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杰听着楼下那些闲言碎语,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间房间他从两岁半开始住,一直住到现在,在这里他度过了童年走到了少年,十几年的时间这里也没有给他片刻‘家’的感觉。
尽管,他在这里享受到的舒适环境比之普通人要好的多。可,在别人眼中以为的享受,在他来看其实是在还债。
两岁半的时候他还小,那个时候刚被他爸从姥姥家把他接过来,进到这个家的第一天,后妈就指着电视柜下面的一个柜子告诉他,“这个柜子里吃的东西都是妹妹的。她还小,你千万不能吃这些,要吃什么就问保姆要。”
只是当他好几次问保姆要颗糖却得不能及时得到回应,还要请示他的‘妈妈’,而‘妈妈’并不允许时,他就生气了。
他是个骨子里有点反叛的孩子,那时候是真小,而且忽然间有了爸爸妈妈,他并不知道爸爸不是他一个人的,而妈妈从来就不是他的。他还是动了那个柜子里的零食,被保姆揪着耳朵提到了后妈面前,当时是什么情况来着……
盛杰努力回想那模糊的记忆。他记得后妈身边有好多人,每个人都在笑他,他后妈只说了一句:“这孩子眼皮子浅又不听话,将来……也就一般般了。”
他是不懂只不过是吃了块零食,自己就被打了‘眼皮浅,不听话’的标签。反正,从那天后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在这个家是‘不同’的。
等到他再大一点,保姆、亲戚们就毫不避讳对他说他的身世了。他们每一个都在提醒他“他这辈子撞了大运,遇到了大慈大悲的李家人,不然这一辈子都得在老街菜市场捡菜吃,别说吃好穿好,上不上得了学都是问题。”
“你要感恩!”那些人只差没点着他的鼻子警告他了。
于是上了小学的他,沉默寡言起来。他认为‘感恩’就是尽量让自己听话。他开始像个木偶一样,学着‘听话’。
他尽量不给后妈一家添麻烦,很早就学会了自己穿衣、吃饭,然后步行到车站坐公交车去上学。家里有人来时,他也乖乖坐在后妈和爸爸身边,听他们聊天说话,然后一声不吭。
他每天都战战兢兢,努力让自己变成不起眼的透明人。他以为,这样大家都会高兴。
然后他又听到那群人在讨论他
“那个小孩子阴沉得很哪!是不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呢。”亲戚们凑在一起说他的性子,“我有次看到他躲在厨房自己吃饭,扒饭的速度可快了,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我说……你们该管管他了啊,这整天不言不语的,跟个幽灵一样,你们也不觉得渗得慌。这样的孩子得小心,那谁谁谁家领养的孩子也是这样的,后来不是偷家里钱还把人给扎了么……”
当晚,他就被他父亲给叫过去,好好斥责了一番。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该把你接过来养,整天阴沉沉的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呐!你妈哪里亏待你了,你让她在别人面前被说闲话。啊?你要是不满意,就把你送回你姥姥那里去!”
他当时回了一句“好啊!”
他说这句时不是逆反心态,而是真的觉得好的。只不过,换来的却是他爸大力的一巴掌,
还有一句‘孽子!’
他们那些大人都以为他故意在气他们,故意把自己弄得可怜兮兮,然后让外人戳后妈的脊梁骨。他那个时候哪儿有那么聪明?
聪明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那一次被狠狠收拾了一顿,最后是他妹妹上前抱住了他爸的腿,哭着喊着:“不要打哥哥!爸爸——不要送哥哥走,我要哥哥陪我玩!!”
李家小公主的话比大人还要有用。于是,他没能走成。走不成的他也不再‘听话’,反正,在所有人眼中,盛杰就是个白眼狼了,他再努力让自己听话,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又变回了原来的他。在这个家他认真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不争不抢,不悲不喜,不笑不怒,是个随时可以被他们拿来消遣,可怜的对象,是一个受了人家莫大恩惠的‘欠债者’。
只有在外面,他才能让自己的本性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流露。也诚如他后妈和爸爸想象的那样,他成了个性格乖僻的孩子。
从那时候开始,每天上学离家是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在叛逆期真正到来的时候,他也是打算过要不要离家出走的。可那时候他认回了他的姥姥。他姥姥对他说的话让他浮躁的心安定了下来,他姥姥总觉得对不起他,总是担心他会不会变成他妈那样。
“我的孙……别学你妈。你得读书、上大学、有出息……你妈就是没读书才变坏的。你可不能变坏……你是姥最后的指望了。”
那时候他想,他得背负起他妈抛下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