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歌从前是觉得她喜欢亚当的，所以才去应聘成为恋人。他并没有去了解木凌的真实想法，只觉得那是木凌一厢情愿的追星行为。等到他觉得应该和木凌好好谈一次的时候，木凌根本就不回家了，再后来，木凌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原本以为去了虹桥就能查清楚木凌受伤的始末，谁知道亚当根本就不和人类说话，也不让人碰，当然不可能和木凌发展出什么不可说的关系来。到最后反而是他……

从前的误会让木歌别扭着，像个老父亲一样地固执。

山洞外的爆炸声停了，似乎是冲突有了片刻的间隙。亚当看向木歌，用眼神示意他跟木凌交流。

木歌心里浅浅地挣扎片刻，开口问她：“阿凌，眼睛还疼吗？”

木凌向木歌的方向转过头：“不疼，只有一点点…………”

小时候的木凌也是这样说话，木歌心里不由得有些触动。“亚当说的话你相信吗？我和他……在一起了。他也自由了…………”

木凌用了相当长的时间来消化他的话，最后用平静的嗓音问：“真的吗？……”

木歌看见她覆着白纱的眼有血浸出，木凌双手捂住脸，低头哭了。他顿时慌了，伸手碰她肩膀：“别哭……是不是伤口疼了？哭起来会好不了的…………”

木凌没有躲他，只是轻轻地抽泣：“我知道…………从小我不能完成的事情换你都可以完成。亚当、亚当计划…………”

“没有亚当计划，那是一个骗局。”木歌目光落在地上，不忍心和她说这个。恋人从始至终都被财阀利用了，如果不是终结在他这儿，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牺牲。

“太好了。”木凌伸出手，抓住了木歌：“我只是想要证明自己，一个人也能很好……可是——”

“你不用证明什么，我并没有觉得你是个负担。”木歌脸上有着淡淡的无奈，长长叹了口气：“你的工作一直完成得很好，你早已能独立了。“

木凌脸上有些失落：“可是我没能救出亚当、我……”

“没关系，你没有对不起我。相反的，是我对不起你。”亚当开口道，清晰而缓慢，似乎忆起了往事。

木凌摇了摇头：“你能说话…………是哥哥教你说话的吗？你们在一起……是我想的那样吗？”

亚当耐心回答她：“木歌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

木歌望向亚当，回头对木凌道：“是你想的那样，等你眼睛好了，就能看见我们了。”

木凌面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真好啊。你和亚当……都是我喜欢的人。”木凌好像了结了一件心事般的，整个身子都放松了：“我不能好了也没关系……是我不听你的话，是我自作自受……”

木歌的脑中升腾起一股怒气：“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尚的错。等小离回来，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你的。”

“小离………哥哥替我谢谢她。我恐怕好不了了……”木凌难得清醒，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对木歌说着话。

木歌想要给她承诺，却被亚当按住了肩。与其承诺一定能治好她给她希望，不如给她一个惊喜。他仿佛能读到亚当的想法，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不要气馁，如果人类世界不行，还可以去尚的世界啊。”

木凌听着瞬间高兴起来：“亚当的世界……那是怎样的呢，我好想看一看。”

木歌也想看一看。他在这个世界的牵挂只有木凌了，如果木凌能和他一起，离开这里也不会遗憾。

亚当笑着答：“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动物和这儿的不一样。我们的城市漂浮在半空中。”

“像动画里的那样吗？”

亚当没有看过多少人类的奇幻文学，木歌替他回答：“是那样的。”

“哥哥哄我，你又没有去过。”

木歌见她思维敏捷，笑应：“我没去过，还不能听他讲过吗？”

“那我能不能找到一个好朋友？就像、就像那个…………”木凌说着说着不自在起来，吞吐着道：“所有的人都跟亚当一样有翅膀吧，会不会嫌弃我们……”

她是在说乔吗？木歌想。乔在亚当的授意下对木凌相当的友善，甚至就像人类的男朋友一样照顾木凌。虽然并不能替木凌交朋友，不过她问出这么可爱的话来，木歌觉得她会交到好多朋友。

在乔的二次成长之前，说不好以后他以后会不会和木凌成为闺蜜呢？木歌天马行空地想着，微微笑着：“不会的，你可能会和亚当一样受欢迎哦。”

“啊、为什么？因为我们没有翅膀吗？”

“可不是，那时候你我都是稀有动物呢。”

木歌的话让木凌松了一大口气，很认真地坐在一旁思考起来。

亚当从木歌身边站起，忽然望了望外面。木歌也听到了声音，问他道：“外面怎样了？”

“乔说越来越多了。只是没有攻击，或许是在集合。”

如果不是亚当的血液太过特殊，他们已经死了多少次了，木歌想。至今人类出动的攻击武器都是猫挠一样的，并不强力，他们只是想要长生不老的配方。如果有一枚导弹瞄准这里，他们瞬间就会被炸成飞灰。

木歌觉得几人的所在之处并不安全，人类不是什么被道德束缚的生物，没准一个不耐烦就会对他们施加不人道的攻击。

“我想离开这儿……”自打木凌清醒过后，他就一心想保住她，这种愿望和对形势的判断让他变得敏感而不安。木歌抓住亚当的手，不确定地道：“他们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分歧……我们能等到小离吗？”

“希望她能赶在我们回去之前到这儿。”

木歌发现了他话里的异常：“回去？”

“我们的每一只手环都可以定位，迫不得已的时候能启动并将我们传送回小榕号。”

亚当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木歌很快意识到了别的：“没有手环的人呢？”

“会被留下。”

留下意味着成为弃子。虽然不愿意接受，但人类中离仅有木歌一人拥有手环。

木歌低下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亚当对木凌虽然不错，可没有真的把她当做同类。手环是靠血液激活的，没有翼人的血液，可能永远无法得到他们的认同。

木歌无法摆脱人类的思维，木凌是他的血亲，他不能抛弃她。

亚当关切地望了过来：“木歌担心木凌吗？我也可以让小榕号降落，送她上去的。”

“可是那样做不能保证人类会做出什么事来。”历来无数电影上演了人类大战地外文明，几乎都是以一方灭亡结束的。两种智慧生物不能相容，即便能，那也得先打一场来确定谁是老大。

虽然没有亲眼确认过翼人社会的文明程度，不过从亚当口里得知的零星的情况，木歌觉得他们的社会并没有比人类社会落后，相反的，可能是更高级的文明。

好战的人类并没有因为乔的战力而退缩，反而集结了更多的兵力。

木歌担心事情会朝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只希望小离早些带着好消息归来。

“木歌真是爱操心。”亚当揉了一把木歌的黑发，注视着那双温润的眼睛：“他们不放过你，没必要为他们考虑。”

木歌的黑瞳震了震。

“如果木歌出了意外，这个世界毁灭也无所谓，至少对我来说。”亚当的气息近得能听清，木歌差一些要沉溺在他的意识里，觉着那双金眸将他拖进了湖底。

他羡慕着能说出这些话的亚当，额头轻轻靠着他的下巴：“我不会的，我要陪着你。”

在人类社会里再普通不过的情话，对亚当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保护好自己并长久地属于一个人，是对爱情忠贞度的最高体现。

“真好啊。”木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呢喃，不知道是不是在感叹两人的感情。

·

小离比预计时间提前不少回来，带回了一个皮质的手提箱和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

北辰几乎出动了所有能调动的无人机来围捕亚当和乔，具体的数量可能有数十万架次。这个数量级是因为他们所在的位置是野外，而与他们针锋相对的恩唯这时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木歌草草听完小离的情报，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阿凌呢…………木凌有救吗？”他的关切太明显，以至于让亚当也跟着紧张。

小离在空中投了一屏全息图，木歌发现上面的东西全是他看不懂的。小离逐个解释，听到后来木歌实在忍不住：“和我说结论吧。”

“你俩血型一样，基因的相似度也非常高。实验的结果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但是我不能100%保证。因为大哥接受了许多亚当的血液，虽然自身不会出现反应，对木凌来说，还是相当危险的。”小离话说一半，没有给够木歌足够的信心。

“说了等于没说了……这么说还是得赌一赌。”木歌望向靠在山岩上进入梦乡的木凌，她越来越虚弱了。原本瘦弱的身体拖到现在没有救治，还被迫卷入了他们的事件。

“我也不赞成这么拖下去。”亚当安慰他道：“最后你还是会赌的。”

这里能做决定的只有木凌的血亲，也是木歌纠结的问题所在。“小离可以替我们输血对吗？”

小离点点头，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箱子：“除了必要的药品，我还替大哥和亚当带了一套衣服。”

“…………”

“…………”

木歌想说她是不是偏离了方向，话到嘴边又略了过去：“能先少量地给她输血吗？”

小离跪在了木凌身边，捉起了她的手臂。

“等等——”

亚当适时咳了一声，缓解了木歌的尴尬。

“对不起，你的模样我一时没有……”木歌望着小离那张Alan脸，有些懊恼。

“没关系大哥，现在这个模样自己都不喜欢。”小离检查好木凌的情况，发现她已经睡得相当沉。

木歌卷起衣袖，将手臂露了出来：“要抽多少？”

“多少…………亚当当初咬你的时候，用了多少？”小离想到什么似的问。

亚当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闪烁。

“嗯？”木歌牢牢捕捉到他，将他拉到了身边。“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你还介意这件事呢？”

“有…………其实没有多少。要我说的话，大概……还没有这么多。”他指着小离工具箱里的一次性针筒，对血袋看都没看一眼。

小离回过头：“10ml……20ml？”

亚当一脸纯真地望着木歌摇头。

“别难为他了，大概他是不知道的。”那个时候亚当只和他说过少，但是这个少的量是多少，可能无法去衡量。

小离的脸皱成一团，往采血袋中注入了两小管的生理盐水，再抬起木歌的手臂消毒：“既然没办法估计，就只能用非常规的方法试试了。”

在小离的熟练操作下，被稀释的暗红色液体缓缓注入木凌的身体。为了让木歌的血液不浪费，小离抽取的量也只够做实验的。

木歌观察着木凌的脸色，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亚当覆住他按着手臂的手，发现他的手正在轻微地发抖。

“别怕，如果木凌不好了，我让小榕号下来接她。”

木歌摇摇头，上次他能活下来，是月馆替他替换了不少血液，那时候还有人血。这时候他们去哪儿找人血？

去了小榕号也没有用，亚当的族人根本不熟悉人类。

木凌在经过了五分钟的滴液之后出现了轻微的症状，小离监测到她的体温升高了0.5度。这在人类中已经算是非正常的免疫反应，但因为她处于深度睡眠中，木歌决定不让小离叫醒她。

“如果真的不行……就让她睡着走吧。”木歌缓缓地摇头，木凌的双眼如果不能复原，就要在黑暗中过一辈子，那样还不如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永远地睡过去。他说完话，眼睛里已经红了。

亚当伸手揽住他的肩，安慰道：“不一定有那么严重，再等等。”

小离又等了两分钟开口：“已经38度了，亚当…………”

“我让乔先退回来。”亚当的视线落在空中某一处，一会儿又朝向木凌。

短暂的轰鸣声自入口处传来，像是闷雷炸在了附近。乔从入口的方向掠进，刹停在亚当跟前。

“尚，我用石块暂时封住了入口，你打算怎么做？”

他的状况看着不错，身上只有薄薄一层灰，大概是刚刚留下的。亚当见他完好归来，开口道：“与小榕号联系，随时让他们下来接人。”

乔微微吃惊：“是为了木凌吗？”他眼尖地发现丢弃在一旁的血袋，问道：“这是谁的血？”

“木歌的，似乎没有想象的安全。”

乔低声道：“当然了。”

乔没有多说什么，独自去到一边开始联系小榕号，只有木歌几人依旧关注着木凌。在木凌的体温快到39度的时候，温升停止了。她的脸蛋变得绯红，像是醉酒了一样。

小离观察了一会儿道：“我想帮她物理降温，大哥你们要不要回避一下？”

木歌有些尴尬地愣在原地。

小离等了一会儿道：“算了……你们的水也不多了吧。”

木歌点头，依旧将水袋递给她。

小离将饮水倒在纱布上，开始擦拭木凌的手心和额头。木凌的这个反应虽然有些反常，不过并没有恶化的趋势。这一点让她十分欣慰，毕竟输血大概率不会出问题是她说的。

一边的乔已经完成了对小榕号的通讯连接，自他的手环里传出一个十分年轻的声音：“啊——乔，你们没事吧？怎么现在才联系啊、我以为你们失踪了呢？”

“没事。尚不让联系，没你们什么事。”乔的回答简明扼要，把锅甩到了亚当身上。

对面的声音显得相当不满：“什么叫没我们什么事？当我们是机器人吗？”

“本来是叫你们不要跟来的。”乔说着无情的话，扭头示意亚当帮忙解围。

亚当打开了自己的手环，和乔的那只联结起来：“现在看来没你们发挥的地方了。”

另一头的人沉默两秒，爆发出一个令人耳聋的声音：“我要过来——尚，我们是来保护你的，你只带着乔不公平！！！”

即便是木歌没有听懂他们说什么，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愤怒。

亚当关掉连接，拉起木歌的手，在他手腕上倒弄一番，唤出了一个手指长短的投影。“这个能同步翻译给木歌，来这儿前我将人类的语言录进去了。”

木歌看着这个兼具武器和通讯功能的手环，另一边乔的实时对话已经显示在投影上。

“别喊了他已经关掉了。”

“怎么能这样，我很惹人讨厌吗？”

“这你需要问他啊。”

“呜，好不容易回来了，感觉又要被抢走了……”

木歌看着投影上不断滚动的字哭笑不得，他们正在经历着不小的麻烦，怎么有人以为这是在玩儿呢？

一直关注着木凌情况的小离忽然开口向木歌道：“大哥快来，她在退烧了。”

她的话迅速引起了在场几人的注意，乔也切断与小榕号的连接，跟着木歌和亚当围了过去。

木凌看上去就像一个睡着的公主，瘦得像一头小鹿的形体和脸上的白纱无端地让人怜惜。

“看来她的身体已经适应了？”小离抛出的一句话不知是在问木歌还是亚当。

亚当在短暂的思索之后连接了小榕号：“晴，听得见吗？”

“啊啊啊啊——我来了。”

木歌的手环同时亮起，似乎是和亚当的同步了。

“带好你的工具，我需要你帮忙。”亚当向对方传达了简单的指令，叮嘱道：“你一个人来。”

“我是中奖了吗，不会是你们谁受伤了吧？”名叫“晴”的声音由兴奋变得不确定：“我宁愿你们都不需要我啊……稍等，我准备准备马上来。”

木歌从她的话中得到了相当多的信息，大概她是小榕号的随船医生，亚当召唤她是为了木凌的突发状况。由精通人类和翼人医学的人共同会诊，无疑会稳当很多。

木歌对亚当多了一丝感激，问道：“她要怎样来这里呢…………？”山洞被乔封死，几人虽然暂时隔开了外面的无人机，不过也没有人能进来了。

亚当道：“木歌等会儿就知道了，她动作很快的。”

木歌疑惑着看了看山洞口的方向，发现乔看他的眼神很有趣。他皱了皱眉，想问又硬生生地憋住了。

亚当说的没有错，晴的动作快得可怕。木歌在一阵炫目的光照下眯起眼，睁眼的时候山洞正中多出了一个陌生人。来人穿着一身紫色的紧身衣裳，手里拎着一只半人高的超大白色箱子，一双翅膀张开扇了扇。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乔！你怎么让我传到了这儿——”

晴的头发是浅褐色的，带着卷曲盘在脑后，显得很是精神。木歌愣愣地看了半晌，心道原来翼人的“女性”是这个模样——和亚当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形体的差距，强壮得让人惊讶。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章，最近家人生病，带出省看病中，只能集中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