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娴熟地抱起木歌，就像平时做的一样。木歌虽说早已经习惯，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每次飞行之后他会给亚当准备大量的食物，亚当能把吃下去的东西大部分转换成自己的体重。这次出行之前，亚当的体重上升到了105。

木歌觉得他再多长几天，或许就能跟自己一样重，不过那时候两人的体力差距就更大了。

他们并没有充足的时间，他也不能守着亚当达到最佳状态。

去穹顶的路上木歌一直不在状态，望着亚当的侧颜发呆。为了让亚当消耗少一些，他习惯性地攀紧亚当的肩颈。

近距离的凝视让亚当不时往他的方向看，一心二用地问他：“木歌似乎不怎么高兴？”

“哪有。”木歌懒洋洋地答，将自己的额头靠在亚当的颈间。“只是在想出去了住哪儿。”

“住木歌家里不行吗？”亚当将他揽得紧些，奋力一振双翅，带着木歌拔高了七八米。

木歌被他带得轻晃，微眯着眼看着变小的地面建筑，微微笑着：“如果可以，真想去你的家里看一看。”

“没什么不可以。”亚当答道，“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我不是你的同族也可以吗？”木歌心里把他的话当做一种安慰，同他继续这个虚幻的话题。

“当然可以，我们有选择伴侣的权利。“亚当在木歌额角印了一口：“好不容易找到你，族人会祝福我们的。”

木歌很想告诉他，在人类社会里，地位不匹配的两人几乎是得不到祝福的。在他眼里，亚当和他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巨大鸿沟。两人之间的差异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弱化了，这一点即将在他们获得自由的同时显露出来。两人即便能在万分之一的概率下逃脱，融入对方的世界也会是相当困难的。

亚当完全不会和人类相处，他也没有信心能和亚当的同类相处。

木歌的心思愈重，承受的压力就越大，思索着这世上有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两人单独隐居。这一个短暂的美梦几秒后就被他无情地否定了，亚当拥有无尽的生命，永远待在一个地方怎么可能呢？他会看着他衰老，亲眼目睹他死去。

为悦己者容这件事，非但是亚当的追求，在人类社会里也是通用的。一起变老、一起白头是浪漫的，如果只有一方白头，他宁可在最好的年华死在他面前，让他记着他最好看时的模样。

木歌闭上眼，难受得想哭。

他没办法在这种时候保持冷静，在排山倒海的压力冲击下，他看到的只有绝望的未来。

“木歌，相信我。”亚当觉察到他的情绪波动，带着他落在了穹顶的钢架上。

木歌感受不到两人的移动，睁开眼才发现亚当已经把他带到了目的地。钢架在暗夜里泛着灰白死寂的微光，像是一截一截白骨粘合的网状拼图。巨大的轴流风机发出连续沉闷的破风声，将空气撕成了一条一条的碎片。

木歌脚尖落到钢架上，双臂依旧紧紧抱着亚当的脖颈。

亚当从未感受过木歌这样的情绪，揽住了他的腰问：“木歌怕黑吗？”

木歌慌张地点了点头，他不想让亚当察觉到自己的软弱，只有撒谎。片刻后他强迫着自己放开亚当，开启了耳麦：“小离，你在吗？”

“大哥，我在。”小离似乎一直在等着，几乎是秒回复了。

木歌忽然间冷静了下来，他不能再沉浸在悲观的个人世界里，他得帮亚当逃出去。一瞬间他抛弃掉所有无谓的想法，迅速让自己振作：“按计划开始。 ”

“好的大哥。”

小离稳定的声音传来，接着木歌听到了一声轻微的脆响。小离切断了一 台机的电源，但是眼前的风机并没有停下来。木歌迅速指示道：“不对，换一个。”

亚当此刻和木歌并排站着，手臂揽着他的腰防止他出什么意外，眼瞳注视着巨型风机的方向。

第二声响过后，木歌正要对小离说话，亚当插道：“让小离换个方向，第二台比第一台的声音更远了。”

木歌知道他的视力和听力惊人，却没想到他能分辨远处不同风机的转动声。这时候相信亚当或许能够更快达成目的，木歌命令小离道：“按亚当说的做吧。”

几乎是在木歌说完的同时，两人眼前的风机声音瞬间小了。 飞速旋转的扇叶失去动力，速度变得越来越慢。

“对了。”木歌低声道。

“大哥和亚当快一些，我在这儿守着。”

小离的话音刚落，亚当就放开木歌，飞向了那架还未停下的风机。木歌差些要喊他回来，却发现亚当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的认知：他直接用手将风机叶片抓停了。木歌吊着的心刚平复，亚当回转身飞了回来，抱起他的腰就往出口去。

被当做小鸡一样拎起来的木歌有些介意自己这个不雅的动作，不过幸而没有持续很久。亚当把他放在了巨型风机的内壳上，自己则钻进了风机的两扇叶片间。木歌的眼此刻已经适应微光的环境，跟着亚当的背影向外爬。

亚当在行进到一半的时候停住了，侧着头说了一声：“外边还有一层防护网。”

“…………”

这一点两人都没有预料到。以亚当惊讶的语气来说，很有可能前几次逃跑并没有这个东西。木歌快速问道：“能破开吗？”

亚当回道：“让我试试。”

木歌忽然把倾身向前的亚当拽了回来。

风机通道里灰尘很厚，亚当被他一拉，膝盖下留了长长一条拖曳的痕迹。被拉回的亚当无辜问：“木歌不是要我破开吗？”

“谁让你用手了。”木歌低声斥道。亚当的爪子虽说坚硬，但也比不过钢铁，即便侥幸破开了，那也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亚当一时没有主意，漂亮的瞳子望向俊逸的恋人。

木歌已经坐下开始解自己的鞋带：“换上我的鞋，用脚踹。”亚当的力量比他大许多，用腿的力量显然比手强。只是他常用翅膀的缘故，足底和手一样没有厚角质层，需要穿上鞋保护。

小离的声音忽然从耳麦里传出，带着几分急迫：“大哥，你们出去了没有？还有三十秒了。”

木歌把鞋脱下，替亚当穿上之后系紧鞋带，冷静回道：“开始读秒吧。如果没听到我回你的消息，在最后三秒切断备用电源。”

“可是那样会被Gaia发现的——”小离的语气中忽然有了一丝担忧。

木歌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她解释，指示着亚当翻过身子，将背和他靠在一处。他双手扣住道边沿，腿撑在两侧，准备好了便通知亚当开始。

亚当短促地回复了一声，开始用力蹬踢外侧的防护网。木歌背后传来巨大的碰撞声，后背承受着亚当传递的力量。起初四五下的力道反弹险些让他从通道里飞出去，木歌只得拼命扣紧满是灰尘的钢铁。他用力太大抓得指节发白，麻木得几乎没了感觉。

好在后几次的冲击并没有变得更剧烈，亚当微微往前移动了一些。木歌后背的压力骤然减轻，耳边传来小离还有十秒的催促声。

“大哥——还没好吗大哥？！”

“亚当快一些，没有时间了……”木歌已经意识到防护网的松动，可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能破开。

“要不这次先放弃，以后再——”小离在另一头建议。

“不，这次一定要出去。时间不够就切断电源，我相信亚当能脱身。”木歌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努力的亚当，心里补了一句假设： 假如放下他这个负担。

以亚当现在强健的体魄，虹桥即便反应神速，也未必能抓住他。前几次是因为恋人和虹桥串通一气，把亚当算计死了。可恋人也不知道，她们早就是砧板上的鱼肉，是被虹桥抛弃的棋子。

亚当这次成功的机会比之前大多了。

木歌觉得自己在见不到他的时候一定湳風会想他的。

小离的倒计时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在最后一秒的时候木歌听见了她切断开关的声音。 几乎同时，虹桥穹顶钢架上的部分照明亮了起来，明亮的灯光刺得木歌的眼一阵眩晕。

亚当在这时候往前一探，喊道：“开了——”

木歌迅速地将身子缩进了风道， 跟着亚当向外挪去。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等我这周加紧赶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