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得办公楼外的树叶簌簌响时,景长嘉也刚送走了一个学生。
开学一个半月,他的学生们把该学的课程都至少听过一堂课,该了解的部分也有了诸多了解,连各个专业的教授们的月度指导都经历了一次,也是时候开始定下学年论文。
大一的学生们第一次写论文,态度也还算认真。从开题报告上看,虽然内容都写得大而浅,但也都认真查过资料。
景长嘉依着开题报告,挨个叫人到办公室来给予指点,并划出可深化范围。
送走了这个学生,下一批学生还没到。
景长嘉溜溜达达就走进了路乘川办公室,并截获奶茶一杯。
“老师,少喝点太甜的。”景长嘉一边说,一边插吸管,“您要是想喝下次来我家,我给你煮。”
“那是你煮的吗?”路乘川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这一下午都约了学生?拿走拿走,别在我这里烦我。”
景长嘉不进反退,笑眯眯地凑到他身边:“老师明天忙不忙?帮我带一节课呀。”
路乘川斜睨着他:“没有学生压榨,就来压榨老师对吧?有你这么当学生的吗?”
“我明天要去研究中心。其实晚上就要去。”景长嘉说,“事情有点多,我担心估计要在那边泡一天一夜。”
“不帮。”路乘川抬手指了指门外,“威尔逊在,你去找他。他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物尽其用,多浪费。”
“有道理。”景长嘉恍然大悟,“老师你多给威尔逊先生安排几节大课,让我们本科生研究生都听一听,再给威尔逊先生和雅科夫先生安排一场报告会,让博士们与老师们也听一听。物尽其用嘛。”
路乘川被他惊呆了。
威尔逊还好说,就雅科夫列维奇那狗脾气,这么安排他不被他打出来才奇了怪了。
路乘川当机立断:“你自己去说,我可不去。你课表发我,我明天替你上课去。”
景长嘉把课表发给路乘川,捧着奶茶乐滋滋地回了自己办公室。
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两个学生站在门口等他。
一见景长嘉,两个学生顿时绷紧了神经,礼貌道:“景老师。”
“在门口站着做什么?”景长嘉笑道,“下次过来我要是不在办公室,你们就自己进去坐。”
他率先走了进去:“王洛茜,郑远岱对吧?你们俩都想做冰雹猜想。”
王洛茜有些紧张:“老师,我们两个想一起做,不知道可不可以?”
景长嘉闻言一笑:“有什么不可以的。但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想做冰雹猜想吗?”
两个学生交上来的开题报告,都是从BSD弓形公式出发,探寻冰雹猜想的可能规律。这要是在弘朝,云中郡王会怀疑交报告的人别有用心。
但在玉大,小景教授并不会这样揣测自己的学生。
“它很有意思。”王洛茜说,“我小时候就玩过冰雹的数学游戏,现在有机会,我就想更深入的了解它。”
景长嘉点了点头,又看向一直安静的郑远岱:“你呢?”
“因为它又简单又复杂。我认为找到它的规律,可能会让我们拥有一种新的数学。”郑远岱说着,悄悄地观察景长嘉。
“新的数学”这种话也太大了。换成任何一个老师,她都不敢开这个口。
可眼前的是嘉神,是小景教授。面对着他的温和从容,郑远岱不知道怎么就讲出了心里话。
这话一出口,她就害怕小景老师会骂她。
可景长嘉只是沉吟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两个学生完全不一样的原因,倒也算是殊途同归。
他抬眼看着她们两个,问:“你们打算用多少时间来结束这个论文?”
“四年。”两人异口同声,“这四年我们都想在这个问题上钻研下去。”
“好,你们只要能坚持下去,我这里是没什么问题的。”景长嘉想了想,又说,“但我想你们也应该清楚冰雹的难度。数学家们算了五百亿个数,最终利用计算机算出了它的变化路径。但实际上我们距离它的规律,依然非常遥远。”
“你们这四年的时间,可能永远都会困在(1X3+1)/2的4,2,1循环里。”景长嘉严肃地看着她们,“你们可能直到毕业,都得不到来自冰雹的一丁点的回应。就算如此依然想做冰雹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老师,我们两个私底下也聊过这个问题。”郑远岱开口,“我们现在做这个,还有您的指导,还有每个月数论教授和代数教授的指导。这可能是我们距离冰雹的答案最近的时候。如果不去做……我们都会有些遗憾。”
王洛茜也说:“老师你说过的,对数学的好奇才是永恒的驱动力。难得有机会,我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景长嘉眉眼一弯,他抬手在她们的纸质开题报告上写下了一串算式:“那就从这个问题开始吧。除此之外,你们或许还需要一些概率论的帮助。”
两人如获至宝的接过:“好!”
……
玉犀研究中心人体康复智能实验室内,老院士给自己接了杯热茶,一抬头,就见他看好的小数学家又在发呆。
景长嘉今天下了班赶过来时,整个人就有些不在状态。
大家都震惊于他对于神经网络的了解,更震惊他优化的速度时,他做完了手里的工作就开始发呆。
“小景啊。”老院士踱步到他身边,“怎么不跟他们一起去等数据反馈?有心事?”
景长嘉回过神来:“芮老师。我在想些事情。是反馈结果不好吗?”
“你看看他们。”芮院士抬了抬下巴,“估计效果比预想中还要好。过两天会有志愿者过来帮忙测试,你可以来看看。”
他说完话,又看向景长嘉:“这么魂不守舍的,学生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他们都挺好的。也很愿意学习。”景长嘉笑着道,“只是有两个学生,想做冰雹猜想,我在思考以冰雹猜想的强收敛性,能不能做出更佳的优化算法。”
“本科生做冰雹猜想啊……”芮院士若有所思,“你不会觉得这几个学生不脚踏实地吗?”
景长嘉摇了摇头,他笑着对芮院士说:“我的教学也很不脚踏实地嘛。也不怕您笑话,我始终觉得在大一的时候,引导他们去好奇、去探索,比让他们学会什么更重要。我想让他们自己主动去掌握数学的学习方法,而不是被动的被老师教导。”
芮院士不由得道:“这很难。我也教了很久的书,带过很多学生。能达到你期望的,可不多。”
景长嘉坦然一笑:“总要试试看。”
芮院士还想说什么,测试团队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欢呼。
“老师!景教授!你们快过来!”
“老师老师!我们的反应性有相当大的提升!我们以前的算法果然有问题!”
“景教授!你是个天才!天哪你怎么这么天才!”
几个年轻的研究员又蹦又跳的喊着他们。
芮院士呵呵一笑:“走,小景。过去瞧瞧。”
测试室内简直热闹得不得了,景长嘉跟着芮院士走进去一看,就见一个研究员手上贴满了感应元件。指甲盖大小的感应元件牵着长长的线,连在了挂在一个大铁架子上的机械臂上。
一见他俩进门,负责测试的研究员就嘿嘿一笑,双手一握!
就见大铁架子的机械臂紧跟着做出了握紧的动作。
“我们测试过它的力量了。比普通人还要强一些。”另一个研究员凑上来,“抓握力增强了不少,不过后期我们可以根据患者自身力量对它进行调节。”
“抓握力可以调节。那机械腿的跳跃能力呢?”景长嘉不由得问。
“这个暂时还不行。”研究员挠了挠头,“我们更在意它的抓地。这会让患者走得更稳一些。”
景长嘉点了点头,那边测试人员已经让机械臂拿起杯子,做出了接水喝的动作。随后它又放下杯子,在键盘上打起了字。
用键盘打字对于机械手臂的末端手指要求非常的高。可即便如此,它的反应速度也没有慢下来,只看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文字,它几乎做到了与测试人员的完全同步。
芮院士都有些震惊于这样的变化。他盯着显示器,止不住地点头:“小景你不知道,这个手臂以前的反应总会慢一些。我们努力提升各个部位,它依然会比人类的正常反应慢两秒左右。这两秒钟延迟对人体来说,已经足以让患者反应过来这是假肢了。”
芮院士说着叹了口气,他将目光落在景长嘉身上,眼中满是感慨:“我们还是希望能尽可能的做出最好的机械义肢,让他们的生活不再有困扰。”
“是啊小景教授,我们完全不能理解你是怎么做到的。”测试人员冲着景长嘉大喊,“这个深度神经网络就这么神奇吗?”
“嗯,减少能量损耗,提升运算,加快反应。就是这个计算模型的核心。”景长嘉介绍道,“它的重点就在神经突触和信号筛选。捕捉到信号后,会以最短距离把信息传达到末端。”
“虽然听不懂,但牛逼。”一个搞机械的博士生遥遥地冲他举了个大拇指,“机械腿也和手臂差不多,变得非常灵活。测试数值比我们预想的最佳数值还要好。老师——”
他说着又看向了芮院士,“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进行商业化准备了?”
“还早着。”芮院士说,“我们要把它从一个定制产品,变成可以批量生产的一个物件。接下来该做的是重新设计它的主要核心原件。”
要做到压缩制造成本,批量生产内部核心原件。最终患者需要定制的,只有外面一层皮囊。唯有这样,所有人才能用得起。
研究员们像打了鸡血一样:“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他们蹦着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景长嘉也笑眯眯地告了辞。
离开了人体康复智能实验室,气氛陡然冷清。
景长嘉没有去搭电梯,反而是去走了楼梯。借着上楼的动作,慢慢地整理着自己大脑里纷乱的工作们。
芮院士这里的工作可以暂告一段落,孟古今那边的模拟AI芯片要抽空去问问进度,还有戴老师……
戴老师又不见了,也不知道空天发动机目前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以戴老师这么频繁的消失,估计空天发动机的进展也不错。
还有就是自己的……
思绪突然在这一瞬间清空。
景长嘉站在楼梯口,遥遥地看着站在自己实验室门口的人。
那人显然对视线很敏锐。几乎是眼神落在他身上的一瞬间,他就转过了头。
随后,他大步朝景长嘉走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景长嘉轻声问他。
“有个小教授留我独守空闺,我只能自己追过来了。”封照野说着一笑,“生日快乐,22岁的景教授。”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生日的时候泡实验室。
又是谁,男朋友休假的时候留他独守空房。
封照野: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景长嘉——
景长嘉:封照野你幼稚不幼稚![●·`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