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安做了一个梦。
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在老家闷热的堂屋里,地上的凉席上倒着一个少年,一本旧书遮住了脸。
桌上摆了切开的半个西瓜,风扇发出鼓噪的声音,热风簌簌地吹乱了他的一头黑发。
蝉鸣从屋外传来,正以用尽全力的鸣叫来证明它曾来过这个世界。然而杂乱无章的嘶鸣中仿佛夹杂了一种稚嫩的声音,一个孩子的声音。
“……哥哥……哥哥!”
李斯安坐起来,书本滑了下去,他逐渐看清楚了来人的脸。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笑着跑到他身边。
李泽昭一张漂亮的小脸儿被太阳晒得通红,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手里拿着一朵白色的花儿。
“婆婆给的漂亮花,”李泽昭把花放在李斯安的手里,“送给哥哥。”
他垂眸看着手里白色的木芙蓉,如深秋清冷,占尽风情。
但这朵开早了,与这夏日一点儿不搭。
“给我花儿干什么?”
李泽昭举起小手儿,将花儿笨拙地放到李斯安耳朵上,伸手抱着他说:“因为昭昭最喜欢哥哥了。”
十七岁的李斯安在父亲死后的第二年,暑假跟着母亲来到爷爷奶奶家。
以往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他最惬意的一段时光。他可以整天都在田野间、树林里游荡,也可以整日在屋子的凉席上看书。谁都不会来打扰他。
但那年是个例外。从那年开始,他身边就多了一个黏人的小不点儿跟屁虫。
李斯安从昔日梦境中醒来,凝望着黑色的空气。
他曾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中读到过一句话——人在病态中的梦境往往异常鲜明、清晰,并且与现实生活惊人地相似。
因此许多细节也从中展露无疑,如此逼真、准确、出人意料。
他起身到外面接水,却透过阳台上银色的月光看到躺在沙发上的李泽昭。
他鬼使神差地踱步过去,拿过旁边的盖毯正要给他盖上,却突然被对方按倒在地毯上。
李泽昭双腿分开跪在李斯安身体两侧,双手将他的两只手腕按在地毯上。
李斯安不确定他是不是醒了,试探性地喊道:“昭昭?”
之后李泽昭呆滞了两秒,仿佛大梦初醒般松了手,直起身子坐在李斯安的腿根处。
“没有弄疼你吧?”李泽昭说。
“没有,”李斯安说,“你先起来……”
李泽昭感到自己正坐在一团软软的东西上,重又俯身下去,问道:“哥哥,你怎么还没睡?”
“我出来喝水。”被压到的地方,恰巧是处隐秘。
一丝微妙的酥麻从那儿传来,李斯安同时感到一股热气落在他的锁骨上。他滚了滚喉结,偏过头,声音微哑:“昭昭,你先起来。”
“哥哥,眼镜歪了。”李泽昭伸手帮他扶正眼镜,丝毫没有想起来的意思。
“昭昭……”
“哥哥,一会就好,”他说,“我只是腿麻了。”
如此昏暗的环境,他看不清李泽昭的表情,也不知道李泽昭是真的腿麻了还是单纯在耍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以如此亲密的姿势僵持着,李斯安逐渐不安,说:“好了吗?”
“嗯,再等会儿。”李泽昭声音低哑道。
黑暗中,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正剧烈地跳个不停,他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慌乱。
过了会儿,两人双双站起来。
李斯安原本干涩的喉咙更加沙哑,犹豫着说:“回房间去睡。”
“在哪里睡都一样。”李泽昭说。
他往厨房方向走去,片刻后李斯安眼前突然看到一张放大的黑影朝自己靠过来,接着,一杯水被放到了自己手里。
之后见李泽昭从容地,在自己左边的眼镜框上落下一吻。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