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属一中的高三校区在D市郊区, 占地面积百亩，一共三四千学生。
报道那天是个雨天，纵使商敬尤为学校捐了一栋楼，车到了学校附近的路上还是堵了个水泄不通, 是钞能力都无法克服的难题。
行李早早就送到了学校, 商敬尤几天前就去学生宿舍看了, 心疼的不行。
六人寝室，虽然有独立卫浴，但房间很小，还是上下铺，屋里就床和柜子以及一个桌子, 空调都是商总新捐的。
学校管理严格, 禁止带手机，想跟家里人联系只能插学生卡用宿舍的公用座机打。
商敬尤舍不得小鹤吃苦, 拿着手机就要跟学校领导再商量, 却被江鹤刃拦下来了。
“别的同学可以，我当然也可以。”小鹤还软软地抱过来，“没事，而且我不觉得苦啊。”
这是实话。
江鹤刃真不觉得有什么苦的，在他眼里这已经算是非常好的生活环境了。
商敬尤最终也只能尊重小鹤的选择, 收回了手机。
但现在要亲手把小鹤送进这个学校里去，商敬尤又开始心疼了。
“不然换个学校呢？出国留学也行啊。”
但小鹤却只是摇摇头, 自己扛过书包。
在商敬尤要下车送他的时候, 江鹤刃将他按回到车里。
只是到真的要走, 江鹤刃在伞下, 也有些不舍的转头。
“你……周日要是有空的话，记得来看我。”
这段时间以来, 他都习惯了每天都能看到商敬尤。
哪怕某一天商总工作忙，或者必须有去外地的事情，两人也能在晚上有时间的时候通个视频。
现在突然要有一周的时间不能见面，江鹤刃是有些不习惯。
可他后退两步，最终还是挥了挥手。
“我去上学了。”
商敬尤趴在窗户那儿，直到完全看不见小鹤的身影之后才重新坐回到车里。
车子隔了好一会儿才启动。
喻城一中是江鹤刃上过的最好也最严格的学校。
但到了D大附属一中，这里的严格让江鹤刃也有些不习惯。
早上六点半就要起来跑操，到晚上十点半下晚自习，十一点就要关灯。
室友都是原来附属一中的学生，是高考成绩不符合自己理想才来复读的，大家年龄相仿，倒是都很好相处。
只不过第一天，大家都要给家里人打电话，座机轮流用。
等江鹤刃洗漱完出来排队，排到他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了，他拿起电话来已经无法拨打出去。
江鹤刃愣愣站了一会儿，这才挂了电话爬上上铺。
黑暗中，室友相继睡去。
过了好久之后，江鹤刃才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第二天早上他比铃声更早起来，轻手轻脚地全都收拾好之后，等到宿舍一来电，室友们慌慌张张醒来，开始洗漱穿校服，江鹤刃先给商敬尤打去了电话。
对面几乎在铃声刚响的时候就接起了电话。
“小鹤？”
江鹤刃很轻地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松了口气，询问他开学有没有遇见什么问题，感觉怎么样。
江鹤刃小声都答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室友临走前不忘提醒他。
“早点下去吧，跑完快点去食堂抢位置，不然排队要排很久。”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了。
“小鹤去吧。”挂电话之前，商敬尤不忘补充，“要是在学校不开心一定跟我说，我有很多解决办法。”
小鹤要是想，他建个学校都不成问题。
江鹤刃忍不住笑了一下。
“嗯。”
但挂了电话之后，小鹤安安静静站在桌子旁。
舍友们都已经下去了，走廊上乱糟糟的，各个寝室的同学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学习生活。
江鹤刃也穿着校服——不是铭星中学那个商敬尤特意找著名设计师设计，又找自家高奢店的加工工厂赶制出来的跟要去秀场大杀四方一样的漂亮校服，是D大附属一中的校服。
普通的棉质布料，宽大的版型，背上印着学校的校训，前面印着学校名字。
做工非常一般，拿到手的时候还有很多线头。
是商敬尤拿着剪刀把线头都剪完，又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有没有问题，之后才洗好晾干净。
似乎衣服上还残留着熟悉的温度。
江鹤刃紧紧抿了下唇。
别的都很好，他其实很适应这种比较严苛的学校生活，或者说他甚至是有点儿喜欢的。
因为严苛不是只对他有要求，对老师，对同学，对学校，都很严格。
这里没有混混学生，哪怕坐在最后一排，上课的时候也都腰背挺直认认真真做着笔记。
也没有混日子的老师，高三六点半要起来跑操，老师六点就要到操场监督管理，以免学生出现问题。
不管是不是像有些人说的那样，这样严格的管理是在坐牢，是毁灭学生的创造力。
但在铭星中学待过两年的江鹤刃是真的很喜欢这种所有人都在努力的只有学习，不用考虑其他的环境。
这让他在拼尽全力奔跑的时候不会遇见莫名其妙的阻碍，不会听见有人在背后说“那个谁努力学习还学不会，真的好傻哦”。
只不过并不娇气的人被好好看护了这么久，终于被蜜罐泡得习惯了甜味。
他有点儿……想商敬尤。
.
挂了电话之后商敬尤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跑去学校把小鹤接回来。
但他走到门口，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了，却站立在原处。
小鹤是很能吃苦的人，而且或许江鹤刃自己也没发现，他其实是享受学习的。
抛开一切外部条件，江鹤刃从来没觉得学习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的专注度非常高，学什么都能沉下心来认认真真去学，不会半途而废。
只不过刚才在电话里，商敬尤听出来了。
小鹤很想他。
他也很想小鹤。
可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最终还是慢慢放下。
要让小鹤自己去飞啊，他会很喜欢那种把所有精力都付诸努力的感觉的。
事实也是如此。
第一周周日，商敬尤早早来学校，等着小鹤放半天假的时候，小鹤看见他还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
但第一个月过后，小鹤的表情已经只剩下了纯然的学习稳步进步的自信。
只不过转文转的时间还是太短，第一个月月考，江鹤刃的成绩在复读班里垫底。
这一次他没有让商敬尤给老师打电话，让老师不要公布成绩。
江鹤刃很坦然接受了自己倒数第一的排名，然后斗志昂扬地继续努力学习。
随后第二个月月考的时候考到了倒数第五。
“哎呀，有个题考试的时候没想起来，交卷的那一刻我想起来了！”他有些懊恼地在电话里跟商敬尤说。
没有因为一道题而辗转反侧，反复去后悔为什么做题的时候没有想起来。
他只是懊悔了一瞬，随后立刻自己就信心百倍地开口：“下次我肯定不会忘了！”
小鹤在像是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知识，正在向着他的目标大步前进。
他也正在变得越来越成熟。
小树苗离开了温室，正在风雨里茁壮成长。
期末考试，江鹤刃考到了全班第二十一名，正正好是全班中间。
两人约定好的，也是小鹤自己主动提的，要是能考到前三十名的话寒假就去北方滑雪。
但只去两天，稍稍放松两天之后就回来，小鹤还有课想补。
顺利达到自己给自己定下的目标，这趟北方滑雪之旅非常开心。
而从北方回来之后，他也收获了自己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官司打完了，要去小鹤自己的家看看吗？”
江鹤刃怔了怔，轻轻点了点头。
当时江爸妈买的时候是冲着房子距离一中比较近才买的，算是学区房，也是老小区了，楼从外面看比较旧，但有个中心花园，小区内风景还不错。
房子在三楼，因为楼下没有停车位，所以商敬尤把车子停在了附近的商场，两人走着来的小区。
到楼下恰好有一中的学生下辅导班回家，看起来跟江鹤刃年纪差不多大，骑着自行车到楼下的时候，楼上他的父母下楼来。
“哎哟宝贝上学辛苦了，今天咱们一家去吃大餐！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啊？”
一家三口笑着从江鹤刃身边经过。
江鹤刃转头看着，好一会儿后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搂了一下。
“宝贝上学也辛苦了，一会儿我们也去吃大餐啊。”
身边，他的男朋友这么说道。
江鹤刃回过神来，抿着唇笑了。
他确实失去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也不是不羡慕别人。
但感谢命运终究没有对他太坏。
在同样很疼他很爱他的人的陪伴下，江鹤刃打开了他迟来的礼物。
房子是毛坯房，在法院判决下来之后，商敬尤就让人将房子里的家具家电全都搬走了，装修也都能拆的拆，把江龙海那一家人在这个房子里留下的全部痕迹都涂抹干净。
这样小鹤回来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由的装修。
江鹤刃在房间里看着。
其实什么都没有，倒是干干净净的。
只不过或许是他一直以来就在心里设想过，也或许是最年幼的，他认为自己早就忘了的孩童的记忆其实也没有完全消失。
那些回忆就像他吃过的每顿饭一样，虽然他记不起来具体吃了什么，但那些食物还是化成了他成长的血肉骨骼，一直支撑他到现在。
江鹤刃感觉眼前的房子陌生又熟悉。
他在房间里，说着他希望这里有什么，那里有什么，还问商敬尤希望怎么装修。
当商敬尤笑着说：“这是小鹤的房子，小鹤想什么样都可以。”
可小鹤看着他，认认真真说道：“不，这也是你的房子，是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