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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铭静止在原地,短暂的沉默之间,池镜先开了口,他对余闻嘉说:“我跟丁铭本来打算出去吃饭的。”
余闻嘉点了下头,问:“现在呢?”
池镜笑了声:“你说呢。都说了是‘本来’。”
他俩说着话,丁铭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墙上的“囍”字上——余闻嘉出现在这没什么奇怪的,但是这个“囍”字出现在这就非常奇怪,而且已经不是奇怪了,简直就是诡异。
他现在稀里糊涂的,能抓住的重点不多。
丁铭指了指墙上的那个“囍”字,问池镜:“这是干什么?新流行的婚庆风装修?”
“啊。”池镜点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今天刚竣工,我妈总设计师。”
“别他妈跟我开玩笑了你,”丁铭说话声调高了一个度,“这啥啊?你房子租出去给人当新房了?”
结婚的事迟早要告诉丁铭,丁铭今天过来,池镜就已经预备好通知他了。
“我自己的房子当然是我自己的新房。”池镜说。
余闻嘉看了池镜一眼。
丁铭脸上的肌肉一抽,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先坐,等我一会儿,有样东西要给你。”池镜对丁铭说。
池镜说着走去了书房,丁铭看向余闻嘉,人还是懵的:“闻嘉,他刚说什么?你听清没?”
余闻嘉应了声:“嗯。”
“他说这是他自己的新房,他说的是这话吗?”丁铭现在不仅怀疑人生,还有点怀疑自己的听力。
说话间,池镜已经拿着要给丁铭的“东西”从书房里出来了。他手上拿着一张请柬、一盒喜糖,走过来往茶几上一放,跟丁铭说:“等会儿别忘了带走。”
丁铭在原地顿了三秒,随即走过来打开请柬看了一眼——
[诚邀丁铭先生参加
新郎:余闻嘉&新郎:池镜
结婚典礼·敬备喜宴
婚礼时间/Time:20xx年12月18日
婚礼地址/Address:蕴蓝公馆]
丁铭猛地抬头看向池镜,随即视线又转向余闻嘉,表情错愕。他没说话,又立马低下头去看请柬。
[新郎:余闻嘉&新郎:池镜]
——丁铭的眼睛钉在这一行字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过了半分钟他才重新抬起头,看着池镜,手指在请柬上:“……你?你跟闻嘉,结婚?”
池镜点了点头。
“你们……”丁铭此刻组织语言有点困难,“不是……你俩,你们……啊……?”
池镜走过来抽走他手里的请柬,合上后放回了茶几上,“一会儿再说这事儿,我要吃饭了,菜都凉了。”
池镜爬了一下午的山,肚子早就饿了。想到余闻嘉做的那一桌子菜,他现在被馋虫折磨得有点难受。
“镜哥。”余闻嘉叫了声。
池镜看向他。
“我先走了。”
“怎么了,医院那边有事?”
“不是,实验室那边。有老鼠跑了,我回去抓老鼠。”
池镜愣了一下:“……啊?”
余闻嘉刚才在浴室接到了实验室学弟打来的求助电话,说是准备开胸取心脏的小鼠越狱了,现在满实验室找也找不到,别的没什么,就怕小鼠逃窜在外,咬坏实验室仪器的电线。
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余闻嘉是抓鼠高手,找老鼠一找一个准,也一抓一个准。这实验室的人都知道,所以人家实在没办法了,才来向他求助。
“学弟用来做实验的小鼠,”余闻嘉跟池镜解释,“越狱了,我回去帮忙抓一下。”
池镜“噗嗤”一笑:“怎么还要你去抓?”
“我抓老鼠厉害。”
池镜低头笑了一会儿,抬头道:“那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你去吃饭,我走了。”
余闻嘉没让池镜送他,跟丁铭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余闻嘉跟丁铭道别那会儿丁铭还在看请柬,闻声抬头应了一声,等他回神,余闻嘉已经关上门出去了。
丁铭刚才压根没听余闻嘉和池镜说了什么,他一直在反复确认那张请柬上的名字。池镜和余闻嘉说话的间隙,他已经有点缓过来了。
池镜走去餐厅。
丁铭拿着请柬跟过去。
池镜盛了两碗饭,丁铭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卖相这么好,肯定不是池镜做的。
“这菜是闻嘉弟弟烧的?”丁铭问了句。
“嗯。”池镜把饭碗放他面前。
池镜猜丁铭应该跟池明一样,大概率不会相信他和余闻嘉会谈恋爱,一会儿估计有的是话要问。
可丁铭接下来的反应却跟他预想的不一样。
“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丁铭捏着请柬在池镜面前晃了晃。
池镜抬眸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神有点奇怪,丁铭挑眉道:“怎么了,这还不让问啊。”
这会儿池镜才意识到,让丁铭觉得意外的好像只是他和余闻嘉突然结婚这件事,而不是他们在一起这件事。
池镜沉默着,丁铭忽然又问:“你俩不会是上学那会儿就在一起了吧?”
池镜愣了一下,眉心蹙了起来:“怎么可能。我出国的时候他才刚成年,想什么呢。”
丁铭笑了声:“那倒是我想远了。我看你那时候宠他宠得挺厉害,快赶上你亲弟了。”
池镜心里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他本来还没决定要不要跟丁铭坦白假结婚的事,眼下的情况似乎不坦白也没事,少一个人知道实情,这件事就瞒得越严实。
如果丁铭没说刚才那些话,池镜可能真的不一定会告诉他实情。
池镜垂眸沉思片刻,开口道:“我跟他是假结婚。”
丁铭抓着筷子的手一顿,刚刚平息的大脑,又开始燃烧。他嘴巴一张一合,卡壳了一样,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屋里静得只剩下池镜吃饭的声音,丁铭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铭放下了筷子,表情变得严肃:“到底怎么回事啊?”
“说来话长。”
“你别长话短说,说清楚了,详细说。”
池镜跟丁铭坦白了一切,但他似乎不是为了坦白,只是为了撇清,撇清被丁铭误会的他和余闻嘉之间的关系。
他好像只是为了告诉丁铭,他跟余闻嘉清清白白。
因为池镜告诉了丁铭整件事的原委,也因为丁铭不像池明那样熟悉余闻嘉和池镜之间的亲疏关系,所以池镜和余闻嘉形婚的决定在丁铭那儿倒显得挺合乎情理。
丁铭不那么敏感,同时也是个局外人,很多事他看不清。
“所以你俩将来都不打算结婚,他又想给你帮忙,然后为了在老太太那儿有个交代,你俩就这么凑一块儿了?”
池镜点了点头:“不愧是当老师的,概括能力确实强。”
“还有心思跟我说笑呢,这么大的事,你就不怕以后兜不住?”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家长那边都已经知道了。”
丁铭啧了一声:“合着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呗,今天我要不来,你是打算结婚那天再通知我?”
“对了,婚礼你还请谁了?”丁铭问,“不会我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没请谁,就你,还有仇亦。”
“就我俩?没别人了?”
“人多了兜不住。”
“你也怕兜不住……这么说我对外还得帮忙瞒着是吧?”
“嗯,是。”
那天池镜跟丁铭聊了挺久,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
丁铭走后,池镜给余闻嘉发了条微信,问他:小老鼠抓着没?
余闻嘉:抓着了。
池镜:厉害。
过了大概两分钟,余闻嘉发了个微信自带表情:[得意/]
之后几天,余闻嘉都没再有时间去池镜家。这天余闻嘉值班,晚上夜查房,今天他跟另一位住院医师值一线班,本来应该跟着住院医一起下病区,但住院医下午跟了一台手术到现在还没结束,他就卡着平时的时间自己去了。
余闻嘉这一晚上没怎么消停,齐教授前两天刚接手的一个病患,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晚上频发心绞痛,紧急带去急诊检查,然后送ICU上了主动脉内球囊反搏泵,折腾到凌晨两点多。下半夜也基本没什么时间休息,值班室一会儿一个电话,一直在处理患者。值一线班就是这样,随时都是待命状态。
早上下夜班后余闻嘉跟着去查房,查完房回办公室写医嘱,转眼一上午就过去了。忙起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他趁着午休时间补了会儿觉,下午又跟了一台主动脉瓣膜置换手术,一点开始手术,晚上五点半结束。
这个点下班算早,余闻嘉收拾完刚出医院,就给池镜发微信,问他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通常情况下,池镜有空才会回复,没回的话,余闻嘉就会自己去超市买菜。
池镜明天要去外地参加一场领事工作年度交流会,参完会第二天还要去国外。交流会在明天上午,助手订了今天晚上的机票。余闻嘉给池镜发消息的时候,池镜刚从单位回来,正在家收拾行李。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回国快半年了,池镜方方面面都有改变,之前他不常用微信,听到消息提示也不敏感,会下意识忽略,除非是电话提示声,他才会即时看手机。
如今他对消息提示音变得敏感,尤其是傍晚这个时间点。
余闻嘉不常在微信上找池镜,两人之间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基本都是在余闻嘉下班的时间段。余闻嘉平时很忙,池镜老早之前跟他说过不用来帮他做饭,自己可以在单位食堂吃,一定按时三餐,好好吃饭。
然而说了没用,余博士喜欢先斩后奏,他每次问池镜想吃什么就是象征性问一下,到饭点了给池镜发个消息,通知他家里有饭,不给池镜留余地。
池镜不是不清楚,余闻嘉的乖都是假象,他其实骨子里非常强势。
池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余闻嘉:今天要吃什么?
池镜直接给余闻嘉打了个电话,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床上,一边跟他通话一边收拾行李。
“我明天出差,一会儿就去机场了。”
“不在家吃饭?”
“嗯,上飞机吃。”
“出差几天?”
算上出国的日子,池镜说:“估计要五六天。”
距离他们结婚的日子也就不到十天的时间,池镜出差一周,回来没几天就要婚礼了。
“什么时候去机场?”余闻嘉问,“你现在在哪儿?”
“在家收拾行李呢,”池镜看了眼墙上的钟,“差不多六点四十走。”
时间还够。
余闻嘉立刻乘地铁回了趟学校。从宿舍出来后,他本来想直接打车去池镜家,一想下班晚高峰路上肯定堵,就还是坐了地铁。
这个点哪哪儿都堵,路上堵车,地铁站堵人。十二月份,天气已经很冷了,余闻嘉愣是在拥堵不堪的地铁里挤出了一身汗。
为了省时间,池镜的助手直接打了辆车来接他,还提前到了。
六点二十分,池镜接到了助手的电话。
“池处,我已经到了,在小区门口。”
“好,我马上来。”
“需要我帮忙拿行李吗?”
“不用。”
池镜下楼的时候,余闻嘉刚从地铁口出来。
地铁站离池镜住的小区还有五六百米的距离,余闻嘉直接跑了过去。
池镜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助手上前来帮他拿公文包,手伸过来的一瞬间池镜瞥见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池镜晃神了两秒——
从决定跟余闻嘉结婚到现在,他完全没想到婚戒这一茬。
“小飞。”池镜叫了声。
“哎。”陈逸飞转过头。“怎么了池处?”
“结婚了?”池镜垂眸看着他手上的戒指,“之前没见你戴戒指。”
陈逸飞摸着脖子腼腆一笑:“还没呢,刚订婚。”
池镜点了点头,问他:“你的戒指是定制的还是直接买的?”
“定制的。”陈逸飞打开后座车门,“怎么了池处?”
“定制的话,工期大概多久?”
“我这个好像是半个多月吧。”
“这么久……”池镜垂眸沉吟片刻。距离婚礼也就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定制的话肯定来不及,等他回国再买,时间也有点紧。
这么想着,池镜决定这次出国就把婚戒给买了。
池镜刚坐进车里就接到了余闻嘉的电话。
“闻嘉?”
“你还在家里吧。”余闻嘉的声音有点喘。
“刚上车,怎么了?”
“你上车了?”余闻嘉在小区对面,隔着一条马路看到小区门口的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他看到了坐在后座的池镜。
人行道的绿灯亮起,余闻嘉来不及说什么,穿过人行道,穿过熙攘的人流,奔向马路对面。
“闻嘉?”
电话那头只有“呼呼”的杂音。
池镜举着手机无意识间转了下头,然后隔着窗户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逆着人流,步履急促,朝这边跑来。
池镜看着窗外一愣,司机启动了车子,池镜立马开口:“师傅等一下。”
池镜按了下车窗,片刻的工夫,余闻嘉已经来到他面前。他站在车外,很重地喘着气。
“……怎么了?”池镜有点愣。
余闻嘉缓了口气,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雾蓝色的丝绒戒指盒,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两枚银白色的对戒。
池镜看着戒指一愣,他身后的助手陡然睁大了眼睛。
这两枚对戒余闻嘉很早就定了,前天店里刚通知他去拿。前两天他一直没空给池镜,本来打算今天给,但池镜马上又要出差。池镜要外出一周,他不想再等那么久。
余闻嘉把尺寸偏小的那枚拿了出来,池镜还在愣神,余闻嘉开口道:“试一下婚戒合不合适。”
池镜回过神,抬眸看了他一眼。
“手。”余闻嘉说。
池镜愣了片刻,把手伸出了窗外,余闻嘉轻轻握住,把戒指套进了他的无名指——严丝合缝,尺寸合适。
“既然合适,就戴着吧。”余闻嘉说。
池镜还要去机场,余闻嘉不想耽误他赶飞机。
“我走了,下周再见。”
池镜甚至都没来得及说什么,余闻嘉就转身离开了,折返回那条他刚刚走过的人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