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的烟花不算特别漂亮, 只放了一会儿就停了。
围观的人在城楼上等了一会儿,最后离开的时候都不大尽兴。
“还想看吗?”周岸问季浮沉。
“你不会也买了烟花吧?”季浮沉一脸惊讶。
周岸笑了笑,“没有, 我是想着你若是还想看,明年再带你来。”
季浮沉闻言不由失笑,而后看向荣宝道:“荣宝肯定喜欢, 明年带他来看。”
荣宝听了高兴不已,问道:“明年是……什么时候?”
“明年就是……”周岸想了想,解释道:“等天气暖和过完春天和夏天, 再到了秋天冬天, 在过完年就到上元节了。”
荣宝扒着手指头不得其法的算了算,感觉还挺久的。
三人下了城楼后,街上依旧很热闹。
街边不少商贩,有卖花灯和各类小玩意的,也有卖小吃的。
周岸走到一个烤地瓜的小摊旁边,买了一大一小两只烤地瓜,大的给了季浮沉, 小的给了荣宝。
这地瓜烤得很透,掰开以后香味扑鼻。尤其这会儿天气冷,热腾腾的地瓜拿在手里又暖和又好吃, 令人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季浮沉先是帮荣宝把烤地瓜扒了一半的皮, 又裹了块布巾防止他烫手, 这才顾得上自己吃。
“别烫着了。”周岸一手帮季浮沉把面具摘下来,又帮他掖了掖围巾。
“你吃吗?”季浮沉朝周岸问道。
周岸原本想摇头, 不知想到了什么, 转而道:“你先吃。”
季浮沉闻言便咬了两口,这才递给周岸, 周岸见状低头在他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大口。
“好吃吗?”季浮沉问他。
“嗯。”周岸咂摸着嘴里的烤地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微微有些泛红。
他们沿着街边往前走,不多时又遇到一个煮馄饨的摊子,周岸便拉着他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你说人家上元节出来,都干什么呀?”周岸朝季浮沉问道。
“人家?哪个人家?”季浮沉不解。
“就是……人约黄昏后那些。”
“他们大概也是看看烟花吃吃东西吧。”
季浮沉也没有谈过恋爱,怎么会知道那些谈恋爱的人都干什么?想到这里,他趁着等馄饨无聊,顺手打开了系统的问答功能,在里头输入了这个问题。系统给出的搜索结果非常简短,但信息量却很大。根据系统的回答,大部分小情侣都会做的事情包括但不仅限于牵手、拥抱、接吻、吃饭、逛街以及……
他对照这个回答带入了一下,发觉自己和周岸只做到了“吃饭”和“逛街”这两条。不过他们还不算是情侣,这个回答不适合应用到他们身上。
“想什么呢?”周岸见他表情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季浮沉收回思绪,偷偷看了一眼周岸。
周岸这会儿已经把面具摘了,桌上油灯的光线将他的脸勾勒得轮廓分明,看上去还是挺赏心悦目的。季浮沉心道,若自己喜欢男人的话,其实周岸真的是个不错的对象。可他在性.取向一事上毫无头绪,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男人,就更无法判断自己对周岸的情感了。
“大当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想跟我成婚啊?”
“这哪有为什么,就是想啊。”周岸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我知道你待我很好,但是我不知道……算了。”季浮沉觉得这个话题有些难为情,也不好意思继续聊下去了。
周岸却听出了他话中的犹疑,开口道:“我想一辈子待你好。”
他这话说得郑重,季浮沉听了只觉得脸颊发烫,几乎不敢抬眼看他。
荣宝不大能听懂两人在说什么,一脸满足地倚在周岸怀里啃他那个没啃完的地瓜。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我啊。”
“我没什么……”季浮沉闷声道。
就在这时,店家将两碗馄饨端了上来。周岸又找对方要了个小碗,打算从自己的碗里舀出来两个给荣宝,却被季浮沉将那个碗拿走了。
“我吃不完一碗,烤地瓜都快吃饱了。”季浮沉说着从自己碗里舀了两个给荣宝,又舀了小半碗给周岸,自己碗里只剩下几个。
周岸坐在一旁一脸笑意地看着他,眼底满是不加掩饰地温柔。
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其中夹杂着咒骂和惊叫。荣宝听了这动静吓了一跳,赶忙往周岸怀里钻,看起来有些害怕。
“怎么回事?”季浮沉抬头看向了嘈杂传来的方向。
但夜里光线本就暗,再加上街上人太多,他离得有些距离什么都看不到。
“别管他们,估计是吵架呢,先吃馄饨。”周岸道。
季浮沉闻言便点了点头没再理会,可他刚吃了一口,就听到那边又传来了几声尖叫。
这一次,周岸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他起身望向嘈杂传来的方向,一手将荣宝护在怀里,另一手按在了长刀的刀柄上。
就在这时,他借着街上灯笼的光影,隐约看到不远处,有个喝得醉醺醺的人手里似乎是握着一把刀,一边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手里的刀则毫无目的往路边的人身上招呼。
“你在这里等我……算了,你还是跟在我身边吧。”周岸将荣宝递给了季浮沉,而后朝那个摊主道:“馄饨给我看着,一会儿再回来吃。”
那摊主听了连连点头。
随后,周岸一手护着季浮沉和荣宝,一手拎着未出鞘的长刀,大步走到那个醉汉身边,一刀柄砸在对方后颈,将人直接砸晕了过去。
“好!”众人齐声叫好。
周岸上前检查了一下那人的状况,朝两个围观的壮汉道:“劳烦两位兄弟找条绳子捆上,把人送到县衙吧。”
那俩人闻言忙应声照做,绑了人后便拖着送去了县衙。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人喝成这样。”季浮沉道。
“他手里拿着的刀是军中制式,我此前在流寇手里见过。”周岸说。
季浮沉一怔,“你说这人是流寇?”
“如今只怕这城中有不止一个这样的人。他们若是不犯事,伪装成百姓,只怕谁也认不出来。”周岸道。
季浮沉叹了口气,心道往后县城只怕也不安全了。随着边城战事越来越吃紧,不止是祁州这地界,只怕所有地方都会渐渐显露出这样或那样的问题。
两人回去吃完了馄饨,没继续在街上逗留,而是回了客栈。
周岸订了一间上房,房间看起来还算不错,而且里头烧了地龙,很暖和。
荣宝晚上太兴奋,这会儿累过了头,回来的路上就趴在周岸肩膀上睡着了。回到客房后,周岸帮他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便将人放到了榻上。
“还在想街上的事情?”周岸看了一眼季浮沉。
季浮沉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不安。
“放心,外头再怎么乱,我也会护好你们的。清风寨现在那地方,是所有寨子里最安全的,哪怕有人打过来,要想攻下那里也不容易。”周岸说。
季浮沉闻言有些惊讶,问道:“你是因为这个,才让我去的清风寨?”
“算是,但不全是。”周岸走到榻边坐下,牵住了季浮沉的一只手。
季浮沉稍稍有些不自在,却没躲开。
“我要在那边待很久,我想见到你,只能把你哄过去。”
“哄过去?”
周岸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我就是处心积虑,这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他话说得这么坦诚,季浮沉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待洗漱完躺下后,季浮沉还在想他方才的话。
“你今天晚上问我的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季浮沉说。
“就是说到成婚的时候,你说你不知道什么?”周岸问。
季浮沉有些不好意思同他聊这个话题,便道:“算了。”
“怎么就算了呢?你什么都不说,我会胡思乱想。”
季浮沉犹豫了一会儿,问他:“你是……你怎么会想和男人成婚的啊?”
“因为你是男的啊。”周岸理所当然地道。
季浮沉听了这话,面颊又止不住有些发烫。
“他们都说从前你不好男.色……”
“我从前就不好.色,男.色.女.色我都不好!”
“那你怎么突然……”
“突然想跟你成婚?”
“嗯。”
“也不是突然,我想了很久,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周岸认真回忆了片刻,又道:“你刚来凤鸣寨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有趣,总想逗你,时不时就想见到你。后来看你和赵路他们走得近,心里还会酸溜溜的……”
季浮沉想了想,心道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看到对方和旁人在一起会吃醋,会不高兴。可他对周岸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啊,周岸和旁人走得近,他好像也不怎么介意。
“还有呢?”季浮沉问。
“还有就是……总想和你亲近。”
“亲近是哪种亲近?”
“就是……想接近你,想……那个……咳……”周岸被他这么直愣愣地当面问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个?”
“也不是那个……咳。”周岸生怕季浮沉觉得自己是个好.色之徒,忙解释道:“就是想和你离得近一点,偶尔会……偶尔会想亲……亲你。”
周岸最后那两个字说得含含糊糊,但季浮沉还是听出来了。他思考了一会儿,心道如果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那肯定会想做这些事情吧?
他从未对周岸生出过这样的心思,那是不是证明他确实不喜欢周岸呢?
季浮沉心情有些复杂,很想从混乱中理出一些头绪,却觉得一颗心反倒更乱了。
“要不……你亲我一下试试。”季浮沉突然开口。
他觉得,如果自己不反感周岸这样的亲近,那就说明他们之间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你说什么?”周岸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浮沉转头看向他,小声道:“你亲我一下,试试看。”
周岸闻言脸唰的一下红了,几乎不敢去看季浮沉的眼睛。
“我……”
“算了,当我没说。”
“别,我亲。”
周岸两手抓住季浮沉的手臂,慢慢凑近了对方。
季浮沉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不知为何便觉心跳有点快。眼看周岸越靠越近,近得连呼吸都与他交缠到了一起,他便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在两人的唇即将贴到一起时,周岸却忽然放开了他,起身夺门而出。
季浮沉:……
周岸这是怎么了?
他摸了摸自己怦怦乱跳的心口,只觉这感觉还挺陌生的。
门外,周岸捂着鼻子在走廊上踱了几步,却没离开太远,他不放心把季浮沉和荣宝仍在房里,哪怕一会儿也不行。好在这时有个伙计经过,他便让对方去给他弄了点凉水来。
伙计不明所以,把水送来之后,才发现周岸流鼻血了。
“公子,你是不是上火呀?”那伙计问道:“要不要让厨房给你煮一碗清火茶?”
“不必麻烦。”周岸摆了摆手,神情十分尴尬。
待打发走了伙计之后,他在廊下又待了许久,直到心情慢慢平复下来,鼻血也彻底止住了,他这才推门进屋。
然而此时季浮沉已经搂着荣宝睡着了。
周岸立在榻边懊恼了半晌,心道小季好不容易主动这么一回,他竟然这么不中用!
躺下后,他迟迟没有睡意,满心都是那个没能成功的吻。他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季浮沉,目光在对方漂亮的侧脸上描摹良久,最后忍不住倾身上前,打算在对方脸颊上偷偷亲一下。
可他没想到睡梦中的季浮沉不经意间翻了个身,他那一下毫无防备地亲到了对方的唇上。
于是,后半夜周岸几乎就没怎么睡着,脑袋里炸成的烟花比今晚看到的那些还灿烂。
次日用过早饭后,周岸带着季浮沉和荣宝去找了一趟汪县丞。
他们原本只是想随口打听一下昨晚送来那人是怎么处置的,却意外从汪县丞那里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此事外间尚未传开,县令有个小舅子在京城有熟人,我也是从他那里辗转得知的。”汪县丞特意屏退了家中的小厮,压低了声音朝周岸道:“京城那边都在传,说陛下得了急症,已经连着许多日没有上朝了。朝廷不想事情传开影响边城的士气,所以对外一直都瞒着,未曾公布。”
“这急症有多急?”周岸问。
“你问我我也没法朝你说,我听来的也不过是边角料,真假都没法确定。”汪县丞道:“但陛下这几年沉溺酒色,听说还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会有这一天并不让人意外。”
周岸拧了拧眉,神情有些凝重。
皇帝那边一旦出了事情,朝廷必定会乱,朝廷一乱,边城首当其冲。
“若陛下真的……只怕会天下大乱。”汪县丞道。
“依你之见,假如此事成了真的,咱们能做什么呢?”周岸问。
“我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上头的人先动,再随波逐流。但可以预见的是,那位不管是这次挺不过去,还是再撑个一两年,眼下都定然会影响边城的战局。若是边城破了,朝廷再派援军,届时粮饷就会成为大问题。”汪县丞朝周岸道:“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条,多囤点粮食,免得乱起来把自己饿死。”
季浮沉闻言不解道:“真到了那一天,会闹饥荒吗?”
“天下一乱,饥荒是肯定要闹的。就怕届时朝廷为了粮饷会加重税。”
“如今这世道老百姓都快吃不上热乎的了,还要加重税?”
“要打仗就要粮饷,朝廷如今哪还有钱?除了加重税,还能做什么?”汪县丞道:“再说了,那帮庸徒但凡有点本事,也不会搞得国将不国。”
汪县丞看起来很沮丧,但沮丧中更多的则是麻木。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逆天改命的勇气,大部分人哪怕意识到问题,也依旧会选择共沉沦,因为在这种人心里,坏的去处好过没有去处。
从汪县丞的住处离开后,周岸和季浮沉都心事重重。
只有荣宝不知烦恼,拿着一块点心吃得津津有味。
“如果那个人真的不行了,边城很快就会溃败,届时祁州城也会沦为战场。”
“那你会跟着他们一起……上战场吗?”季浮沉问道。
“或许吧。”周岸说。
若是换了从前,他会告诉季浮沉自己定会守好凤鸣寨。
可如今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章卫廷称呼那个人叫九爷,我见过他一面,还是有些王者气度的。”周岸道:“这位九爷人很沉稳,不是贪功冒进之人。若边城真的破了,我想他应该会拿下祁州,带人守住这里。至于边城,只能暂时放弃。若是这样的话,我就算为他卖命,也不过是在祁州城内外,不会走得太远。”
周岸想了想,又道:“到时候若情况不算危急,你就留在清风寨里。若情况比较复杂,我会派人安排你和荣宝去投奔我的故交……”
“上回不是说好了不走的吗?怎么又要送我走?”
“若真到了那一步,你留在这里我反倒不安心。”
“谁都可以走,唯独我不能走。”季浮沉说。
“为什么?”周岸拧眉看向他。
季浮沉心道,他囤了那么多吃的喝的,就是为了这一天让大伙儿都不饿死。若是他走了,这些岂不是都白费了?
“你让我走,那咱们还成亲吗?”
“你……答应婚事了?”
“你不是说下个月再让我决定?”
“我……”周岸有些无奈,“往好处想,说不定那位死不了呢?”
季浮沉早就查看过原书的设定,当今这位皇帝确实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他缠绵病榻接连罢朝之时,朝廷就已经开始乱套了,宫变也是在这不久后就发生了。
按照原书的时间线,这一切本该再往后推个一两年,但这一次的时间线显然不同了。
“先想点实际的问题吧。”季浮沉说:“回去以后就让人给刘管事带话,屯粮的事情得抓紧一些。”
他们提前把各个庄子的余粮都买过来,可以最大限度让各处庄子都能保持基本的实力和稳定。否则一旦到了强制征粮的那一步,庄子里肯定是最先被找上门的,到时候他们损失太大,很可能支撑不住今年的生产,那就真的要饿死人了。
在这件事情上,周岸和季浮沉的看法出奇地一致。
当日他们离开县城后,周岸便回了一趟凤鸣寨,安排侯东带了几十号弟兄去帮刘管事建粮仓。有了这些人手,粮仓应该很快就能竣工。与此同时,周岸也示意刘管事可以着手去和各个庄子里谈收粮的事情了。
“粮仓的图纸我看了,能装下多少?”周岸问季浮沉。
“有多少装多少。”季浮沉道。
周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我就让章卫廷那边准备银子了。”
“都用他们的银子吗?”季浮沉问。
“那肯定的,我只出人,可不给他们出钱。到时候留够了咱们凤鸣寨自己的存粮,剩下的必须全让他们付钱。依着我说,不朝他们要辛苦费就不错了。”
“那位九爷算是个有本事的,将来应该会成为一位明君,你若是跟着他混,等事成之后,你和章卫廷也算是有从龙之功了。”季浮沉道:“到时候你跟着他去京城,必能加官晋爵。”
周岸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想做官夫人吗?”
“什么官夫人?我说的是你。”季浮沉无奈道。
“我又不想做官,我听说男人做了官就容易变坏,官越大人越坏。你看汪县丞,官小,人还勉强算是个好人,那县令也不过是个芝麻官,就已经不怎么干人.事了。再往上到了祁州城的知州,除了贪银子什么都不管,朝廷里那帮昏官就更不用说了,一个比一个昏庸无能。”周岸说着看向季浮沉,道:“我想你肯定不会喜欢那种当官的人,所以我不会去做官。”
“噗……”季浮沉被他这歪理逗得不禁失笑,“那你跟着他出生入死,最后官也不做,岂不是亏了?”
周岸看着他漂亮的眉眼,心中一动,开口道:“只要你答应跟我成婚,我就怎么都不亏。”
话音一落,周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季浮沉唇边亲了一下。
季浮沉便觉唇上一热,等他反应过来时,周岸已经跑没了影。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心道周岸的嘴还挺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