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疗养院那边打电话跟薛肆说梁琼甃今天精神好了点, 于是薛肆就出门了。
走之前,佘泛本来是想跟他一起的,薛肆说让他一个人去试试。
于是两人対望许久,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无声地交流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最后薛肆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泛泛, 你也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呀?”
不然怎么会担心他会因为太喜欢他跟梁琼甃说什么重话?
佘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一次没有敲问号,也没有反讽一句你有病吧。
就好像是一种默认,让薛肆整个人都愉悦了起来。
他双手抱胸,忍不住低笑了两声:“放心。”
薛肆轻声说:“她是你的外婆,也是我的。”
薛肆总是喜欢这样见缝插针地强调什么。
佘泛掀起眼皮看他, 平静地说:“我不会答应你的。”
他不想让薛肆因为他们之间“软和”下来的关系误会什么, 他不会答应薛肆。
永远不。
爱情这种东西太脆弱, 真的喜欢, 是做不到善终的。
这点薛肆也知道, 不是吗?
薛肆稍顿。
他阖眼笑了笑, 并不意外地点点头,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给佘泛扎麻了。
“……我很早就知道了, 你可以不用强调。”
“你不多想, 不试探, 我就不会多跟你说一遍。”
佘泛语气漠然:“总是说我也烦。”
薛肆:“……”
他举手投降:“我的。”
而关于一起去的这个问题,佘泛最终还是以坐回去告诉了薛肆他的选择。
他还是相信他的。
可谁也没想到, 除了外卖就不会被按响的门铃居然在薛肆没走多久就响了。
佘泛皱起眉, 起身去看了眼, 发现是薛老爷子。
薛老爷子会知道薛肆住哪不奇怪, 但问题是薛肆没跟他说过薛老爷子会来。
薛老爷子的声音听着还中气十足的,因为这一层也就薛肆这一户, 也不怕吵到邻居:“泛泛,能给爷爷开个门吗?”
……还是知道薛肆走了,特意找上来的。
不然也不会上来就喊“泛泛”。
佘泛也不是很确定薛肆想不想让薛老爷子踏足这个家,但薛老爷子対他毕竟不错,他不可能将人晾在外面。
他是想着他出去跟薛老爷子聊,但在伸手的那一瞬间,他压下门把门却没打开时,佘泛就知道糟了。
他忘了薛肆把他指纹删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这个指纹锁是全智能的,薛肆他们公司开发出来的软件,如果开锁失败,薛肆那边是会收到消息的。
佘泛看着手里的门把手,无声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
他只能靠着门给薛老爷子打字发消息——因为他不想扯着嗓子说话。
佘泛装不知道薛老爷子是为他来的:【他不在,您先回去吧。】
【薛爷爷:不找他,我找你。】
就是因为这个才麻烦。
佘泛面无表情地盯着手里的手机。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就见屏幕里薛老爷子下一句话是:【他是不是把你关在家里了?】
发这话,薛老爷子进行过思索的。
以佘泛的性格,不可能就这么晾着他。
要是听薛肆昨天说了什么,対他有意见,那就直接不理他了。
佘泛素来爱恨分明,感情表露直白,绝不弯弯绕绕。
而刚刚他还听到门发出了像是要打开的声响,却没被打开……
自己的孙子,自己到底有所了解。
薛老爷子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跳,薛肆能干出什么事来,他都猜得到。
佘泛微怔。
他想回句不是,但如果薛老爷子要他证明,他能怎么证明?
…这破局面就是薛肆弄出来的。
佘泛心里又漫起淡淡的烦躁,干脆回了句:【您有事找他吧。】
他发完就不想再管这一堆破事,干脆利落地离开了玄关。
虽然知道薛肆收到提示多半会往这边赶,但佘泛还是想把消息截图发给薛肆看一下。
只是他才截图完,还没发过去,就隐约听到了争执声。
佘泛稍顿,起身走到玄关,声音便清晰了很多。
是薛肆和薛老爷子在吵架。
“……条件?可以,让他别提我妈,我光是从他嘴里听见我妈的名字我都觉得恶心,他配吗?”
这是薛肆的声音,他的语气里满是讥讽冷嘲:“还有你们别再来找我。你们薛家的钱是很多,但我不在意,也不想要,爱给谁给谁,跟我没关系。”
薛老爷子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在压着火:“薛家的产业都是我父亲、你太爷爷亲手打下来的江山,和我叔叔没有任何关系,和你叔公更没关系。这本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他们现在要挣,你就甘心让给他们?”
薛肆轻哂:“我说过了,和我没关系。您出的抚养费我已经成倍还给您了,再说我上头不是还有两个堂哥吗?您努力培养培养他们,不比给我好?”
他散漫道:“给我,说不定我拿到手的那一瞬间就给您把钱全撒出去了。”
薛老爷子大概是气极了:“那事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也这么大了,还看不明白看不懂,还在跟你爸生气?!”
“他不是我爸!”
薛肆也扬了声音,愤恨地看着薛老爷子:“当年我妈要自杀时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他接了一个吗?!他但凡接了一个,我妈会死?”
“他甚至还在昨天…我妈的冥辰时跟我说什么想起和我妈的旧事,说什么遇上一个人,跟我妈长得有点像……呵。你让他别再假惺惺装作一副深情的模样了!”
屋内和薛肆只隔了一道门的佘泛呼吸骤然一紧。
他微微垂眼,想原来昨天是薛肆生母的生日啊。
薛肆从来没跟他提过,佘微雨和梁琼甃也不知道,所以也没跟他说过。
佘泛不是没有想问过,可这种事,问就是揭人伤口,他开不了口。
但这么多年…薛肆明明也还是记得他生母的事,明明一直介怀着、在意着,却从来没和他提过。
昨天,
佘泛低下头,很轻地抿了下唇。
昨天他还跟薛肆闹了下脾气。
薛肆为什么不能告诉他呢?
“……是,当年的事的确是你爸做错了,这点我也认。”
薛老爷子指着被薛肆挡着的门:“那你敢说你现在没有做错事吗?是不是佘泛不答应和你在一起,你就把他关家里了?”
“——”
空气骤然一静。
之后他们再说什么,佘泛就听不太清了,因为他们的声音放小了很多,这门隔音效果也不差。
反正等了会儿后,薛肆开门进来,和倚靠着柜子站着的佘泛対上视线,两相都安静了一瞬。
薛肆更是停在了门口,一时间没有动作。
佘泛注意到他身后已经没了薛老爷子的身影,就知道薛老爷子已经走了。
薛肆走进来,关上门,将走廊的光隔绝在了门外。
玄关处便又昏暗下来。
今天天气预报说有雨,但雨一直没下下来,天倒是阴的。
整个玄关昏暗下去,一直藏着的问题好像全部都在这一刻被剥离了出来,就看两个主人公要不要点破。
佘泛动了动唇,到底还是说:“把我的指纹拉回去吧。”
他是想这样的事别再发生第二次了,可薛肆换鞋子的动作登时就停住。
他低垂着脑袋,阴影让佘泛没法看清楚他的神色,只听见他轻声问:“泛泛,你也要走吗?”
佘泛在瞬间就想到了他的亲生姐姐。
那个在薛肆十五岁跑出薛家后再也没有消息的姐姐。
佘泛动了动唇,他也不知道自己原本到底是想说什么。
反正这么些天的情绪积压着,再加上刚刚发生的那些事,让他心乱如麻,根本就没有办法好好表达自己的本意,出口的话冰冷又带着质问。
“我要是想走呢?你难道还要把我锁起来吗?”
他如果真的想走,薛肆做什么都留不住他。
人的生命就是那么脆弱,他的尤其是。
薛肆的心尖轻颤了下,他伸手,想轻轻圈住佘泛的手腕,软着语气好好说一说。
但他的指尖才触碰到佘泛时,就被佘泛猛地一把拍开,而薛肆压抑着的那些情绪也跟着被打开了一道口子。
疯了似的宣泄而出,将他的理智和灵魂都撕碎。
过于害怕失去佘泛的恐惧让他陷入了极其可怖的偏执中,身体绷着,整个人的气压都很低。
危险无端在空气中蔓延,偏偏佘泛察觉危险的感官在薛肆身上总是很迟钝。
薛肆强硬却温柔地将佘泛的手攥在掌心里,佘泛用力挣了挣,没挣脱,正不耐烦地想说什么,薛肆的另一只手就从他背后的柜子里拿了什么出来。
银色的锁链在佘泛的眼前一晃而过,下一秒,他还没反应过来,柔软的毛绒制的东西就牢牢地贴在了他的手腕上,将他的腕骨一并包裹在其中。
紧紧的、严丝合缝的,没有留下一点挣扎的缝隙。
佘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薛肆,就対上薛肆看似沉默,实则底下已经波涛汹涌,戾气和哀恸并存的眼睛。
他低声,就连语气都十分复杂,以至于乍一听都透露出几分冰冷。
“为什么不能呢?”
在低喃出这句话时,薛肆把锁链另一端很明显不是锁手的金属制环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即便是锁着,他给佘泛的也是考虑周到的柔软;给自己的则是佘泛不高兴了,就能随便将他勒得伤痕满满的金属环。
薛肆低垂着脑袋,直直地看着佘泛,一双手撑在柜子上,将佘泛虚虚圈着。
他眼里的悲伤和哀求到底还是藏不住,一同涌出时,染红了他的眼眶。
他压抑着自己更多更可怖的情绪,以至于声线和身体都不自觉地轻颤。
他像是彻底没了办法地乞怜道:“佘泛,你喜欢狗,那我给你当狗。你想怎么样都行……対我怎么样都可以…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恨我,你想怎么样都行,真的,我只求你…求你……”
他真的恨不得自己是一条狗,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被佘泛拴着。
佘泛就算要走他死皮赖脸地跟上去也不会怎么样,说不定还能让佘泛心软留下来,或者带他一起。
“求求你别走,就待在我身边好吗?”
说求,薛肆真的就是求,佘泛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就直接滑落跪在了佘泛面前,连抱佘泛都不敢,好像被抛弃的狗狗,每一步都小心万分。
他拽着佘泛的裤脚,哽咽道:“求你……”
佘泛动了动唇,就算再了解薛肆,还是被这一幕吓到。
他本能有点想退,去把薛肆扶起来,但他才一动作,薛肆就跟应激了似的。
他还是压不住自己的情绪,拿起了柜子上的美工刀,急切地让佘泛用另一只手握住,将刀推出来,隔着衣物狠狠抵在了自己的脖颈。
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响起,薛肆的皮肉瞬间就见了抹红。
本就懵着的佘泛登时一惊,更加想后退,可薛肆的力气他根本没有办法敌过,他只能由着薛肆在他面前发疯,看薛肆仰着头,听薛肆说——
“你要真不想也行。”
他就好像是明明因为长途飞行已经足够疲累,却在茫茫大海上找不到一根可以停靠的树枝的鸟儿,声音沙哑而透着一股不用言说都能感觉到的绝望。
“杀了我再走,或者带我一起走。”
别抛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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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就是边哭边写的,检查错字的时候还是想哭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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