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6月,躁动的夏季。
易望舒趴在窗边儿吃冰棍儿,在窗沿儿探出半只小小的脑袋。窗外蜻蜓飞过,他伸手去抓,没抓到。易望舒皱着眉头把冰棍儿叼嘴里,啪嗒啪嗒下楼拿炒菜用的大铁勺,上楼拿铁勺捞蜻蜓。大铁勺在窗户外面飞呀飞,一不小心脱手了,易昀在花园里读期刊,只见一庞然大物飞天而降。
“噗通”铁勺落地,距他不过半米。
易昀太阳穴突突跳,朝楼上低吼:“你想谋杀我?”
窗边儿哪还有人影,肇事者早溜了。
易昀放下期刊进屋,二楼客房没人,卧室也没人。
小东西像兔子似的,跑的挺快。
“小兔崽子。”易昀暗骂了声,砸桌子弄出好大声响。
易望舒躲在衣帽间的柜子里听得心惊肉跳。
“我数3声,滚出来。”
易望舒心想:鬼才滚出去!
“1。”
数吧数吧,你数到日落我也不出去。
“2。”
你以为我会怕?
“3。”
天啊,救命啊,这要是被逮到会被揍死吧!
易昀数完第三声不见动静,直奔衣帽间。
B级AI跟易望舒汇报:Yy来抓人啦!
救命,他怎么直勾勾地往这走,他是不是看见我了啊?
易望舒听到拖鞋踩在地板的声音,嘎吱嘎吱,越来越近,悬着的心提到嗓子眼。
柜门开了!
就像薛定谔的猫,是直是弯在柜门开的那刻定会揭晓。
衣柜上下两层,易望舒蜷缩在上层,弯的像只虾。
易望舒拼命往里躲,拿衣服遮挡自己,心中默念:易昀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
易昀笑着问:“躲猫猫好玩么?”
“啊啊啊,你听我解释,我真不是故意!”易望舒炸毛,易昀一笑准没好事儿!
“还想玩吗?”
“不想了不想了,我真错了!”易望舒哭唧唧要出柜子,易昀按住他,挺身入柜。
周身悬挂衣物的皂角香,混合易昀身上的薄荷沐浴露,钻到易望舒敏锐的嗅觉系统。他觉着自己可能是坏掉了,不然怎么分不清是嗅觉还是触觉,他觉着易昀的气息环绕着他,易昀的衣物包裹着他,即便没产生触碰,他的视觉嗅觉触觉都已被易昀占据。
易昀的存在是强烈的。
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心跳逐渐加快,强烈到他忘记易昀是要惩罚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环上易昀脖颈。
他渴望他的触碰。
漆黑的空间,环绕的躯体,薄荷混合柑橘,纠缠彼此的气息。
易昀把人捞出来,易望舒像只无尾熊似的挂在他脖子上。易昀狠狠给他屁股一巴掌:“就会作妖,记吃不记打。”
“啊……”易望舒拿开手,捂着屁股抱怨,“干嘛打人啊,都说了我不是故意。”
夏天天热,门口纳凉的老大爷穿花裤衩白背心,扇着扇子,在大树下乘凉。易望舒也搞了套同款花裤衩白背心,套身上果然凉爽。此刻白背心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材质不是很好起了些球球,领口大开露chu大片胸口,隐约看到半颗粉嫩的茱萸。
两条小白腿明晃晃地在裤衩里晃,裤绳也不好好系,蝴蝶结歪歪扭扭的像是随时都会开。
易昀让那蝴蝶结开了。
易望舒:……
行吧,这回是在家,也没人看,想弄就让你弄吧。
易望舒只觉腰间一紧,易昀抽了他的裤绳,把白背心塞到他的裤子里,像系麻袋那样狠狠一勒。
麻绳抽条,勒出的腰是真细。
易望舒心想:易昀你什么审美啊,门口老大爷都知道白背心要放在花裤衩外面,你给我揶里面了,这能好看吗!
易昀给裤绳打了个漂亮整齐的蝴蝶结。易望舒又想:系这么好看干嘛,一会儿都要脱。
易昀系完裤绳,走了。易望舒满脑袋问号,追上去问:“你,你不要……”
“什么?”易昀回头,易望舒撞他身上,把脑回路撞的正常。
“啊,没。我是想问,你不要吃饭么,我们一会儿吃什么?”易望舒拍了两下自己脑袋。哪有自己上杆子送的啊,算法关键时候不支招,险些坏我大事!
易昀淡淡道:“带你出去吃。”
易望舒一听能出去吃好吃的,眼睛瞪得溜圆像金鱼,把白背心从花裤衩里拽出来,跟易昀玩贴贴:“去哪吃呀,吃什么呀,吃鱼吗,好久没吃啦!”
易昀无奈,小兔崽子还真是记吃不记打。
“换套衣服,带你回家。”
红色敞篷轿跑在马路飞驰,引得旁人侧目,俊男开车靓女坐副驾,有钱又有颜,拉风得很。帅哥一身运动装,简约随性;靓女穿着旗袍,优雅端庄,就是这脖子有点儿粗,领口的盘扣被顶的支楞巴翘。
易望舒摇身一变,从花裤衩老大爷变成旗袍美女,挺不适应。旗袍下摆是收紧的,易望舒不得不夹紧双腿坐着,看上去娘娘的,像小媳妇一样。顶级AI对自己的性别高度认可,对这娘炮的行径深感不适。
“你为什么要买旗袍啊。这上面都写了XXL身高170-175CM,你把我这1米8的大老爷们硬往里塞。这玩意儿太紧了,小心我没提醒你,一会儿我撑开线会穿帮的!”
安全带勒着青花瓷,易望舒的窄腰裹在蓝白相间的青花瓷下,裙身裹着玲珑曲线,群底开叉至大腿。雪白的皮肤点缀兰青色彩,隐约露出的长腿尽显婀娜风情,他像具极具观赏性的艺术品,清新脱俗,高贵典雅。
易昀说:“好看。”
易望舒反应半天才跟上易昀的脑回路,这疯子听人说话不听重点,我的抱怨统统没用!他只回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买旗袍,答案是:好看。
好看个毛线,你行你来穿!碎花连衣裙,紧身开叉旗袍,易昀你这爱好还真是……俗不可耐!易望舒脸拉老长只敢在心里嘀咕。
跑车开进兰亭水榭,门卫AI鞠躬。
易昀看了眼身姿挺拔的迎宾AI问易望舒:“你中控坏了?”
“没啊。”易望舒热的双手在脸蛋边猛给自己扇风。
易昀想说:你调低机体温度就不会热了。
但他没说。
调节体温是AI的基本功能,易望舒知道让自己更舒服的方式,但他不用。他宁可穿劣质背心裤衩吃冰棍儿避暑,却不愿意调节机体温度的原因是——他想让自己变得更像人。
易昀想起易望舒前几天说过,晚上会被冻醒,他当时没在意。
原来,他是真的会被冻醒。
闷热的夏季,空气中没有风,只能听见小区内的蝉鸣。易望舒拎着高跟鞋下车,主动给自己穿上,还涂了个口红。他理理额角碎发,心想:虽然易昀这厮挺操蛋,但易爸爸易妈妈都是好人,我得端庄些,不能掉价。
易昀听着蝉鸣,看着漂亮的人儿打扮自己,忍不住上前将他拥入怀中。
“干嘛啊,别贴着我,你好热。”怀中的人抱怨个不停,但没推开他。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大地,火辣辣的易望舒焚烧易昀心底。
我只是,在这一刻,想这样做。
“哎呀,小舒啊,你是不是又漂亮了!”安雪见儿子领儿媳妇回来心里乐开了花,“这皮肤真好啊,用的什么牌子护肤品啊,分享给我!”
易望舒终端火速搜索“高端护肤品牌”,说了几个有抗衰效果的牌子。
“啊,你也用这个牌子啊,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用不上呢。也好也好,抗衰从18岁做起,到我这岁数还长得跟18岁一样,哈哈。”安雪拉着易望舒的手往厨房走。
易望舒心想:我猜你这岁数得用抗衰才说的,不得有点儿共同话题么!我不知道那牌子好不好,但是我到你这岁数肯定还长得跟现在一样,这没毛病。我一来你就拉我进厨房,肯定是买了什么好吃的自己不会做……
果不其然,厨房躺着两条三文鱼。放在大盆里的,活的,新鲜的,三文鱼。
易望舒两眼放绿光,摘了手链直接开搞。
阿弥陀佛,休怪我杀生,谁叫你们长的这么好吃!阿姨懂我,知道我想吃鱼,呜呜好感动!
客厅中,父子二人并排坐在沙发上。
易昀:“爸,蓝建飞最近找过你吗?”
易宇:“找过,他那工厂建完了,想尽快走手续。”
AI工厂建立后需要质检,除卫生、消防、部门批准外,还需要得到国防部获批,之后才能得到工商许可合法经营。正常都是按照各部门优先级依次审批,从工厂建好到走完手续快则半年,慢些的需要整改的一年都无法挂牌经营。蓝建飞建厂的钱已经投了,厂子没手续,生产无法开展,他的钱自然无法回笼。做投资的手上都有流动资金,流动资金可以吃利息,变成不动产就吃不到利息,晚变现一天就晚一天盈利。
商人唯利是图,蓝建飞精心算计。
易望舒跟易昀说过,蓝建飞来找过他,想必又是想让他帮忙看程序。而蓝建飞频频给易昀终端发信息,几乎都是:对你赏识,与你父亲感情深厚云云,对程序只字不提。易昀出于礼貌,之前回过几条,自从对方找上门后,再没回过。
人都做不好,如何经商呢?
“爸,他那工厂有问题,手续不能批。”易昀说,“蓝建飞近期与Lapino有资金往来,你可以查一下他是不是购买了大量拆机部件。”
易宇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他用拆机量产S级?”
“对。”易昀补充说明,“我上月做的课题就是关于‘拆机安全’问题,报告可以传你,里面有详细说明。相关文献我做了一期论文,下周二会在期刊上发表,用来佐证。”
易宇让他:“说点我能听懂的。”
易昀挠挠头像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到AI相关他就忍不住跟他老子炫耀,易宇顶多就是夸他两句“做的不错”“挺好”之类的听上去敷衍的话,但他喜欢听。
“拆机的部件接收过程序,当部件重新组合在一起,原程序会与新程序相斥,AI会执行‘自己认为’对的程序。这种‘自认为’就是它的主观意识。”易昀说,“而拆机部件的原程序是无法消除的,它就像出厂设置,刻在AI的DNA里伴随它们一生。”
“有自主意识的AI非常危险,更何况是S级。所以,蓝建飞的项目绝对不能批。”
易望舒不会长胖是因为他的出厂设置不允许,A30609想让徐远快乐是它发自内心的情感,AI会杀人是因为它认为自己遭受了不公正待遇。
杀人AI是拆机,A30609是由拆机部件组成的,那易望舒产生自主意识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我早期对他频繁的冲突指令导致的程序偏差,还是因为人脑与机械脑共同思考产生的行为冲突,又或许自主意识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易昀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