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长嘉收到信息时,正准备把手机锁进核工业所的保管箱里。
他看着封照野的消息,面上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笑意。
“景老师,”有人在旁边给他打招呼,“和谁发消息呢,这么开心。”
“我男朋友。”景长嘉随口回了一句,就把手机锁进了保管箱,“叮嘱他好好看家,不要拆家。”
搭话的人顿时笑了起来:“景老师你和你男朋友感情真不错。”
景长嘉点了点头:“人都到齐了吗?该开会了。”
“都到齐了。”那人立刻道,“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景长嘉点了点头,大步走进了大办公室。
王少将给他组建的班底,都是从军部里挑选的青年人。他们最大的不超过40岁,最小的还没满30。是军部着力培养的下一代科研支柱。
“首先我要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景长嘉站在长桌的首位,环顾着自己未来的同僚,“因为信任我,你们才会选择加入这个不切实际的,看不到头的材料组。谢谢。”
他对着众人深深一鞠躬,随后直起身接着道:“这次想组建这样一个实验组,来做常温超导的攻关,也并非无的放矢。我最亮眼的成果都在数学上,所以最初我也是从数学上发现了一个可能性。大家应该都知道,我利用数学模型算出过一个光路芯片材料与一个脑机材料。所以我想,对于材料上来说,我也不算没有成绩。”
大家都笑了起来。
“现在依然从数学开始,由计算材料学出发。大家从今天开始分为三组。”
他一边说,一边把一沓资料从递给左右两边的人,让他们依次传下去。
“一组做氧化铜晶体的原子结构编辑,这是我们已知的距离常温超导最近的一个材料,希望大家多多努力。另外两组跟我做二维镍基材料。而你们两组,一组负责将它二维化,另一组去做它的笼目结构。”
他说完,点了点手里边的资料:“资料就在这里,你们自由分组。明天就开始工作。”
研究员们点了点头,拿着资料认真看了起来。
镍基超导其实是现在的热门方向,目前已经有了液氮温区的高压超导体。但景长嘉这个思路与其他镍基超导团队则完全不同。
甚至于二维结构与笼目结构,都是两个完全相反的结构。
“如果做超薄镍基二维材料的合成,可以用电沉积做出很小的纳米片。”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开口,“我看过这方面的研究论文。”
“是电池那边的技术。”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研究员说,“不过他们基本都是做复合涂层。”
“这个二维结构至少与电相关。”有人说,“笼目结构有人有头绪吗?”
“似乎有一种催化剂是这个结构的镍基。不过管他的,都进组了景老师要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呗。”
她这话说得大家纷纷点头。
研究员们按照自己的兴趣方向分好了组,就紧锣密鼓的跟着景长嘉开始干活。原以为镍基这边是最困难的,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氧化铜晶体的原子编辑更难起手。
它的晶体结构是一种层状结构,这种结构使得他们极难对单个的原子进行编辑。红外脉冲可以使原子振荡发生偏移。但离开红外脉冲后,它们会立刻变回原形。
他们尝试过热分解,做过气相沉积并加入相关干扰去敲除边缘原子,还利用过晶界偏析试图让结构不稳定。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景长嘉看了很久,才开口道:“试试脉冲电沉积,再加入少量的催化剂去抑制氧原子的生成。”
他指出了方向,实验一组就跟着这个方向开始忙碌。
而景长嘉自己也没有闲下来。他白天几乎整天泡在实验室里,晚上该休息的时候,就回记忆图书馆里疯狂的吸收系统书架上的知识。
目前这三个组的方向,都是未来圆柱世界的书里写过的超导材料,但具体如何制备,即便有系统书架,也依然是个谜团。
未来圆柱世界对这样的核心知识进行了严格的控制。所以想要做出来,依然需要景长嘉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学习、去尝试。
氧化铜晶体的原子结构编辑也只是第一步,就已经这样难。在之后还有更多的问题等着他们去攻破。
景长嘉心中着急,想更快更早的做出真正的室温超导体。可他也知道,研究员们都需要休息。所以他一直学着封老,每周都强制大家休息一次。熬夜加班后就必然会延迟第二天的上班时间。
但反正没人管他,他就放纵着自己白天黑夜的都在实验室里忙。
不仅是普通的忙,还是隔三差五就来一管精神类药剂的忙。
止疼片起效从一颗变成两颗,两颗还没变成三颗的某一天,他走进实验室的一瞬间大脑轰然炸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景老师!”
“景老师——!”
意识像是断了电,再睁眼时,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地好似要飘起来了。
纯白的云朵里藏着的金色日光,好似晕染开了。它层层叠叠地在云后打着转。
侧头在看,一旁的试验机似乎也在奇怪的扭曲着。睁眼所见的世界,就像是旋转了一百圈后眼见的扭曲世界。
天旋地转,手脚发软,心口翻江倒海的想吐。
景长嘉用力闭上眼,用手臂撑着身体,在记忆图书馆里坐了起来。
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顿时让他干呕了两声,大脑好似瞬间炸开,痛得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一个劲的用力锤脑袋。
“宿主。”系统小心翼翼地喊他,“宿主你现在没办法止疼的。那是精神类药剂的后遗症。”
景长嘉捂着头,痛得连说话都难受:“怎么进来了还是会痛?”
“你透支太过啦,身体受不了了。”系统说,“你的身体需要一点时间去恢复。”
他痛得想吐,完全不想开口说话。
“休息一会儿吧,宿主。”系统劝他,“所有的成果都要慢慢来。你这样透支的努力,以后不仅是脑袋,全身骨骼也会开始痛。”
它的宿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不要命的拼过了。自从他谈恋爱开始,三餐也规律了,睡眠也充沛了。之前一直没养好的四肢酸痛,也因为休息适当,而慢慢地被系统能量温养好了。
现在系统觉得,连它都要开始想念封照野了。
至少封照野在这里的话,宿主肯定不会这么没日没夜的熬。
景长嘉坐在地上屈膝撑着头:“我只是有点着急。”
如果说封照野想做空天飞机的第一任试飞员,只是有一点私心。
那他想做可控核聚变,就有太多的私心。他想早点做出室温超导,早点推开可控核聚变的大门,早点让聚变堆小型化搭载进入他们的空天飞机乃至太空飞船。
他早一日做出来,封照野面对的环境就会早一日变得更安全。
景长嘉闭着眼,将头深深的埋进了膝盖。
记忆图书馆里空空荡荡。那些他渴望阅读的书籍依然在那里,但他完全提不起劲睁眼去看。
他太疼了。疼得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疼得连呼吸都会加重痛苦。他只想那么蜷着,躲在某个地方,直到那颗脑袋不再痛为止。
如果现在有人和他说,把头砍掉就不会痛了。他估计自己也是会答应的。
系统化作一颗巨大的蒲公英落在他身边,伸出几根蒲公英地毛触手安安静静地搭在景长嘉身上。
于是温柔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慢慢流淌进景长嘉身体里,一点一点的平复那能将他大脑撕裂的痛苦。
不知清醒着痛苦了多久,意识再一次的沉了下去。
他好像沉入了一片黑海里,黑暗中总有东西略过他的身侧。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似乎在一个笼子里。
他是笼中之目,被四方晶格困得动弹不得。
笼目结构!
景长嘉猛地睁开了眼!
下一瞬,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醒过来。
为什么封照野会用这么冷冰冰的表情看着他呢?
景长嘉茫然地眨了眨眼,又闭上眼。
“唉。”
他软绵绵的手突然被一个粗糙却温暖的手掌攥紧了。
景长嘉迟疑地再次睁开眼,却发现床边坐着的封照野,居然是真的。
他左右看了看,才茫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作为景教授的未婚夫,与景教授的监护人,被紧急叫过来的。”封照野冷哼一声,他心中想怒斥景长嘉一顿,让他好好涨涨记性。
可看着景长嘉苍白的面色,他就心痛得什么狠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又叹了口气,问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看你已经退烧了。”
景长嘉用另一只手探了探自己的额温,更茫然了:“我发烧了吗?”
“医生说你是疲劳过度,加上营养不良低血糖引起的昏迷。”封照野不高兴地说,“然后也因此有些发烧。”
景长嘉抿着嘴,冲他卖乖的笑。
封照野又轻哼了一声。
景长嘉眨了眨眼,干脆拉起封照野的手到自己的脸颊边,用脸颊去蹭了蹭对方的手背,很乖地说:“下次不会了。”
“小景教授,你觉得你还有信誉度吗?”封照野凑到他身边来,恨不得咬他一口,“我不信你了。”
景长嘉抬起头,对着他的嘴角亲了一口:“这样可不可以增加一点信誉值?”
封照野被他亲得浑身一震,他定定地看着景长嘉好一会儿,才伸出另一只手抚摸景长嘉的脸颊。
“嘉嘉,古人说人生四大苦,曰‘鳏、寡、孤、独’。”封照野坐在他床边,语调轻柔而认真,“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
他说着又笑了一声,似乎想让自己的话显得没那么认真:“嘉嘉,写遗书的是我,可想让我尝遍鳏寡独苦的,好像是你。”
景长嘉用力握着他的手,又慢慢地把头蹭到他身边。
“我下次真的不会了。”他轻声保证道。
封照野垂眸看着他,突然站起身在他床边半跪了下来。
高大的男人凑过去亲了亲自己面色苍白的爱人,低声说:“嘉嘉,就算是为了我,你爱惜自己一点吧。”
景长嘉用力点了点头:“好。我欢迎你随时监督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封照野:这是我在全国人民面前登记过的丈夫,景长嘉教授。
封照野:同时他也是我老婆。
封照野:我想这场婚事应该没人有意见吧=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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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而无妻曰鳏,老而无夫曰寡,老而无子曰独,幼而无父曰孤。”——《孟子·梁惠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