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衡默默走出卧室,站在走廊里,时而静立时而徘徊,又一次彻夜未眠。一半时间是在忏悔,另一半时间是在思考挽救的办法。
他想赎罪,但不知该如何赎罪。他已经对苏默造成莫大的伤害,再纠缠苏默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可他又不愿离开,因为他知道他一旦离开,就将永远失去赎罪的机会。
第二天早晨,时针刚刚指向七点,卧室门内就传来“咔哒”一声,门被本体打开,紧接着,一道英挺的身影就走了出来。
楚亦衡猛地抬头,睁开遍布着血丝的眼睛,望着那道身影,一时间竟—忘记了呼吸。
苏默身穿一件深灰色立领毛衣,搭配着白色节。衬衫与黑色长裤,显得白皙的皮肤愈发透亮。深潭般的黑眸也恢复了神采,只轻瞥了楚亦衡一眼,就没再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脚步声不再虚浮,而变得坚实且富有节奏。苏默走进洗手间,关门洗漱,再次出现在楚亦衡面前时,除了仍稍显苍白的脸色,整个人从上到下已焕然一新,与前几日的那个只能躺在床上的病人判若两人。
楚亦衡走上前去,想要帮苏默整理衣领。苏默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绕过楚亦衡,从零食柜里拿出一个面包,三下两下吃进嘴里,再掏出几个药瓶,逐一拧开,吃药,喝水。
楚亦衡看着他饮鸩止渴般地咽下一颗颗药片,眸色愈发晦暗。倘若长期维持这样的药量,身体恐怕会先于精神垮塌。而苏默本人却对此毫不在意,仿佛为了当下的行动与思考能力,他愿付出一切代价。
所有的药都吃过一遍后,苏默径直走向玄关,穿上大衣,将手机、信用卡和钥匙串放入口袋,伸手压了压防盗门的门把。
不出意料地,门没有打开,他依旧处于被囚禁的状态。楚亦衡沉默半晌,最后还是为他打开—门锁并推开了门。
和昨天一样,苏默走在前方,楚亦衡紧跟在后面。不过今天苏默并没有直接走出院门,而是先来到车库将车开出。
楚亦衡瞬间警惕,迅速开车跟了上去。为了苏默的健康,他可以退让,可以给苏默自由,但并不允许苏默抛下他远走高飞。然而一阵紧张的跟踪与追逐过后,被追的人却主动驶入一片停车场,停稳后就下了车。
停车场周围矗立着几座大厦。苏默环视四周,将目光定在其中一座上,迈开步子向目的地走去。楚亦衡沿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这才恍然大悟:那里正是苏默所属俱乐部的办公楼。
本着寸步不离的原则,楚亦衡大摇大摆地跟着苏默走进大厦,来到俱乐部。也许是因为,无他进得太过理所当然,路上、前台、走廊竟无一人上前阻拦他这个外人,让他一路跟到内部会议室,差点就要坐在苏默的座位上替苏默开会。
苏默稍微转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出个任将去。”
苏默亲自发话,楚亦衡就只能耸耸肩,麻溜地滚出了会议室。他时而在走廊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时而贴在门边试图向里,—文任面探头。
此时一位身着职业装的女性抱着一沓文件急匆匆地跑进了会议室,像是在送会议资料,出来时恰巧和他撞了个正着。
“你是……苏默的中学同学?”对方很快就认出了他,“楚亦衡?”
“对。”楚亦衡也认出这位就是几日前饭局上坐在苏默身边的人,被苏默唤作“王姐”,是苏默的监护人兼经纪人,于是寒暄道,“王姐,幸会。”
“你……”王姐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楚亦衡,又转头看了看会议室,最后转回来,试探性地问,“在和苏默同居?”
不愧是职业经纪人,一瞬间就能看穿人心。楚亦衡也不打算隐瞒,便坦然承认:
“是。”
王姐敛起笑容,绷着脸,严肃道:
“你跟我过来,我有话问你。”
王个任将姐把楚亦衡带进另一间会议室,关上门,没有请他入座,而是直接质问道:
“你们认识多久了?”
“十二年。”楚亦衡自觉挺胸站好,像是初次见家长,“从中学时期开始,但是他后来突然不告而别,而且失忆了,我就只好重新追求他。”
王姐不置可否,也并未对“不告而别”和“失忆”作出评论,继续问:
“那你知道他有双相情感障碍吗?”
这句话就如一记猛击,狠狠地砸进了楚亦衡的心里。但他早上刚看见过苏默吃药,对此早有心理准备,未显太过惊讶,团只是沉声回答:
“入止知道。”
王姐抿起双唇,用锐利的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片刻,轻叹一口气:
“不瞒你说,他情绪很不稳定,有可能会伤害你,或者伤害他自己。你自己看看你的额头和手腕,伤口都还肿着,还有脖子上……”
话音未落,王姐脸色骤然变得铁青。她急忙拽开楚亦衡的衣领,看到他脖颈处青紫交错的勒痕。
“苏默是不是又冲动……”
“不对。”楚亦衡轻轻按下王姐的手,用响亮的话语打断道,“他没有冲动。冲动的人是我。我对他的伤害远比这些严重得多。无论他想怎样报复我,我都理应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