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第二天早八点的时候听见了小离播放的熟悉闹钟声。他刚睁开眼,发现正对着亚当的脸,微微迟疑了一瞬。
亚当已经醒了,看样子醒了好一阵,清透的瞳正望着他。他不言语,木歌反而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开口道:“我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的。”
亚当依旧看着他不动,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
木歌吃不准他,又问:“你饿不饿?”
亚当的脑袋动了一下,眸子变成了半眯。垂落的睫毛挡住了琥珀色的瞳,让木歌觉得他是不是又想睡。
小离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音乐播放声,紧接着接通了花姐的视频电话。“大小姐今天上午十点左右要到虹桥,木歌你——”电话甫一接通就传来了花姐急匆匆的语音,发现木歌依旧躺在床上的瞬间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尴尬,默默打量起他的背影来。
连不接电话的权力都没有啊。木歌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改了小离的基本功能,这已经有侵权的嫌疑。
亚当半眯着的眼这时张开了,半撑了身体,越过侧着身的木歌看向了小离手中的平板显示器。
“亚当……怎么在这儿——”花姐只有两秒的惊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你们准备准备不要误了正事,十点的时候到月馆等着。”
小离手上的屏幕信号切断,机器人将平板收纳进身体的内置结构里。“主人,您该起了。”电子女声似乎比以前少了一些顽皮的成分,小离开始发挥她的“保姆”功能,一遍又一遍地催促木歌起床。
木歌只是歪着脑袋看撑起半身的亚当。亚当似乎觉察到了他在看他,低头迅速地扫了他一眼,不带感情地越过他,轻盈而帅气地落到了小离跟前。
没有了翅膀也能蹦得这么愉快,看来腿好得差不多了,木歌想。
跟亚当同塌而眠了一晚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好起来,这时反而觉得十分不爽。木歌没有去追溯原因,等到小离带亚当出去就餐才从床上起身。
他需要摆脱这种时时刻刻脑子里都是亚当的状态,把今天的工作做完,他要彻底忘了他。
木歌错开与亚当共同进餐的时间,把自己关在洗手间半小时,八点四十左右才从房间出去。原本以为亚当已经吃完,没想到亚当又开启了吃播时的状态,坐在桌前胃口大开。
木歌在他对面刚坐下,小离就尽责地迎了上来:“主人也喝粥吗?”
木歌看了一眼亚当的碗,点了点头:“跟他一样。”
亚当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继续投入地干饭。
虽说知道吃饭对亚当的意义,木歌依旧习惯用人类的标准去衡量他的行为。
——人一两顿不吃就没什么,可不会对重要的人不理不睬。
对亚当来说他或许可有可无,一根葱都算不上吧。这想法让木歌懊恼,更刻意地不去看亚当。
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两人对着餐桌埋头吃饭,仿佛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
时间无声地过了半小时,木歌早放下了筷子,坐在椅子上浏览手机上的内容。
亚当的官方主题网站“瑰”上充斥着各种流言蜚语,看得他想笑。没有人出面辟谣,或许是因为花姐觉得言语自由是粉丝们的权利。恶意的揣测自然有维持秩序的超粉们去澄清,管理员阵营却分为了两个派系。
一派的人觉得木歌是亚当的选择,所以粉丝应当尊重亚当的决定:不管木歌做了什么,都是亚当的授意,轮不到粉丝来指责他的私生活。
另一派的人认为参加选拔的人是由财阀控制的,或许更适合亚当的人并没有出现,所以亚当才自暴自弃地选择了木歌,不过是一种无奈的妥协罢了。
两派参与的投票显示,头一种支持亚当选择的人占了约七成,赞成亚当无奈之举的人有三成。七成人里又有三成是磕亚当和木歌的“跨物种恋爱”的,仿佛恨不得亲眼见到他们双向奔赴,到床上开个视频直播才好。
木歌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想着很快要让她们失望了。
“还有半小时,我们去月馆吧。”这是他坐这儿将近一个小时对亚当说的第一句话。
亚当停下手中挖粥的勺,将吃掉一半的碗往桌子中央推了,站了起来。
木歌发现他这一碗粥似乎吃了很久。“你要不要先吃完?”秉持着不浪费食物的精神,况且亚当似乎很喜欢吃小离煮的粥。
亚当用行动表示了“不”或者是“无视你”。
小离忽然用善解人意的声音道:“亚当已经吃饱了,从十分钟以前就没怎么吃了。”
木歌瞬间觉得小离是个舔狗。他还没走呢,她就舔上了。
“是吗?”木歌机械地应道,是他的观察不如小离了。
“是的,从这儿去月馆只用二十分钟,时间是完全足够的。”
木歌没有理小离,往亚当身上看了一眼。亚当昨天虽然换上了红衣,不过款式太过简约,领口和袖口只有几片祥云纹的暗红刺绣。
“外边再搭个披风。”木歌记得这件衣服还配有一条很有逼格的宽披风,当即喊小离去取。
亚当一点出发的意思都没有,甚至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木歌知道他抗拒月馆,出声劝道:“你也听见花姐的话了,只是去见一见大小姐,不做别的事情。”
亚当忽然嫌弃地看了木歌一眼。
木歌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心道自己这般受气为哪般。
“你不是要让我走吗,现在不让我见她怎么走呢?还是说你改变了主意,要留我下来继续折磨,或者说伺候你?”木歌知道自己的话重,可不这么说亚当根本就无视他。
亚当果然被激将法说动,冷笑一声:“抱。”
…………他不是不能走。木歌皱起眉,心道这是最后一次。他掌心朝上,将手递给亚当,翼人在下一秒就单手抓住了他的手掌朝他的方向一跃而起。
木歌展开双臂,毫无意外地接住了他。
两人在近距离下没有再斗嘴,只是磁石一样地望着对方。
亚当忽然伸出手臂,环住了木歌的脖颈,脑袋靠在了他的颈窝。
木歌被他突然示弱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亚当手上搭力,让他身上的负担瞬间轻了,腾出了手将他悬垂着的长发挽到了肩上。
红黑白三色交织的移动风景从夜之馆的大平台一路往下,在旋转楼梯上飘飘欲飞。
亚当看了会儿木歌颈上的伤口,又将目光锁在他喉结上,最后不甘地望着他下巴。
木歌被他的眼神弄得心神不宁,语气也变得软了:“你是怎么了?吃了那么多饭和肉,下一步应该要长翅膀了?”
“嗯。”亚当回应的声音又低又轻。
木歌感觉他并不高兴,疑惑自己是不是起错了话题。
“大小姐对你好不好?”木歌对北馨有些好奇,向亚当问道。她定期来月馆,一定是和蔡云依她们的研究项目有关,至于看亚当……或许只是她自己的小心思。
出乎意料的,亚当摇着头,最后整张脸都埋在木歌肩上蹭。
“喂……别呀,方便说一下她怎么对你了吗?”
北馨作为顶级财阀“北辰”的大小姐,虽然后边还有几个弟妹,不过显然不及她从事的工作。在她的策划下建立的虹桥,每年的盈利额已经上千亿,亚当一人的周边和画册就卖出了整个虹桥的维护费用。
这还不算虹桥进行的秘密研究。
木歌虽然不知道她能用亚当的翅膀和血肉挣多少,但人都妄想着永生,就像闻着腐尸气味而来的秃鹫,大把的高官和富翁开始在虹桥集结,“北辰”一下成为炙手可热的代名词。
今天同北馨一起来的就是其中之一,以北馨朋友名义自居的恩唯。恩唯的家庭不如“北辰”这般为世人知晓,可她有个当权者老爸,影响着帝国政坛的一半江山。
是个谁都得罪不起的人。
唯一能给她们颜色看的可能只有亚当了。虽然亚当能活着,不过跟个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面对着对自己撒娇的亚当,木歌想着自己什么都不是,从历任恋人的结局就清楚……他不该对亚当抱有什么幻想。
“你再蹭一下,我抱不稳,掉下去了怎么办?”木歌想要用玩笑来冲淡心里的不快,没想到话一出口,亚当就听话地不动了。
木歌明白他不想说,也没继续追问。亚当虽说勉强会用文字,可并不熟练,说也未必能说得清楚。倒是这些“秘事”,他知道得多未尝是件好事。
“亚当……”木歌忽然换了他的名一声,“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一阵剧烈的山风刮过,木歌的后半句话变得像飘荡的烟气,朦朦胧胧地散了。亚当依旧靠在他身上,似乎没有听到的样子。
木歌带着亚当刚下完旋转楼梯,就被一阵噪音惊得抬起了头。一架直升机悬在头顶上,激起的风浪吹得夜之馆平台四周种植的玫瑰花四散飘落。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夜之馆有那么大的平台了。
亚当似乎并没有吃惊,从木歌身上落下地,伸出手抱了一下木歌的腰。木歌刚想说话,肩头的白发被风刮落,亚当离他已经有了一米远。
木歌身上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花姐带着抱歉的语气通知道:“不好意思啊木歌,大小姐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到夜之馆,我们刚刚才接到通知,你和亚当已经去月馆了吗?”
亚当苦笑了起来:“我们刚刚下完楼梯。”
“啊真抱歉,麻烦你再带他上去吧。”花姐在电话的一端不断地说着抱歉,可木歌觉着她没有什么道歉的诚意。
亚当忽然在旁边嗤笑了一声。
这一声木歌听着十分刺耳,继续向电话里的花冬晓道:“知道了花姐,我会带他上去的。”木歌挂掉电话,望向亚当。亚当显然从他的表情里猜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正嘲笑着人类之间的虚与委蛇。
“我不过是你的佣人,亚当。”木歌微笑道:“你看到了,我就是这么无能。”
亚当突然用一声清啸声快速地打断了他。
【作者有话说】
木歌:喜欢我明说。
亚当:…………(呸)
木歌:不说真走了。
亚当:走啊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