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手给你把鞋穿】
春韭婶子做活很快,到苏页复工这日,不仅把虞峰的鞋做好了,还给他也做了一双。
春韭婶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正好家里有布,我便自作主张多做了一双,虽然比不上你脚上这双料子好,却耐穿,也暖和,小页你可别嫌弃!”
“多谢婶子。”苏页拿起竹箩中的千层底布鞋,好奇地左看右看。
底子用黑边裹着,底子整整有六层,鞋帮用的是新布,布料服帖,针脚细密,比他从图片上看过的那些的还要好上许多。
虽然嘴上没说,单从表情也能看出他十分喜欢。
春韭婶子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虞峰把她送出去的时候,春韭婶子悄悄说道:“原本还怕他看不上眼,此时看他的模样,我就放心了。”
虞峰连忙说道:“婶子别多想,小页子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春韭婶子撇了他一眼,玩笑道,“看你护得这般紧,还不赶紧将人娶了,这么好的双儿打着灯笼都难找!”
虞峰挠挠头,憨笑道:“晓得了!”
春韭婶子笑笑,嘱咐道:“行了,路上小心些,病刚好,让小页多穿。”
虞峰连忙应下。
苏页把新鞋穿到脚上试了试,不大不小,正合适。
虞峰也欢欢喜喜地穿到脚上,高兴得路都不会走了。
然而,临出门的时候他又悄悄脱了下来。
苏页发现的时候,虞峰正把鞋子用麻布裹了,往床头柜里塞。
苏页挑了挑眉,“为何不穿?不喜欢么?”
“不不不!”虞峰连连摇头,自从知道鞋样是苏页画的之后,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状态,“我、我怕穿坏喽,嘿嘿,过年再穿!”
苏页瞥了他一眼,把人往后一推。
虞峰一个不备,跌坐到床上。
苏页把鞋子拿到手里,蹲下身,不由分说地给他套到脚上,至于那双千疮百孔的草鞋,被他隔着窗户扔到了茅厕旁。
虞峰整个人都蒙了,一双眼睛愣愣地看着苏页,舌头直打结,“小、小小……”
“小什么小?”苏页戳着他的脑袋,没好气地说道,“还要赶早去卖饼,快走吧!”
说完,也不管虞峰的反应,率先朝屋外走去。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苏页下意识地攥了攥拳头,脸上微微发烫——方才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做出了那样的举动。
草棚内,虞峰目光灼灼的看着小双儿好看的背影,咧开嘴,笑得像个傻子。
——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之前的丝帛鞋虽柔软好看,却根本不适合走远路,如今这双不仅扎实,还暖和,每走一步都觉得十分稳健。
苏页走了一大截才发现虞峰根本没跟上。
他回头一瞅,只见那人扎着脑袋,高高地抬着脚,左一脚,右一脚,带得平板车也歪歪扭扭,就像走地雷阵似的。
苏页疑惑,“你干嘛呢?”
“路上湿,我挑着好地儿下脚,可别把鞋子弄脏了!”虞峰咧着嘴回道。
苏页不由失笑,“脏了再洗,照你这个走法,晌午都走不到县里。”
虞峰表面应下,然而步速却半点没有加快。
“你慢慢走吧,我先行一步。”苏页说完,故意大踏步地往前走。
虞峰看到小双儿的身影越来越远,这才着了急,再也顾及不到鞋子,推着平板车,飞也似的追了上去。
——
苏页的新鞋在户曹司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不仅贾丁和扁桓二人,就连伺候笔墨的仆从都接连看了好几眼。
最后,还是贾丁忍不住,开口问道:“小页,贾某厚颜问上一句,你脚上那鞋子是打哪家店里买来的?”
贾丁刚说完,就遭到了扁桓的瞪视。
贾丁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小页不要介意,贾某别无他意,我家里的小儿子也有你一般大了……”
苏页笑着摇摇头,大大方方地把脚从书案底下伸出来,让他们看个清楚。
一屋子人全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贾丁不愧是商人,到底目光敏锐,“这……莫非是千层底?”
苏页点点头,淡淡地回道:“正是。”
扁桓却有些不解,“扁某见过的千层底远不如这般坚挺。”
苏页淡淡地开口道:“旧衣布头堆叠而成,村里的婶子帮忙做的,工序不同罢了。”
贾丁和扁桓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多问。
倒是屋内的一位小仆,忍不住感慨道:“若是我娘亲也能做出这样一双好鞋,小弟想必不会再因冻脚而哭泣。”
苏页手上一顿,扭头看向说话之人。
扁桓低声斥道:“大胆!”
小仆猛地回神儿,脸色大变,连忙匍匐在地,一迭声地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苏页放下笔,不解地看向这位年少的仆从。
贾丁摇摇头,不满地说道:“千层底布鞋十分耗费布料,即便是知道法子你家也做不出来,安分些罢。”
扁桓虽然脸色难看,却依旧开口求情,“小子无状,随口胡诌,并非有意探听鞋子的做法,还望苏小哥不要介意。”
苏页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失笑,“鞋子的做法并非秘密,你若想知道,我告诉你便好。”
此话一出,不仅是那位小仆,就连贾、扁二人都吃了一惊。
苏页不管他人的反应,从柜中拿出一方布帕便用笔画了出来。
贾丁将屋内仆从打发了出去。
苏页把画好的鞋样拿给二人看过,又细细地说了袼褙的做法,并特意说道:“打袼褙的材料用破衣布头便好,面糊也费不了多少。”
扁桓啧啧称奇,“原来如此,难怪苏小哥脚上这双如此坚挺,这样的千层底即便是穷苦人家咬咬牙,也能做上一双,不仅结实,还十分保暖,长兄穿了还能留给下边的弟妹,当真是好物。”
贾丁考虑得更多些,他指着那方布帕提醒道:“小页,这个方子你当真要公开么?若是卖到商铺,怎么也得有这个数。”
他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不得不说,苏页的确十分心动。
然而,想到小仆的话,想到曾经躺在床上无能为力的自己,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淡淡地回道:“倘若卖了,必然只有富贵人家买得起。他们哪里就缺这么一双布鞋?”
贾丁不由接口道:“可不是么,富人家从不缺少好物,穷人家却连块裹脚的兽皮都没有。”
扁桓闻言,突然站起来,对着苏页深深一揖,“苏小哥高义,请受扁某一拜。”
贾丁反应过来,也跟着深深拜下。
苏页连忙回礼,“二人前辈折煞我了,不过是一双鞋子,不必如此。”
扁桓却是严肃地说道:“这可不单单是一双鞋子而已,小页,你可愿随我一同前去面见县令?”
扁桓向来古板,此时真正认可了苏页,竟连昵称也叫上了。
讲真,苏页不愿去。
自从于县丞被降为县尉,县丞的位置便空缺下来,扁桓家世良好,为人耿介,自己也有心更进一步。
苏页在心里支持他,然而这并不代表他自己愿意出头冒尖——他比谁都清楚,在苏氏一族放弃寻找他之前,他必须保持低调。
于是,苏页便委婉地拒绝道:“晚辈身为双儿,奉命暂时供职于户曹司中,实在不应该过多地抛头露面。”
不得不说,这样的借口在扁桓这里异常好使,他想都没想便说道:“小页若不介意,便由扁某代劳,向大人陈述一二可好?”
苏页顺势应道:“有劳前辈。”
扁桓难得露出一个笑脸,对苏页的信任十分感激。
——
结果可想而知,县令大人对千层底布鞋的做法十分感兴趣。
更为难得的是,听了苏页“不便抛头露面”的说法之后,他竟主动来到户曹司,当着贾、扁二人的面细细地询问了苏页千层底布鞋的做法。
县令大人当即问道:“倘若本官派人到虞家村去学这门手艺,可还方便?”
不得不说,这样的询问可谓是客气至极,以他父母官的身份,哪怕是直接下命令都没人能反抗。
苏页不卑不亢地回道:“如今正是农闲,能为大人效劳,婶子大娘们想必是十分乐意的。”
不怪苏页自作主张,能借此机会和县令扯上关系,对整个虞家村来说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对于他的“识相”,县令大人十分满意,他笑眯眯地说道:“教授过程中所用布料面粉皆由县衙提供,所教农妇可按皂隶标准领取工钱。”
苏页面不改色地谢过。
县令大人挑了挑眉,继续道:“放心,本官不会委屈了虞家村,虽方子会在各村公开,县衙及各乡的公服配鞋,本官都指给虞家村做。”
苏页愣了愣,再次道谢。
成功看到苏页变脸,县令大人这才满意地笑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