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后, 忽然就下起雨来。
地面飞行器疾驰穿过密林，迷彩涂装上溅起细细一层水雾, 好似顶着一层薄纱无声行进。
这架地面飞行器不是他们来时用的那款老爷机，而是更轻便、静音，智能的新款机型，从“送人头小队”那里收缴来的，凌成尧熟悉机械，从几十架战利品中挑了最新最好用的型号。
对此，林牧想说：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小型飞行器的舱室不大, 满员只能乘坐六人，人在里面，就连喘气喘得大声一点儿, 都能把别人吵醒。
前排两位旁若无人地聊着天，就连最细微的语气变化都能被舱内的封闭环境放大再放大。
小铎：“……”
总觉得自己正在发光，而且还格外明亮……
终于，林牧回头看了一眼无声无息的后座，仿佛想确认这枚“发光物体”是否仍然健在。
小铎跟他对上视线, 立刻抬头挺胸，“我，咳！我挺好的！”
林牧故意扬起尾音“啊”了一声，手指尖尖朝小铎身后指指点点, “我是在看后窗。”说着将手搭上凌成尧的肩膀, 头微微一偏，转移了说话对象，“雨可真大。”
这话明显就是故意逗孩子玩儿，前面的窗户明明视野更好，他要看雨何必朝后转头, 可惜小铎的脑袋瓜子这会儿不太聪明，信了林牧的鬼话，顿时觉得自己更明亮了，自己看自己都觉得晃眼，恨不得找块红布把自己裹上。
哦，倒不是他喜欢红色，只是他对黑布有阴影，白布不吉利。
“咳……咳咳……”小铎静音久了，总觉得嗓子痒痒。
林牧又将话头抛到后座，“喝水吗？过来拿。”
小铎一边咳咳咳，一边扶着舱壁摸到前座，接住了林牧递过来的“薄荷水”。
林牧却不松手，稍用一点力道把他往前一拉，刚好将人带进前排最后一张座椅，“坐前面，方便说话。”
小铎坐下了。
小铎更煎熬了。
说什么方便说话？插不上嘴，根本插不上嘴。
还是喝水吧！
“嗝儿~”
一瓶水很快见底，小铎年纪小，容量也小，憋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就申请出去解决一下。
他们已经驶出降雨中心区，这附近只有嘀嗒嘀嗒的小雨，薄云后的太阳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飞行器找了个地势平缓的位置降落，刚一停稳，小铎就龇牙咧嘴地跑了出去。
啊啊啊！再不快点就要炸了！
林牧：“……他这是憋着了？”
凌成尧：“也可能是想趁机逃跑。”
“要不是看你一脸正经我就信了。”林牧用手指在凌成尧脸上不客气地戳一下，“啊对，如果举报走私成功的话，龙蛋会不会被一起没收？”
“按照标准流程，会把所有物品暂时扣押，清点过后再做处理。”
“那……？”
“扣押的前提是，他们找得到。”
林牧笑着眯起眼睛，戳在凌成尧脸上的手指原地打了个圈圈。
略带朦胧感的阳光透过舱门照进来，夹杂着从叶尖滴落的清脆雨声，两人在狭小的空间独处，似乎很适合说点废话。
林牧刚想开口，就听远处传来“哇”的一声。
是小渣男的声音。
林牧下意识要站起来，却在第一时间被凌成尧按住肩膀。
凌成尧道：“我去看看。”
不过没等他动身，“哇哇哇”的叫声又响起一串，这次听着比之前更清楚，不是遇到危险的惊叫，反而透着一股……兴奋？
林牧拍拍那只按在自己肩上的手，“走，去看看。”
凌成尧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飞行器，凌成尧先站稳，再回身将林牧抱下来，放在相对平坦干净的地面。
这时小铎已经在树丛后面冒了个头，冲两人招手大喊：“龙鳞！龙鳞！快来看啊！”
林牧和凌成尧对视一眼，跟了过去。
小铎将两人带到一个水坑旁，指着水中一枚盾形的灰白色薄片道：“就是这个！龙鳞！”
林牧：“这个水坑不会是你刚尿出来的吧？”
小铎脸蛋瞬间一红，“当然不是！”
凌成尧俯身将盾形薄片从水中捡了起来，小铎见状又“哇”了一声，“不能用手！亵渎神龙要遭天谴的！”
林牧没忍住，笑出声来。
如果凌成尧用手摸龙鳞就要遭天谴的话，那他不是刚出壳就遭天谴了？哦不，说不定还在壳里已经遭天谴了。
脑补中龙崽在蛋里的造型，是那种“心疼地抱紧胖胖的自己”。
小铎听到林牧笑他，认真道：“是真的啊！龙爪分会的麦克长老就是摸了龙鳞，没过几天就出事了，整个手都被烧焦了！”
凌成尧：“有天谴算我的。”
他捏着那枚盾形薄片，对着阳光看了看，灰白色的薄片像是表面覆着一层角质，深层是类似海边贝壳的珍珠质，带着淡淡流光，但远不如珍珠明亮，它虽然刚从水坑里捞出来，表面却没沾染一点泥污，像是带着某种保护层……从这两点来看，这枚东西确实像是龙族鳞片。
不过从光泽和质地来看，这枚鳞片和他常识中的龙鳞还是有些差距。
或许，留下这枚鳞片的龙已经奄奄一息，即将耗尽生命，或许，ta也只是某种“假龙”。
凌成尧更倾向于第二种情况，不过，在一颗确定有龙蛋存在的星球上，偶然发现了成体龙类的鳞片，这显然不是某种巧合。
他思考的时候，小铎还在一脸兴奋地四处查看，不断用脚拨开地上杂草寻找。
片刻后——
“哇啊啊啊！还有！”
杂草堆的石缝中，果然嵌着一片灰白色的反光。
小铎嘴里念着“神龙保佑”，跃跃欲试地伸手出去，又缩回来，看向凌成尧，脸上仿佛写着“一个人遭天谴总比两个人强，你说是吧？”
凌成尧捡起第二枚鳞片，几人继续寻找，接连又找到了三枚。
凌成尧将鳞片在掌心排列整齐，对林牧道：“从形状和大小判断，是来自腹部的鳞片。”
林牧要伸手去拿，被小铎“哇”的一声制止，“不行啊美人儿！他已经遭天谴了，你可不能再出事儿了！”
“否则就没人带你逃出去了对吗？”林牧说着，已经拿起一枚鳞片。
小铎发出一声哀嚎，使劲在胸前比划，改口道：“你们快祈求神龙原谅，神龙宽宏大量，万一不跟你们计较也是有可能的，快快，心诚则灵！”
林牧语气浮夸：“啊~原谅我吧！神龙！”
凌成尧嘴角可疑地动了一下。
林牧用胳膊肘顶他，“快点，我都说了，心诚则灵。”
凌成尧无奈开口：“原谅我吧，神龙。”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话音刚落，林中刚好掠过一阵风声。
“哇！我想起来了！”小铎继续一惊一乍。
林牧：“……”
这孩子是变异成青蛙了吗，现在说什么都带个“哇”。
小铎一激动，抓住了林牧胳膊，“就是我之前爬管子的时候，不是听见那帮长老说话了吗，我突然想起来，当时他们提过这个。”
凌成尧默默向前半步，抬手，像拨走带刺的树枝一样，将小铎的手从林牧身上拨开。小铎说得激动，并没注意到这点细节，继续道：“是哪个长老说的来着……？炉长老？记不清了，反正他说，想要退役神龙，所以你们懂了吧！他们已经把龙蛋弄来了！现在这里又有龙鳞！”
“且慢。”林牧掌心盖住飞机帽，“退役神龙？”
你们奉龙会怎么回事？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槽点太多，都不知道从何吐起。
“啊？我没说过吗？”小铎挠挠飞机帽，因为是头盔临时改的盗版飞机帽，挠起来总有些“咯吱咯吱”的响声。
“没有。”林牧真想把这熊孩子倒提起来，甩一甩他的脑子，看是不是进了水，“你把你被抓之前的事跟我完整说过两遍，但刚好忘了告诉我这一点点细节。”
林牧在“完整”和“一点点”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小铎把脖子一缩，“嘿嘿嘿”地一笑，捂着脑袋后退两步，“我年纪小，脑子还没发育好，脑壳里的脑仁儿还没核桃大，您就见谅一下，重点是神龙啊！”
就是这个“神龙”才最有槽点，林牧头上仿佛冒出一排省略号，槽道：“你们不是信仰神龙吗？”
小铎真诚点头，大大的眼睛闪着信仰的光芒：“对啊！”
“你们奉龙会的一大目标不就是寻找神龙，而且一直没找到吗？”
小铎再次点头：“对啊！”
“那这个神龙是什么情况？”
“哦，你问这个啊，当时让你入会你没入，所以不知道也不奇怪。”小铎明明仰着头，却仿佛在俯视愚蠢的凡人一样看着林牧，“这个神龙不是那个神龙，信仰是用来追寻的，现实是用来践行的，龙蛋你也是见过的，那种宝贝疙瘩总不能凭空冒出来吧？得生出来啊，所以，肯定得先有神龙，才能有龙蛋啊，这是常识。”
林牧：“……”
常识是吗？不好意思，我就不巧认识一颗龙蛋，不是生出来的，而是凭空冒出来的。
仿佛为了烘托气氛，蛋挞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我是爹爹生出来哒！]
林牧：“……”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接着就听到一颗小巨蛋的声音在他脑子里滚来滚去，仿佛要把大脑皮层碾平。
林牧：“……”
说话就算了，滚动的声音到底是怎么跑到脑子里的？？
在这边进行“温馨美好”的亲子交流时，小铎还在喋喋往外倒着他的“常识”，比如会里常说的“感恩神龙”和“赞美神龙”，通常情况下“感恩”是对不存在的那位神祇说的，“赞美”则主要针对现实维度。
林牧一边被某颗该减肥的胖蛋在脑子里滚，一边听着这些xie教常识，只觉脑仁儿嗡嗡直响。
所以说，奉龙会的信仰很接地气，这帮邪-教分子很明白，所谓信仰是用来画大饼的，实打实的生意才能留住教众。
同时也说明，奉龙会内部很清楚，他们所谓的神龙并不是真正的“神”，所谓龙蛋也没有什么“神性”，只是披着七彩外衣的特殊商品。
林牧消化完这些常识，和凌成尧对视一眼，算是简单交换意见，又问小铎：“既然你很清楚，这个所谓的神龙并不是神，只是一种稀有生物，那你刚刚那么激动干嘛？单纯是在奉龙会待得久了腌入味儿了？”
小铎：“我没说过吗？”
林牧：“……”
不然还是打一顿吧？
小铎：“神龙虽然不是真的‘神龙’，不能直接创造奇迹，但它们是神在人世间的仆从，向这些神龙许愿，真正的神龙就能听见，如果你足够虔诚，祂就会实现你的愿望，真的，已经有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实现过了。”
林牧：“……”
所以按你的说法，你们不但把神龙的仆从抓了，让它们生蛋，卖蛋赚钱，甚至把孵化失败的龙崽做成周边再赚一波，其中还包括各种食品补品……就这样那些神龙仆从还愿意帮你们带话给真正的神龙让祂帮忙，而这个莫名其妙的神龙居然还真的帮了？
双赢对吧？奉龙会先赢一次，然后再赢一次，赢麻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个所谓神龙还真是一条绝世圣母龙，乐山大佛下来让祂上去盘着得了。
“所以我们去找神龙吧！”小铎再次激动拉起林牧胳膊，“虽然是退役神龙，也比龙蛋值钱多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哎呀快快快！”
这次凌成尧直接拎着领子把熊孩子扯开，错一步站在他在林牧之间，声音平淡无波落下，“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拦着。”
小铎看看他，又看看林牧，萎蔫地“哦”了一声，“那我们现在干嘛？吃午饭吗？”
可见在小渣男心里，吃饭的重要性仅次于xie教信仰。
凌成尧拉住林牧手腕转身，“按原计划进行。”
小铎从后面跟上：“啊？不再找找吗？神龙可能就在这附近呢？多捡几片龙鳞也好啊，你是不知道，这在会里可值钱了！”
凌成尧不理他，径直朝飞行器走去。
他又道：“直接去基地吗？就咱们三个人？直接杀过去吗？咱们现在具体什么计划？需要我做点儿什么？”
凌成尧打开舱门，先将林牧托抱上去，回手又抓着领子把小渣男往上一拎一甩。
小铎“咕咚”滚入座位，大头朝下听见凌成尧说：“举报奉龙会走私原生蜂蜜。”
啊？
不是吧？
还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