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月仙境内打了三天三夜, 神魔震动。
仙界的人见怪不怪,喝着茶看天边一金一银两股力量你来我往, 感慨连连。
“已经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自从仙尊下界渡劫,那魔头也没了音讯,太平得都有点让人怀念了。”
“可不是,折月仙境里风平浪静了百日,天帝着人修缮,本想着给仙尊一个惊喜, 谁知仙尊刚归位,那魔头就找来了,刚修好的仙境又被打得乱七八糟。”
“这俩人真是死对头,只要他们在一日,这仙魔两界就不得安宁。”
“此次仙尊渡劫归来, 修为大涨,肯定能将那魔头斩落,往后就一了百了了。”
……
命轨星君一归位就往仙尊这里跑, 正好看到打得正酣的两人,耳边是仙界众人的调侃,听得他嘴角抽搐,心情复杂,怎么都没办法把眼前打得要死要活的两人和下界里执手殉情的两人联系到一起。
这莫不是应了天道那家伙的话, 记忆一抹, 神魔归位,从此又是桥归桥路归路。
“命轨星君, 你来了,好些日子没见你, 你去哪儿了?”
命轨星君抹了把脸,想起自己掉的道行,肉疼得鼻尖发酸:“去还债了,之前欠了某人的因果,此番终于还清了。”
因着他擅自插手仙尊渡劫的事情,受到惩罚,仙尊渡劫渡了多长时间,他的道行就减了多长时间,拢共算下来,他这千八百年算是白干了。
仙官们连忙拱手:“了却因果,那得恭喜星君,近日来我们仙界好多喜事,仙尊也渡劫归来了。”
命轨星君一点都不欢喜,眼泪在心里哗哗地流,不知是不是在下界受到了影响,他看着那缠斗在一起的两道身影,总觉得这俩人打起架来有股子亲近的感觉,跟抱在一起似的,下一秒上嘴亲都不稀奇。
此时的仙尊闻逍一把钳住魔尊蔺月盏的手臂,冷笑:“许久不见,魔尊的修为又退步了,连简单的攻击都躲不开了。”
两人看对方不顺眼,经常打架,向来都是怎么打阵仗大就怎么打,但今日破天荒的换了攻击方式,仔细看来,就像是赤手空拳的对战。
蔺月盏眼神微沉,旋身退开两步,唇角一勾,满怀恶意道:“仙尊大人也差不多,看来你的修为倒退了不少,打在我身上跟挠痒痒似的。”
闻逍暗自咬牙,那还不是怪你个狗贼,故意害我!
他一见蔺月盏就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这种熟悉非日久天长的积累不会形成,他去下界渡劫没见过蔺月盏,唯一的解释就是蔺月盏趁着他渡劫的时候故意害他,夺他血脉毁他修为。
真是诡计多端的魔族!
闻逍气得脑瓜子嗡嗡作响,忽略了在看到眼前人被掐红的手腕时,心底那一闪而过的怜惜:“挠痒痒是吧,本尊今日把你的骨头都挠成渣子!”
一言不合,两人又打了起来。
直到夜幕降临,折月仙境里已经是一片废墟,闻逍借着地形优势将蔺月盏制服,捆魔索一甩,直接将人捆了个严严实实,他一把扛起咒骂不停的魔尊大人,如同斗胜的公鸡,大摇大摆地进了殿内。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命轨星君傻眼了:“仙尊做了什么?”
仙官激动不已:“仙尊将那魔头制服了!”
命轨星君哽住:“仙尊把人带走了,他想做什么?”
仙官双眼发光,激动不已:“仙尊一定是要除掉那魔头!喜报,喜报!要赶紧告诉大家,仙尊要杀死魔头了!”
看着高兴跑远的仙官,命轨星君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那不像是要杀了魔头,更像是……”
更像是要把人扛回去睡了。
在下界的时候,闻逍没少做这种事,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比打架时候的招式要利落不知几百倍。
在命轨星君纠结的时候,闻逍已经把蔺月盏扛回了宫殿,他住的地方名为折月仙境,这仙宫洞府建在云海之间,殿内琳琅满目,处处都是从各地搜罗来的宝物,仙尊飞升前是妖身,喜欢各种亮晶晶的东西。
蔺月盏蹬了蹬腿,见逃跑无效果断放弃了挣扎:“喂,闻逍,你这仙宫还是一如既往的丑,跟你一样。”
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闻逍心里不痛快,按理来说他不该在意一个男人对他外貌的评价,更何况这男人还是他的死对头,但闻逍偏偏一听这话就上火,在意的不得了。
他想也没想,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甩在蔺月盏的屁股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整个仙宫内静了一瞬。
魔尊愣了下,冷白的皮肤上蔓延开一层绯色,气血上涌,咬牙切齿地骂出了声:“闻逍!你找死!”
闻逍本来还有些不自在,听他这么一骂,心里那点尴尬顿时就烟消云散了,能让死对头不痛快,那他就是大大滴痛快!
他轻哼一声,又拍了几巴掌:“老实点,你现在是俘虏,魔尊大人当过俘虏吗?俘虏就是要做小伏低,求着人家不要杀你的弱者,不想死的话,你最好乖乖听话。”
蔺月盏被扔到了贵妃椅上,云锦的软垫厚厚一层,摔在上面并不痛,他弹了两下,脑子都被晃晕了:“你才是俘虏,你全家都是俘虏!堂堂仙尊竟然耍诈,传出去你也不怕被人耻笑!”
闻逍捋起袖子,毫无形象地坐在床上,和蔺月盏打架太费体力,一打就是好几天,打得他端方仙尊的架子都不顾的端了。
“老实点。”
他抬脚踹了踹椅背,蔺月盏跟着晃了晃,气得红了脸:“闻逍,你还有点仙尊的样子吗?!”
闻逍下意识打量了几眼,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这死对头的确长得很好看,即使狼狈成这副鬼样子了,还有种勾魂摄魄的风情。
“你那是什么眼神,渡劫一趟,眼睛也坏了?”蔺月盏皱眉,下意识往椅子里缩了缩。
他认识闻逍近千年了,从来没见过闻逍这种眼神,让他毛骨悚然,后背发凉,莫名有种猎物被盯上的感觉,好似下一秒这人就会扑过来,把他整个给吞了。
闻逍往后靠了靠,几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怎么回事,他是视觉和嗅觉同时失灵了吗,为什么会有种眼前的人很好看很好闻的感觉。
好烦,他好像变得不太正常。
闻逍将一切归咎于蔺月盏,冷声恐吓道:“别吵,再吵把你炖了。”
蔺月盏:“……”
魔界弱肉强食,经常食用同族,瘦小的魔族因为打不过同类,会被同族吃掉,其身上的力量也将被同族夺取,蔺月盏生来就是魔尊之子,修为高深,继承了魔尊之位后,更是看不上这种残害同族的举动。
好哇,他就说为什么会有种被当成猎物的感觉,原来闻逍真的想吃掉他。
蔺月盏怒骂出声:“你们仙界之人不是鄙夷魔族吗,你自己还不是同魔族一样。”
“哪里一样?”
还能是哪里,想吃了我提升修为呗。
蔺月盏默不作声,扭过头去不看他。
闻逍不解地挑了挑眉,连人带椅子拖到身前:“你们魔族不是一向坦率吗,把话说清楚。”
蔺月盏鼓着脸,脸颊上一片红,还是刚才被气出来的,将他秾丽的眉眼衬得更加生动,少了几分魔族自带的戾气,多了些许可爱的气息。
可爱?
闻逍动作一顿,这个字很少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活的时间太久,他看世间万物都像是死物,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兴趣了,更不必说让他觉得可爱了。
但看着眼前气鼓鼓的魔尊,他又能清晰的感觉到心底的想法——很可爱。
他觉得蔺月盏很可爱。
闻逍抬手挡住眼睛,捏了捏鼻梁,对这种感觉的由来百思不得其解。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蔺月盏受不了这种等待宣判的感觉,梗着脖子低吼出声,“枉我还觉得你算是仙界中的异类,其实你和他们都一样,卑鄙无——”
“我能捏捏你的脸吗?”
蔺月盏被打断了话,连同思绪都被打断了:“什么?”
他怀疑自己耳朵被打聋了。
闻逍直接上手,捏住了他的脸:“我说想捏捏你的脸,啧,没想到你的嘴那么硬,脸捏起来却挺软的。”
蔺月盏:“……”
我还没有同意呢!
本就发红的脸被捏得更红了,好似染了一层胭脂。
闻逍的眼神微微凝住,世人皆道仙界的仙娥貌美无双,但在他看来,这眼前的魔尊大人才是姿容俏丽,堪称绝色:“蔺月盏,你脸红了。”
魔族性情放荡,于情/事之上更为开放,走在魔界大街上,随处可见搂搂抱抱的魔族。
闻逍做梦都想不到,在这种地方出生的魔尊会是个被捏一捏脸就羞得浑身发红,快哭出来的纯情性子:“魔尊大人这般容易害羞,没尝过人间极乐之事吗?”
“什么?”话一出口,蔺月盏就反应过来了,“孟浪!”
他的脸红得滴血,连耳朵都成了玛瑙色,软乎乎的一小点,像是熟透的樱珠,让人想尝上一尝。
闻逍咽了咽口水,盯着他发红的耳尖,哑声道:“骂人也就这么几句,翻来覆去的,本尊都听腻了。”
仙宫之内燃着静心宁神的香,明明是寡淡的味道,但闻逍怎么也找不到清心寡欲的感觉,满脑子都是折断樱桃树,将樱珠含进嘴里的念头。
太不妙了。
一朝渡劫得不偿失,反而生出了无边欲/念,这欲/念的对象还偏偏是他看不上眼,恨不得打死的魔族尊主。
闻逍啊闻逍,你是疯了吗?
仙尊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素问魔族擅长勾引,他会这样,该不会是被蔺月盏蛊惑了吧?
一定是的,都怪蔺月盏。
“是你自找的。”
蔺月盏:“?”
魔尊大人一脸茫然,忽然被拖起来,看见他那死对头越靠越近,满脸凶恶,不像是世人传颂的温润仙尊,反倒像是一座煞神,凑到他面前。
下一秒,耳朵上一痛。
“啊——”
闻逍咬他耳朵!
蔺月盏疼得哆嗦了下,下意识想骂人,但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堵上了嘴,他浑身一震,撞进一双灿金的眸子里,那眼眸里有铺天盖地的风浪,将他吞没。
……
……
刚渡劫归来的仙尊和他那死对头魔尊打了一架,足足打了三天三夜有余,听说是仙尊赢了,仙界中不少人看到当天晚上魔尊逃得飞快,灰溜溜地回了魔界,此后几个月都没敢踏入仙界一步。
闻逍仰躺在软榻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距离渡劫归位过去几个月了,他还是静不下心来修炼,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蔺月盏那张脸,令他心境不稳,颇有走火入魔之相。
好狡猾的魔族,好厉害的蛊!
闻逍愤愤地捶在床上,忽然听到脚步声,他迅速坐起身,片刻后眼神一沉,杀气腾腾地看着来人:“怎么是你?”
命轨星君脚步一顿,后颈发凉:“不是我还能是谁,难道仙尊在等人?”
闻逍没作声,暗自在心里掰手指,已经快三个月了,蔺月盏再没有来找他打过架,这可创下了蔺月盏不来仙界的记录,要知道这位魔尊大人人嫌狗憎,三天来闹上一小通,十天来闹上一大通,三个月没有消息,跟死了一样。
闻逍表面上温和端方,是个儒雅的君子,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仙尊只是表面温和,实际上是个我行我素的疯子,要不是武力值太高,早就被人弄死了。
命轨星君是随口一问,没想过得到答案,谁知闻逍突然开了口:“本尊在等蔺月盏。”
命轨星君僵住,脑海中浮现出两人在下界卿卿我我的画面,救命,闻逍该不会恢复记忆了吧?
“你算一算,他是不是死了。”
命轨星君:“?”
闻逍一脸严肃:“上次本尊把他擒住,小施惩戒,结果被他跑了,他已经有两个月二十五天没有来仙界找我打架了,本尊怀疑他死了。”
命轨星君僵硬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往好处想,兴许魔尊只是去找别人打架了。”
闻逍瞬间拉下了脸,眼神阴鹜:“你这分明是往坏处想,去找别人打架,那还不如说他死了。”
命轨星君:“……”
突然有点同情魔尊是怎么回事?
魔族的运势算不出来,命轨星君旁敲侧击地问道:“仙尊为何如此关心魔尊的死活?”
闻逍支着额角,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神色:“他若是死,只能死在本尊的手里,如果死在别人手里了,那本尊和他打了这么多年都没杀死他,本尊多丢脸。”
“啊这……”命轨星君无奈望天,憋了许久憋出一句赞美,“仙尊的逻辑真是独特。”
闻逍给了他一个“这还用你说”的眼神,严肃道:“所以为了本尊的名声,蔺月盏不能死。”
命轨星君干笑两声。
闻逍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揭人家伤疤:“听说你掉了近千年的道行,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你自个儿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命轨星君笑不出来:“没什么,就是为了帮一个伤天害理的人,结果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了。”
“活该。”闻逍看傻子一般看着他,“本尊一看你就不像是聪明的人,没想到你会蠢到这种地步。”
命轨星君:“……”
好后悔,好想回到闻逍渡劫的时候。
闻逍抬了抬下巴,一脸骄矜:“说说吧,你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下界异动,命轨显示有白龙将要飞升,他和天道通了气,已经确定了是闻逍和蔺月盏生下的小蛇崽,此番过来,本是想提前给闻逍通个气,让闻逍早做打算。
命轨星君皮笑肉不笑:“没什么事,就是溜达到折月仙境了,顺路进来见见仙尊。”
这能气死人的仙尊,谁爱帮谁帮,反正他不凑热闹了。
闻逍没有多想,摆摆手:“有事没事别老是来找本尊,本尊忙着呢。”
命轨星君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离开了仙宫,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没过多久,果不其然看到了闻逍从折月仙境中出来,朝着魔界而去。
说那么多,还不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
命轨星君骂骂咧咧,仙尊寡了几千年,命轨上突然撞进来一颗红鸾星,他一看就知道闻逍动了情,扯什么丢脸不丢脸,还不是担心自个儿的道侣。
嘴上咒着人家死,心里急得要命,口是心非。
另一边,闻逍一头扎进了魔界,一落地,先打了几个喷嚏,他嫌弃地皱皱眉头:“这魔界的空气质量果然太差,怪不得蔺月盏的脾性那么差,看来是被这空气污染了。”
此时的仙尊已经完全忘了蔺月盏是个魔族,生来脾气就不好。
闻逍不是第一次来魔界,以前魔界向仙界发难,他率兵来过魔界,打塌了半座魔宫,那段时间提起他的名字,魔界里都要抖上三抖。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魔宫,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闯了进去。
魔宫里一片寂静,看不到人,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从魔宫深处的屏风后传来,随即是细微的水声,还有些许舒爽的叹息声。
突然想到什么,闻逍的眉头狠狠一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开了屏风。
蔺月盏坐在温泉池里,茫然地看着被踹了个大洞的屏风,以及一脸阴沉的闻逍,一时之间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事情是真是假,他特地屏退了侍从,打算好好享受一下温泉,刚进池子,闻逍就闯进来了,跟梦里一样。
他记得闻逍不喜欢魔界的气息,鲜少造访,除了要打架的时候。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准备泡温泉的蔺月盏,和闻逍想象中的画面截然不同,他默默收回脚,扶起了几乎碎成渣的屏风,温文有礼道:“打扰了,请继续。”
蔺月盏看看那吱呀吱呀要倒的屏风,又看看抬头望天的闻逍,额角青筋暴起:“你是来打架的?!”
闻逍看了他一眼,目光触及湿润的肩头,慌忙别开眼:“不,我是来看你死没死的。”
蔺月盏:“……”
欺人太甚!
闻逍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惹人气恼的话,他想起上次在仙宫之中,他只是尝了尝蔺月盏嘴唇的味道,后来他心神大乱,怕做出更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连忙将蔺月盏给放了。
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
放的太早了。
闻逍默默腹诽,明明还有更多吸引人的地方没有尝到,亏了。
长刀迎头劈过来,闻逍侧了侧身,抓住蔺月盏的手臂:“都说了不是来打架的。”
蔺月盏磨了磨后槽牙,冷笑一声:“你不是来看我死没死的吗,我让你亲身体会一下,我到底死没死!”
闻逍心神微动,垂眸一瞧,蔺月盏衣服都没穿好,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外衣,温泉池子上水汽滚滚,洇湿了的衣衫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你想让我怎么亲身体会?”
蔺月盏怔了下,对上他满是深意的眸子,耳朵忽然烧了起来:“我打死你,你就能体会到了。”
他知道了,闻逍此次闯来魔界,定然是想折辱他,像上次咬他耳朵咬他嘴一样。
好卑鄙的仙界之人!
闻逍不太满意:“打打杀杀太血腥了,不如我们换个体会的办法?”
蔺月盏看着收起招式,退开几米的人,狐疑地问道:“什么办法?”
闻逍一脸郑重:“你咬我一口,我试试疼不疼,如果疼,那你就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