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婉和安雯的相继离世对于江渊来说是近乎毁灭性的打击,面对江屿舟受伤,江渊表面不说,实则把怨气全撒在了傅承身上。
江屿舟理解江渊,外人只觉得他是成功的商人,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他每晚加班加点的工作,只是因为思念亡妻,没办法入睡。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回去陪陪江渊,江屿舟没有拒绝。
父子俩平时都忙,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多,江渊过两天还要飞国外,在医院一直待到了将近十点,才在秘书的提醒下离开。
江屿舟白天没睡,十点已经彻底没精神了,护工阿姨照顾着他简单洗漱完,关了灯,拿着手机去走廊给家人打电话去了。
病房门隔绝了走廊的热闹,江屿舟困得头疼,搁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响了,他摸出看了一眼,是傅承。
他有点惊讶,没想到傅承还会给自己打电话。理智告诉他不要接,可是看着屏幕上傅承的名字,好像无论如何又做不到视而不见。
傅承今晚值班,查了岗哨往值班室走,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起,江屿舟的声音传过来,即便因为不满而比平常冷淡了一些,在静谧的夜色中还是显得很温柔。
江屿舟“喂”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平时打电话的时候两人聊天总是很随意,今天一下子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休息了吗?”傅承问。
“没有。”江屿舟的声音听起来带了几分疏离,“傅队有事吗?”
身后传来一阵听上去略显欢快的声音,不用回头也能猜出是谁,赵林一把勾住傅承的肩,笑嘻嘻地问:“谁啊?大晚上不睡觉,让我们傅队陪着煲电话粥?”
赵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和傅承低沉的嗓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屿舟本来就头疼,此时觉得更加难受,有气无力地和赵林打了个招呼。
两人挨得近,隔着电话,赵林听到江屿舟的声音,拱了拱傅承:“傅队,你问了没?”
傅承知道赵林指的是什么,低声回道:“还没。”
赵林伸手推开值班室的门,傅承随手拉开椅子坐下,又是“刺啦”一声,江屿舟皱着眉按了按太阳穴,声音带了一丝无奈:“我头很痛,傅队有事就直说。”
“没休息好?”傅承脱口而出,紧接着又生生把下意识的关心吞了回去。
“段队很关心你的伤势,听说你周末出院,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人照顾。”傅承补充道:“如果没人照顾的话,可以搬到队里的家属楼。”
江屿舟笑了一声,隔着电话傅承都能听出其中的勉强:“我搬过去,谁照顾我?”
赵林趴在桌子上晃着腿,听到江屿舟的话就想开玩笑,傅承了解他,转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有炊事班,还有勤务兵,”傅承说,“队里人多,照顾起来也方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江屿舟想要什么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傅承刻意没给,江屿舟知道。
“不用麻烦了。”江屿舟很轻地笑了笑:“傅队不是说要给我申请一面锦旗么,这样就够了,等出院了我挂在店里,说不定还能帮我招揽点生意。”
傅承清楚江屿舟不会来,他昨晚的话太伤人,江屿舟这种优秀的人,身边从不缺追求者,他骄傲自持,不可能受了这样的委屈还硬往他身边凑。
“你过来啊!”赵林惊愕地盯着傅承,又看了看手机:“江老板,那你上哪儿住啊?谁照顾你啊?”
在肖刚的提醒下赵林多少也悟出了点傅队和江屿舟的关系,惊讶于傅队的不开窍,帮忙问了一句。
“算了,”江屿舟没正面回答赵林的问题,低声说:“搬到队里更像个笑话。”
“什,什么意思?谁笑话你?”赵林不干了:“你为了傅队伤的这么重,谁要是笑话你傅队第一个不放过他!”
江屿舟觉得这话很好笑:“可能吧,如果没其他的事,我先休息了。”
没等傅承开口,电话已经挂断了,赵林愣眉愣眼地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瞅着傅承问:“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今天的江老板说话夹枪带棒的。”
和平时温和的样子完全不同。
傅承没说话,像没听见似的,赵林最受不了自己说话对方不理,靠在另一张椅子上给肖刚发微信去了。
本来刚刚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挂断电话,江屿舟却毫无睡意,他有点烦躁地伸手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脑子里一团乱麻。
原本江渊说好出院当天要过来,谁知临时有个会议走不开,护工阿姨跑上跑下地帮江屿舟办出院手续,傅承走到病房门口时,看到江屿舟一手捂着刀口正在艰难地套外套。
虽然已经拆线了,但是刀口还是时不时传来阵痛,江屿舟动作不敢太大,外套穿了好半天穿不上。
他一时之间有点心烦意乱,干脆把好不容易穿上的一只袖子也脱了,小孩子似的坐在病床边,傅承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傅队来啦!”护工阿姨手里拿着一大堆票据从后面走过来,如释重负:“我还正想着江先生换衣服不方便呢,正好傅队来了就不愁了!”
阿姨声音大,隔着一层门江屿舟听得清清楚楚,傅承还没来得及拒绝,阿姨已经一把推开门,把傅承无比热情地迎了进去。
江屿舟背对着门坐着,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傅承,没有动。
护工阿姨拿过江渊的秘书昨天特地送来的运动裤递给傅承:“那啥,我现在去护士站拿药,你帮江先生把裤子穿上吧。”
护工阿姨说完非常识趣地把门关上走了,傅承拿着江屿舟的裤子,尴尬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走到江屿舟面前。
“傅队来给我送锦旗的?”江屿舟冷声问。
傅承叹了口气,把裤子放在旁边,拿起江屿舟的外套,像给小孩子穿衣服一样,小心地帮他穿好:“没有,我过来看看你。”
江屿舟心里带着气,实在不想用傅承帮忙,无奈自己确实力不从心,只得抬起胳膊,缓慢地把袖子伸进去。
傅承弯下腰,替他把外套拉链拉好,拿过裤子:“来,我帮你把裤子换了。”
江屿舟的脸“噌”地红了,结巴了一下:“不用。”
“你自己换不了,”傅承不由分说地扶着江屿舟的手臂:“来,先站起来。”
两人几乎是一个拥抱的姿势,江屿舟在傅承的搀扶下站起身,眼睛躲闪着不肯看他,他没法弯腰,头几乎埋在傅承怀里,只能羞耻地任由傅承帮他把病号服的裤子脱掉。
江屿舟双腿笔直,耳朵都红透了,觉得双腿一凉。
“坐下,帮你穿裤子。”傅承把病号服的裤子搭在一旁,拿起江屿舟的卫裤蹲在江屿舟的脚边。
他的动作很自然,低头抓住江屿舟的脚踝,江屿舟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傅承手上的力道稍微加重了一点。
“别躲。”傅承低着头,声音听不太分明,把江屿舟的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顺势把裤脚套在江屿舟的腿上。
江屿舟的皮肤很白,脚踝的骨头突出,踩在他膝盖上的力度不轻不重,是一个极度暧昧的姿势。
傅承心里根本不想面上看着那么淡定,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站起身。
“回家要好好休息。”傅承低头看着江屿舟红透了的耳朵。
所有的虚张声势都是表象,只有身体最真实的反应骗不了人,江屿舟没什么力,抓着傅承的手臂站着,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江屿舟的呼吸轻轻喷洒在傅承的侧颈,他盯着傅承的喉结,心里泛起不容忽视的酸涩。
“没想到傅队这么清闲,还有时间过来关心我们小舟。”
门口一道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传来,傅承抬眼看过去,一身西装的江渊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他的秘书。
“爸?您不是说不过来了吗?”江屿舟转头看到江渊,松开撑着傅承的手,伸手撑了一下旁边的床头柜。
江渊面色不虞,走进病房盯着傅承看了两眼,显然是非常不满他的出现。
傅承也没想到会这么巧,低声叫了声“江叔叔”。
江渊没搭理傅承的招呼,毫不客气地开口:“傅队这么忙,就不用麻烦你特地过来了,小舟自然有人照顾,不劳傅队挂心。”
江渊很少有针对性这么强的时候,江屿舟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隐约察觉到他对傅承的敌意。
傅承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屿舟受了这么重的伤,中队上下都很重视,今天出院过来看看是应该的。”
江屿舟垂下眼,自嘲地勾了勾唇,就像被傅承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里的悸动被浇得冰凉。
江渊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如果傅队没事的话,我们准备走了。”
“好。”傅承看了一眼江屿舟,又不放心地低声嘱咐了一遍:“把身体养好。”
“知道了。”江屿舟盯着床头柜看:“谢谢傅队关心。”
江渊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有动,逐客令下得很明显,傅承看着江屿舟,从江渊身边擦过,离开了病房。
秘书走上来,拎起江屿舟的行李袋,江屿舟走不快,捂着刀口慢慢下了楼。
司机很快把车子开到了住院部楼下,半个月没出过门,天天被关在病房里,突然下了楼,江屿舟被阳光晃得有点睁不开眼。
外面凉飕飕的,夹杂着深秋的寒风,但是空气很清新,等着秘书把行李袋放进后备箱的间隙,江屿舟在门口眯着眼站了一会儿,一眼就看到停在医院门口那辆眼熟的黑色路虎。
“小舟,”江渊叫了他一声,坐在车内,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上车。”
江屿舟回过神,和江渊并排坐在后座,秘书替他关了门,紧跟着坐进了前排。
车子缓缓从医院大门楼驶出,江屿舟的眼睛就像定格在了傅承的车上。
傅承的车停在医院门口的路边停车位上,熄了火,傅承的胳膊随意地搭在打开的车窗上,他戴了一副墨镜,遮住了视线。
江屿舟知道,他一直看着自己,即便他无法清楚地捕捉到傅承的目光,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和江渊车子上厚厚的车窗。
扔在中控台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傅承扫了一眼,是薛祁安的号码,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