出两只狼耳朵，灰色的毛耳朵紧紧抿向后，折成了飞机耳。
仇嵘太了解了晏凌的情绪变化了，一开始晏凌的眼中只有被欺骗后隐忍的愤怒，可现在，气势逼人的亲王殿下眼中却闪过一丝难过。
“喂？”
仇嵘不知道自己的话为什么会刺激到晏凌，但他不愿意看到晏凌这样的神情。他压制住自己血脉中翻涌着的攻击本能，试图去牵晏凌的手。
“喂喂喂？”
落在他们身上的投影闪烁，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声的钟离书分神向身后的荧幕看了一眼，他无奈地捂了捂脸，示意工作人员先把投影关掉。
然而下一刻，延迟的网络恢复畅通，众目睽睽下，一条半裸的人鱼出现在荧幕上。
气场全开的血族亲王在和被逼出半兽态的狼族首领拉拉扯扯。
而他们身上，有一条半裸的人鱼投影正游来游去。
……画面说不出的荒诞。
音响里传来半裸人鱼的惊呼：“好多人啊！”
好多人们：“……”
“咦？大家怎么都站着？会议还不开始吗？现在是什么环节？”染了一头金发的人鱼族族长把脸贴近屏幕，他眯眼看了片刻，“呀”的一声，“顾族长？凯特亲王？”
僵持不下的仇嵘和晏凌同时转头。
他们先看到荧幕上两道难舍难分、牢牢纠缠在一起的暧昧投影，又抬头，看到一条半裸人鱼。
仇嵘：“……”
晏凌：“……”
二人同时松手后退。
不知道是不是网又卡了，人鱼族族长盯着屏幕，顿了顿，忽然眼泪哗哗道：“不是说好不吵架的嘛，这怎么还打起来了！”
全场寂静。
人鱼族族长：“哎呀，顾族长！凯特亲王！”
“别打啦！”人鱼族族长喊道，“你们不要再为我打架啦！”
仇嵘：“……”
晏凌：“……”
会场里其他的族长：“……”
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贵、贵圈真乱。
*
因为这出小意外，原本预计两小时的会议生生缩短到二十分钟，仿佛在开一场简短的晨会。
就这样，还有不少人走神，满脸八卦地看向前排坐姿僵硬的二人。
会场里的座位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为了促进狼族和血族的友好交流，钟离书还特地吩咐把两族族长的座位安排在一起。
就这么不经意间，将节目效果拉满了。
荧幕上的PPT过得飞快，钟离书碍于身体状况，本也不想开长会，他把洁简的语言再洁简，总结起来今天的会议就三件事：
第一、异控中心总长的职务已由钟离书正式接任，日后他将统一管理特殊管理局、异能研究所、违规处理部的各项工作。
第二、公开通报上一任特殊管理局局长和异能研究所所长贪污受贿、以权谋私，并在十五年前某事件的处理上犯下严重错误，对A市城市安全造成重大影响。现已将二人卸职，交由法院审理。新任局长、部长会在选任后另行公示。
第三、A市连环杀人案凶手确定，为召唤恶魔乌列尔，象征欲望，携成熟期地狱三头犬一只，极度危险。乌列尔前期以人类的欲念为食，现已有对异能者下手的迹象，请各族提高警惕，积极提供线索，协助中心专案组尽快抓捕恶魔。
……
“……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先到这里。”钟离书关闭投影仪。
会场里静默无声，没一个人起身离场。
钟离书抬头，果不其然，都在看着第一排的血族亲王和狼族首领。
钟离书：“……”
钟离书：“会议结束，大家可以离开了。”
“哐当”一声，血族亲王第一个站起身向会议室外走去，没三秒，狼族首领紧追其后。
“哗啦啦”一阵响，会议室门口瞬间错落有致，挤满了一群人。
……甚至有人好心抱上电脑——里面有条急到快从屏幕里爬出来的人鱼。
钟离书：“……”
……
会场外。
下意识追出来的仇嵘又拽住了晏凌的手腕：“晏凌……”
这一次晏凌没有急着甩开，他转身，扒在会议室门缝里的一双双眼睛迅速消失。
晏凌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淡声道：“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
“……什么意思？”
“刚才是我太激动了。”晏凌扭过头淡淡道，“事情突然变成这样，我们两个人都不够冷静，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你父母和哥哥的事，钟离书会告诉你。”
“现在放开我。”
“我父母……你都知道了？”仇嵘一手握着晏凌，一手捂了捂额头，勉力整理自己的思绪，“所以你现在为什么要和我分开？因为我骗了你？还是因为我之前举报血族？……我家人的事和血族没关系，是不是？”
晏凌猛地用力甩开仇嵘：“我说了钟离书都会告诉你。”
仇嵘不可能就这样放走晏凌，他还要再拦，却听晏凌厉声喊道：“仇嵘！”
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我需要一点时间，你也需要。”晏凌换了口气，低哑着声音道，“……那个抽鬼牌的惩罚，我想好了。”
“这段时间，我们先别联系了。”
……
特管局哪怕换了领导，奢侈的习惯一时也难以改变。
长长的走廊里空调冷气给得很足，大夏天，体温本就偏高的仇嵘穿着整套西装孤身站在原地，竟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不远处的会议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但无人一人经过他身旁。
大家都默默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了。
丹尼尔预测的没错，再幼稚可笑的游戏，只要许下约定，像仇嵘这样的人是会遵守规则的。
因为提出要求的人是晏凌。
……因为接受要求的人是仇嵘。
寒冷的走廊逐渐安静下来，一道平缓的脚步声停在仇嵘身后。
“你们是恋人？”钟离书问。
仇嵘闭了闭眼。
“……是。”
“怪不得。”钟离书轻叹，“原本是想和凯特亲王一起向你说明当年的事，看来只能由我解释了。”
钟离书说：“凯特亲王不是当年伤害你家人的人，顾族长，你误会了。”
“……什么？”仇嵘恍然转身，“……什么误会？”
钟离书看他：“你不是在怀疑凯特亲王吗？”
仇嵘皱眉：“我没有。”
“‘你十五年前住过院吗？’”钟离书复述仇嵘的话，又道，“十五年前伤害你家人的‘血族’身上有伤，而当年受过伤的血族只有凯特亲王一人。我以为你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去质疑凯特亲王。”
仇嵘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没有。”
怪不得晏凌的神情会突然转变。
原本齐整梳上去的刘海不知何时散落了下来，仇嵘狼狈地抓了把头发，手掌触及自己的眼睛，不由掩面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
他没有怀疑过。
他没有一秒怀疑过晏凌会是凶手。
他只是想问问……
是你吗？
……当年救了我的那个人，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若长生：最后慌里慌张先逃跑的居然是年上……（/点烟）
仇嵘（掐脖子）：……你还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