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随没再回来,原烙音也窝在酒店找了部片子打发时间。
荧幕的光照在脸上,不知不觉月亮紧闭的窗户外已完成东升西沉的轮回,到一个半球继续她的旅途。
机票定在后日,原烙音决定趁热打铁,踩着这场意外情事的余温发展一下进度个位数的事业感情线。
他微笑着,敲响闵随的门。
陆陆续续三次敲门没有任何回应,原烙音咂出点别的意思,凭直觉点开闵随的朋友圈。
【拉乌斯蒙德之旅圆满结束,感谢W·Queen集团对IMS的大力支持,合作愉快(握手)】
很官方的文字,如果不是微信只能看见共同好友的评论与点赞,原烙音几乎怀疑闵随是故意发给他看的。
跑了。
闵随跑了。
原烙音气得发笑,他对着镜子看到腺体上绝对算不得怜惜的痕迹,打开消息框噼里啪啦打下大段亲切问候,又窝囊地删掉。
【原烙音:闵先生,您回国了吗】
【原烙音:(冒头.jpg)】
或许是在忙,或许是单纯不想理他,闵随并没有任何回复。
家里也没有任何联系闵随的消息。
叮咚。
消息提示音清脆,原烙音捡起手机,却发现是经理邀请他明天参加一场观赏赛,机票全额报销。
银行卡转账信息从上方跳出,原烙音瞪大眼睛点开多看了几眼。
他没看错吧,给那么多?
【原烙音:马上回来】
*
观赏赛规则如名,但观赏的主要目标并非血腥暴力的抗争,而是展现Alpha的长相与身材魅力。
票的买主往往是Beta与Omega。
原烙音本来对这种比赛不感兴趣,但对方给的实在是太多了,连他都难以拒绝。
他戴着镶嵌尖锐柳钉的chocker,大腿束缚着黑色绑带,紧绷的肌肉形状漂亮,彰显着力量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没经过训练的对手一拳KO。
“Iron获胜!”
“第三赛季他已经连胜十一局,让我听见你们的欢呼!”
“Iron!”
全场都在呼喊他的名字。
他淹没在尖叫与鲜花中。
原烙音给粉丝签完名后,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电梯依旧卡在地下二层,他本就因为闵随憋着一肚子火,彻底忽略什么路人甲死法大全,打开手电筒朝外走去。
停车场的安全通道指示牌散发着诡异的绿光,地面不知道是什么材料,踩上去摩擦声与回音并存。
鱼腥味扑面而来,腐烂的臭气很是恶心,原烙音反胃的冲动还没压下,就凭身体意识朝右一躲。
他回过头,看到攻击者的全貌。
那人裹着垂到地面的斗篷,身高中等偏低,大概在原烙音胸部,看不出是男是女,只是很瘦。
“玩笑不是这么开的。”今天不是万圣节,在地下停车场cos巫师脑子是有什么毛病,“小朋友,我可是打拳的,一拳下去马上就可以120急送到院。”
他不喜欢停车场的环境,警告过后就准备往回走,毕竟这样的人可能就是图个乐子,不太敢与他正面冲突。
“嗬……嗬……”
那人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紧随其后是电流的噪声,像是耳鸣。
原烙音捂耳朵的瞬间,那人扑上来,他看见伸在眼前的手,指间有几乎透明的黏腻皮肤连接。
像是传说中人鱼的璞状手指。
“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那人上来就用挖眼睛这样的阴招,原烙音也没什么怜悯心,牟足劲一脚将人踹飞三米远,狠狠撞在停车场的柱子上。
而它的斗篷敞开,露出黑雾般的躯干,能够看见完整的人类器官。
“呕。”原烙音骤然遇见这样的冲击,再看见暴露在空气中五官错乱的脸,差点控制不住翻腾的胃。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像鬼,也绝对不是人。
原烙音注意到他那一脚完全令怪物失去行动能力,还是不放心倒退着保证那东西在自己的视线范围,直到电梯关门。
他捏捏鼻梁,吐出一口浊气,抛开杂想。
脚步声越来越近。
“我警告过你。”随着闵随身影的出现,停车场二层的所有监控在同一时刻爆开,巨大的触手蔓延,像是夺命的死神镰刀。
米若的五官还是错乱的,但它依旧拥有眼睛视物的能力,长时间的阴暗窥伺,他偷吃了很多尸体,但还是忍受不了那个人类的香甜气味。
【饶了我……我不知道他是您的……】
闵随的皮鞋踩在它的脸上,就像踩中一滩微微凝固的水,触手伸出从米若脚底开始缠绕收紧,并一圈一圈向上裹住挤压。
“我上次警告过你,不要打他的主意。”闵随冷眼看着这只米若发出生命垂危的痛苦哀嚎,“是你自己找死。”
米若的身体里99.7%都是水,它此时此刻要将这些水化为涕泪企图唤醒塔卢索的怜悯。
它错了,怎么会有塔卢索不爱自己的命定伴侣呢。
于塔卢索而言,找到伴侣是祂们几乎等同无尽的生命中唯一的目标,是祂们存在于世界的意义,只要有任何事物会威胁到伴侣的安危,塔卢索会不惜一切代价铲除。
“无论如何,他是我的命定伴侣,你居然敢觊觎他的眼睛。”闵随的触手收缩挤压,米若身体里储存的粘液爆裂开来,下一秒开始蒸发,像是从未出现。
闵随收回触手,脑海里是原烙音的长相。
眉飞入鬓,五官立体,是具有攻击性的野蛮长相,还长了一双最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弧度是柔和的,中和他容貌的锐利,那么格格不入又漂亮得像是天生本该如此。
“滚。”闵随暴力驱逐蠢蠢欲动伺机而动的触手,这是他的力量根源,也是他的情感汇集,这些漆黑泛蓝的存在是命定伴侣最忠诚的信徒。
即使违抗它们的宿主。
临时标记还没有消失,原烙音刚刚留在停车场的信息素都钻进他的皮肤。
Alpha在社交场合会戴上抑制贴以示尊重,抑制贴锁住绝大部分信息素,余下的百分之几淡得与空气没什么两样。
而Enigma没有腺体,或者说全身上下都是腺体,他们可以任意操纵自己的信息素,释放与封锁,都在掌控之中。
没有人知道,IMS的董事长是从未证实的新性别Enigma,更没人会知道,他此刻正与青柠交缠,难分难舍。
他过于关注原烙音了。
没有哪一个塔卢索是因为信息素吸引爱上伴侣,他们爱的是伴侣本身,是全部,即使信息素会像伊甸园里的禁果充满诱惑。
他要除去任何影响他的因素。
“谢垣,找符忍盛约个时间,我要清除原烙音的信息素。”
*
实验室里锣鼓喧天像是在过春节,这都是因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原烙音带着拉乌斯蒙德特产强势回归。
除了人手一份的挂件,还有各种小原同学亲口品鉴亲手挑选层层选拔带回来的零食和纪念品。
“真好看,谢谢学长。”沈清诺捧着手中可以当项链的挂件,凑到原烙音身边,有些小心翼翼,“学长,你过年什么时候回邛光?”
一提原烙音才想起来,这个水蜜桃学弟是他老乡。
“二十六七吧,不是很确定,还有那么多天。”原烙音摊手,和不和学弟一道在他看来无甚分别。
“好叭。”沈清诺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见原烙音朝外走随口问道,“学长回去放行李吗?”
“不,去送温暖。”原烙音兜里放着五六七八个挂件,他落地的消息已经被符忍盛知道,幸好打拳的行踪没有暴露,但不快点滚去医院全身检查恐怕夺命连环call就要打来。
符忍盛空出下午的时间,双手抱胸等着原烙音负荆请罪。
“符医生!我好想你啊!”原烙音分裂出表演型人格,先拿出礼物,“漂亮吧,这可是我在拉乌斯蒙德最灵地方特意求的护身挂件。”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原烙音嘴甜,长相好,符忍盛紧绷的表情终于松动。
“抽血没有。”
“检测报告。”原烙音递出纸质报告,“我现在活力满满,腺体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他量级比你高?”符忍盛带着老花眼镜,眼神越来越认真,“数值远低于正常水平,你还敢说是健康,现在收拾跟我去安全屋。”
“他量级肯定比我高,头一次就把我临时标记了。”临时标记成功率那么高的情况,唯有一种解释,闵随的信息素量级远高于原烙音。
量级永远是个没有顶端的金字塔,没人知道自己确切在哪一层。
“你不疼吗?”符忍盛想起双A标记后的排异反应,他之前的病人无一例外都是痛不欲生,但原烙音看上去接受程度非常高。
“不疼,非常好!”原烙音将其归咎于不合常理的双A契合度,闵随的信息素都能够吸引他,不产生排异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安全屋和医学部实验楼的房间很像,墙壁上密密麻麻都是毁坏后修复的痕迹,那是不知多少易感期有破坏倾向的Alpha忍受不住攻击欲望而造成的损坏。
“不要紧张,放松,深呼吸。”符忍盛看到原烙音的腺体表情微妙,“我会用药唤醒你处于抑制状态的腺体,提高你信息素的攻击性,你努力把另外的信息素驱逐出去。”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方量级太高,原烙音天然受到压制。
“标记很快就会自动消失吗?”双A不同于AO,临时标记短暂的只会存在几秒,只有极少数能够达到以天为单位。
“不懂就不要乱说。”符忍盛的火气又被点燃。
“原烙音,你知不知道,信息素水平低危险性远远高于另外一种极端情况?”符忍盛等待药效作用,放在桌上的药剂针头粗得吓人,“恶心呕吐那都是最基本的,你会休克、幻觉,长时间下去甚至出现抑郁、精神分裂的连带反应,最严重的,就是猝死。”
“你在拉乌斯蒙德,陌生的国度接受同性标记,有没有想过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符忍盛直接将药剂注射进原烙音的腺体,他虽然是个Beta,也清楚那是什么样的疼痛。
原烙音连半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就在符忍盛怀疑他是不是痛晕过去时,只见Alpha咬着唇,指尖用力到发白。
这种痛他早已习惯,每两个月他都会到医院用过医疗手段直接清除多余信息素,但永远都是治标不治本。
深入骨髓的痛也从来不会减少。
“对不起,符爷爷。”
他第一次这么称呼符忍盛。
“爱惜你自己,我会想到办法的。”符忍盛叹了口气,带着褐色斑点的手抚上原烙音的头。
药剂注射十三分钟后发生反应,一开始原烙音只能感受到腺体被针贯穿的疼痛,随着时间往后推移,腺体皮肤之下逐渐泛起酸涩感。
痛。
原烙音无法用准确语言形容那种痛苦,他的信息素跳动着,一反之前的安静,叫嚣着要将侵占领地的乌木驱逐出境。
驱逐不属于自己的信息素是痛苦的,疼痛等级不亚于Omega洗去最终标记,他的手指钳进皮革包裹下的海绵之中,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牙齿狠狠咬住符忍盛担心他咬断舌头塞进来的医用纱布。
房间里终于散发出乌木气息,宣告着原烙音抗争的胜利,又很快被天花板上的管道吸收清除,放出镇定的舒缓剂。
这个过程很漫长,等到后背全部浸湿,原烙音痛到神智涣散,身体发生连锁反应,胃开始痉挛。
不知多久后,麻木的口腔传来湿润纱布摩擦的触感。
“好了。”符忍盛取下他口中的纱布,揉揉他酸涩的腮帮,“小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原烙音筋疲力尽,几乎张不开嘴。
“嗯。”
有希望了,他会好起来的。
即使从来没有人能够战胜腺体残缺的天生诅咒,但相较于不能分泌信息素的个体,原烙音又是幸运的。
没有闵随的信息素压制,外加药物残留,原烙音的信息素水平又开始缓慢上升,他解开束缚手上的绑带,望见符忍盛收拾东西的背影,没忍住问道。
“医生,会有人的手是璞状的吗?还带着很臭的海腥味。”
“它躯干没有皮肤,五官是混乱的。”
腐烂的鱼腥味和不似常人的泡发手掌,裸露的内脏与错乱的五官,那简直就是都市传说里杜撰出来的恐怖生物。
符忍盛的表情有些怪异,他的眼睛转动着,可惜背对姿势原烙音无法看见想,“你知道几十年间世界各地都有核污染事件发生,未公布案例中有很多受灾的生物,你说的可能是从灾区来的人。”
“基因是很神奇的,它们的突变率放在个体上极低,但放在种群放在核污染的环境下,概率可能会随着时间呈J型曲线增加。”符忍盛用尽量通俗合逻辑的鬼话搪塞原烙音。
Alpha点点头,跟在符忍盛身后,接过医生手中的一堆杂物。
“我昨天遇见了。”
符忍盛闻言脚步顿了下,侧过脸瞧原烙音一眼,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才道:“你说什么?”
“就在万盛,很诡异,冲上来就想要挖我的眼睛。”
符忍盛听他絮絮叨叨说奇闻异事,最后只是举起文件拍在他脑袋上,“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们要信奉科学,你可能就是遇见个污染病患者。”
“回家前先来医院领点药回去。”符忍盛在诊单上唰唰写着,“你再胡来,我肯定告诉你爸。”
“我那么听话的。”原烙音把兜里其他挂件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医生,你记得分给你学生,说是我送的,保平安。”
符忍盛很忙,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亲自给原烙音做检查,不止一次派他手下的博士生来帮忙。
“就你小子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