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发泄后,连沛的情绪渐渐平复。
阮愿头发凌乱,眼眶泛红,脸颊上还有两行泪渍,被欺负得很惨。
他冷静下来后,就有些后悔。从他留学回来起,连远山一直想要他进海泽,每次见面,翻来覆去的也总是那几句话。他不抗拒进海泽,但在他的计划里,那是再过两年的事了,现在他就想自己搞投资,哪怕在连远山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他不配合,连远山也拿他没办法,只不过父子间少不了争执。
他本来习惯了,只是有点儿郁闷,那点儿郁闷在踏进家门起,就演变成了委屈,想要阮愿安慰。可分开这么几天,阮愿见了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过来抱他亲昵一下,而是坐到了床上离他最远的位置。知道了他心情不好,也不说点话来哄他高兴。
很多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不立马进海泽,但他觉得阮愿应该懂的。他想要在父母、家族的掌控之外,有自己可以呼吸的空间。他连沛就算不是连远山的儿子,也一样配拥有今天的一切。
他想要阮愿肯定他的价值,但阮愿心里只有钱。
他抱着阮愿,唇顺着的耳廓落在耳垂,轻轻地啃咬:“你说点好话要死啊。”
如果阮愿说点好话,他肯定就不会做得这么过分了。
阮愿左半边肩膀一片酥麻,他喉咙干涩,一开口,声音喑哑:“无论你是自己做金融投资,还是进海泽,都能做得很好,海泽虽然姓连,但不是每个姓连的人都能担得起大任,你可以,或许还能让海泽更强。”
“如果你对海泽的业务不感兴趣,继续把精力放在自己的公司,未来别人也会通过另一种途径知道你的名字。”
“沛哥,你做什么选择都是对的。”
连沛喉结上下滑动,他把阮愿抱得更紧:“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
他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再喊一句来听听?”
“什么?”阮愿反应了一下,“沛哥?”
阮愿对连沛很少有称呼,最开始他跟着别人叫“连少”,连沛直接对他说“别这么叫我”。后来在床上连沛非得让他叫一句“哥哥”,阮愿应了,但下了床叫“哥哥”太黏糊,他就改成了“沛哥”。
他身份证上的年龄是假的,实际上他比连沛还大一岁,他才是哥哥。
但怎么叫全凭花了钱的做主,他哪有资格纠正。
连沛把下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阮愿余光能够瞥见Alpha唇角上扬。他不由得感慨连沛的喜怒无常。
抛却工作能力和床上的表现,连沛有时候就像个幼稚的小孩,吃不到糖就生气哭闹,用玩具逗一逗,又破涕而笑。
这一夜,阮愿睡得不是很踏实,大概是不小心把手掌放到了心脏的位置,不断地做梦,梦见记忆中用来罚站的屋子,没有一丝光亮,分不清时间的流逝,梦见他从二楼的窗户往外翻,后面一直有人在追他,他拼命地朝前跑,却还是被摁倒,电击棍打在他的后背,有一个声音在说“让你不听话”……
“不要……”
“走开……”
“滚!”
他想要反抗,想要逃离,可四肢越来越重,最后摔倒在地。好疼森·晚·。
“阮愿!”
有人拍了拍他的脸颊。阮愿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挣脱梦境,睁开了眼。
连沛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语速急促:“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
阮愿视线总算对上了焦,在Alpha眸子里读到的担心让他茫然。
他脑子里一片杂乱,心脏跳动的频率逐渐恢复正常:“我说话了?”
“嗯,你说什么走开,还骂人了。”阮愿语气里的惊慌让他心里一紧。
阮愿:“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连沛愣了下,有些别扭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离起床还有一个多小时,再睡会。”他补充道,“不准再做噩梦了。”
阮愿:“……”
做不做噩梦还是他能控制的吗?
“嗯。”阮愿闭上眼,却没有再睡着,梦境里的画面模糊,可记忆自动将它们变得真实而残忍。过去了这么多年,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已经忘了,有时候又被无情地拽入黑暗里,提醒着他过去的痛苦,嘲笑他畸形的人生。
等待天亮的时间格外漫长,闹钟响起的瞬间,他松了口气。
就算阮愿长相显小,但年龄也是奔着三十岁去了,昨天Alpha一身蛮力不知收敛,结果就是早晨起来,他的四肢都像被碾压过一般,酸痛不已。
他心里有几分埋怨,不止在备忘录里又给连沛减了一分,还往连沛的咖啡里加了两大勺盐。
连沛喝了一口,强忍住才没有吐出来:“你放盐了?”
“啊。”阮愿说,“我只加了糖。”
“盐和糖你也会弄错?笨死了。”连沛起身,给助理打电话,让助理帮他再买一杯咖啡。
阮愿低下头,唇角微抿,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
连沛整理领带:“我今天早上要开个会,中午就在外面吃吧,你想吃什么?”
“我不和你一起吃。”阮愿说,“我有事。”
连沛:“今天周六,你有什么事?”
阮愿:“团建。”
连沛:“去什么团建,无不无聊,几千块钱的工作,一天屁事真多。”
“……”阮愿也不想去,但是规定了不值班的员工都要去。
连沛又问:“去哪儿团建?”
阮愿:“茫山。”
连沛嘀咕:“那儿有什么好玩的……晚上多久回来?”
“不清楚。”阮愿仰头,“你要等我一起吃饭吗?”
连沛立马回答:“我才不等你。”
阮愿吃了口吐司:“哦。”
连沛:“咳咳。”
阮愿看向他:“?”
连沛微抬下巴:“你要是很想我等你,我也不是不可以稍微等一下。”
阮愿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哦,那就麻烦你了。”
茫山是一座搜索“b市旅游攻略”绝对不会搜索到的山,没有门票,也没有独特的风景,只有当地人会去。
阮愿和同事们在山下集合,分为了四个队伍,比赛哪一队先到达|山顶。
茫山海拔并不高,但前一晚消耗了体力,又没有睡好,阮愿跟不上,掉到了最后面。
慈良转头,停下了脚步:“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阮愿鼻尖上冒出小小的汗珠,“你先走,不用管我。”
“没事,走慢点当作放松了。”慈良轻声说,“团建又不是工作,这么认真干嘛。”
茫山修了走道,但仍有未完善的山路,高低不平,还有点儿陡。遇见难走的路,慈良会先上去,再伸出手来让阮愿借力。
一路上,他们也有聊天,慈良会讲“天天第一个进图书馆自习区的那位女生考上了研究生”,说“之前有个中学老师每周都会来借满十本书,最近没见到了”。
阮愿很佩服他能够和读者说上话,慈良是比他晚一年进的图书馆,但显然比他对图书馆更加了解,也更有归属感。
他们到了山顶,没有时间休息,就又开始了下一轮的游戏比拼。
阮愿虽然被迫参与其中,但精神上始终游离在人群之外,吵闹和欢笑都与他无关。
刚开始入职,领导和年长的同事都会说他两句“要多笑,年轻人不要整天丧着一张脸,把活力拿出来”、“多和大家交流沟通嘛,怎么每次聚餐你都提前走了”之类的。
每次阮愿都是以“嗯”作为回答,但丝毫没有任何改变。久而久之,大家也放弃了。
阮愿是正儿八经考试考进来的,又毕业于名校,即便不受欢迎,也没有足以开除他的理由。
阮愿说不上多喜欢这份工作,但这正是他需要的。
阮家的人很难把手伸进来,而他如果没有工作的支撑,就会彻底成为依附于连沛的金丝雀。
他知道他和连沛不会有未来,他可以爱,但不能够全身心地依赖。
团建比上班要累,玩了一天在阮愿看来尴尬至极的游戏,以领导的豪言壮语作为结尾,回到市中心时是下午五点过。
阮愿给连沛发消息:我回来了。
阮愿:在哪吃饭?
他祈祷连沛千万不要让他回家做饭,如果真的让他做饭,他会在备忘录里再给连沛扣一分。
两分钟后,连沛发了个私房菜餐厅的定位过来,阮愿发了个笑脸过去。
连沛:有意见?阮愿:没有。
连沛:那你发这个阴阳怪气的表情干嘛。
阮愿又看了一遍,他没有点错表情:是微笑。
连沛:就是笑得阴阳怪气。阮愿:……
连沛又开始找茬:你就没点可爱的表情包吗?
阮愿从来不存什么表情包。但是他有一个朋友,叫奚昭然,是可爱的Omega,在聊天的时候经常会发表情包。
他点进他们的聊天记录,随便找了个表情包发了过去。
图片上是loopy,著名的女明星,眼睛弯弯,笑得露出牙齿,面颊还带着红晕。
但是他没注意到,loopy旁边还有一个线条对话框,里面有一只狗和一个喇叭的图案,然后叠加了红色的禁止符号。
连沛:你什么意思?
阮愿:不可爱吗?
他觉得挺可爱的啊。
连沛发来语音:“什么叫禁止狗叫?我是狗吗?你给我解释清楚!”
阮愿盯着表情包研究了一会,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
他心里想:你是挺像狗的。
但实际上,他选择了在两分钟内撤回表情包:不是,我发错了。
他重新发了一张,还是loopy,这次没有对话框了,图片上只有一只粉耗子,一只手娇俏地指着脑门在卖萌。
他前一秒想这次总没错了,下一秒点开连沛的语音,被Alpha的吼声吓了一跳。
连沛咬牙切齿:“你这是拐弯抹角骂我脑子有毛病?”
阮愿:“……别太敏|感。”
连沛:“你骂我,还怪我太敏|感?”
越说越错,阮愿不说了。
连沛还在继续说:“人呢?”
连沛:“不回我了?”
连沛:“你等着。”
阮愿自动翻译成一句句狗叫,叫起来没完没了。他打开导航,开车朝餐厅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