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舟的脸上还是清清冷冷的表情,任谁也想不出他顶着这样的一张脸说出方才那样的话,傅承愣了一下,江屿舟已经趁着这个功夫把手腕从他手中抽了出来,转身走了。
掌心中瘦削的手腕一下抽离,傅承空了的手掌虚虚地握了一下,无奈地低头笑笑,认命地舀了半碗粥走出厨房。
都是平时训练强度很大的年轻小伙子,饭量也都不小,所以他们买了很多菜,锅刚烧开,刘洋就迫不及待地把几盘肉全都倒了进去,一副口水马上就流进锅里的模样。
“蘸料兑好了,搁在厨房了啊!”冯宁端了一个碗出来:“有需要的赶紧自己去弄。”
作为现场唯二的两个女生,再加上性格外向,冯宁和安小米很快就成了闺蜜,听到冯宁的话,安小米把手中的筷子分好,拿着面前的空碗进了厨房。
“哟,赵队也在啊?”安小米一进厨房就看到正往碗里放香菜的赵林,笑嘻嘻地走过去:“哇,弟弟你喜欢吃香菜啊?”
赵林满脸的不高兴,扫了一眼安小米,往旁边让了让:“你多大,就叫我弟弟。”
“别管我多大,反正你看着挺小的,”安小米看到赵林的眼睛又瞪圆了,突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为什么沉默寡言的肖刚会喜欢上他了。
赵林没吭声,安小米不想再气他:“行了,我和肖队已经说清楚了,我现在有男朋友了,所以你能不能就别看我不顺眼啦?”
本想着是哄他两句,谁知道听了这话赵林明显更不高兴,质问:“为什么,肖刚哪里不好,会让你喜欢别人?”
安小米差点笑出声:“肖队哪儿都好,就是对我没感觉,这一点挺不好的。”
赵林狐疑地看着她,好几秒钟脸上的警惕才收敛了一点,低头往自己碗里加了不少醋,嘟囔道:“我没有看你不顺眼。”
看这样就知道,肖队估计是还没把人追到手,安小米自知更多的话应该留给肖刚亲口说,于是兑了蘸料跟赵林一前一后出去了。
冬天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吃火锅很是热闹,现场除了薛祁安话相对少一点之外,其他人连椅子都懒得坐,站着一边夹菜一边聊天。
江屿舟坐在傅承身边,安静地用勺子低头吃粥,傅承照顾着他的情绪,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时不时转头看一眼他吃了多少。
“傅队,你说呢?”赵林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站在桌子对面嚷嚷着问。
傅承抬眼看过来:“什么。”
赵林啧啧摇头,问薛祁安:“薛指导,傅队在我们探讨这么严肃的事情的时候还走神,您是不是得批评他?”
毕竟平时开会学习的时候赵林经常因为走神被薛祁安当众点名,不能双标。
薛祁安和傅承中间隔着江屿舟,低头吃了半根虾饺,悠悠开口:“傅队走神是有情可原,你要是能说出平时开会的时候你在看谁,我也可以考虑不点你的名。”
冯宁笑得不行,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都给你说了的嘛,别和傅队还有薛指导抬杠,你可说不过他们。”
现场这么多兄弟,赵林生怕薛祁安再开自己的玩笑,急忙转移了话题:“我是说津市已经两年没下雪了,今年雪又下得这么早,有点担心。”
突然降雪很有可能引发附近山区的雪灾,往常每年冬天消防队都提心吊胆。
“怎么不说话,”傅承再次忽略了赵林的话,问江屿舟:“困了?”
江屿舟把最后一口粥吃干净,笑着摇摇头:“没有,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从小在贵族学校,身边的公子哥们不这样玩,再加上性格也比较安静,所以很少见识过这样的场合。
家里的温度有点高,大家吃热了撸胳膊卷袖子,穿着T恤也热的一身的汗,谁时不时说了句有意思的话,大家嘻嘻哈哈的跟着笑,这种热闹让江屿舟觉得新鲜,也感兴趣。
一顿饭吃了几个小时,直到晚上将近十点才纷纷下桌,聊天的阵地又从餐桌转移到了沙发,傅承能看出江屿舟有点累了,靠在沙发边打了个哈欠,眼睛顿时变得水汪汪的。
傅承正要开口赶人,薛祁安也留意到了江屿舟的情况,站起身穿外套:“行了,太晚了,小舟身体还在恢复,咱们就先回去了,来日方长,到时候再聚。”
江屿舟已经快睡着了,意识游离在身体之外,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坐直了身体,见大家都很有眼色地套衣服准备走了,跟着站起身。
“你坐着,”傅承站在他面前,伸手按了一下江屿舟的肩:“我送送他们。”
江屿舟没再挣扎,确实也有点体力不支,等傅承把几波人送下楼回家的时候,沙发上已经没人了,江屿舟早就躺进了被窝。
明明晚上在厨房的时候还在撩拨人,到了睡觉的时候比谁睡的都早。
傅承洗漱完掀开被子上了床,小心翼翼地护着江屿舟的伤处,将人拉进怀中。
雪下了一整夜,星期天下午回队里之前,小区里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环卫部门连夜清理了路面的积雪,津市就像是一秒入冬。
傅承给江屿舟穿了一件薄羽绒服才带着他出门,下过雪的马路车子不能开的太快,江屿舟百无聊赖地低头刷朋友圈里的各种雪景照,无意中一转头,在消防中队的门口看到一道有点眼熟的身影。
这么冷的天气,外面的人很少,一个穿着黑色长羽绒服的女人站在门岗旁边,因为冷,两脚来回跺着地面,脸色有点焦急。
看到傅承的车,门岗眼前一亮,急忙走过来,傅承放下车窗,寒风一下子灌了进来。
“傅队,这位阿姨说想找您。”门岗说。
傅承还没等开口,江屿舟已经套上羽绒服推开副驾的门下了车。
难怪刚刚觉得眼熟,正是上一次富林火灾现场那位痛失爱子的母亲。
女人看到江屿舟,愣了几秒钟,快步走过来,一下子跪在江屿舟的脚边。
“江先生,我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您,我…”女人脸上的惊讶一看就不是装的,顿时变得有点语无伦次起来。
傅承外套也没来得及穿,推开车门紧跟着走下来,一把把江屿舟拽到自己的身边。
傅承保护欲十足的姿态让女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愧疚又自责:“傅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江先生怎么样了。”
“不管你有没有别的意思,你现在的行为已经足够让其他人指指点点了。”
傅承一向绅士,今天难得地对一个女人的哀求与难堪视而不见,眼睁睁地看着她跪在江屿舟的面前,面色冷峻,压迫感十足。
女人抬头对上傅承凌厉的双眸,顿时更加慌乱:“我,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您先起来再说。”她怕傅承,江屿舟并不怕,走上前微微弯腰,把手递到她面前。
女人看着伸到面前白皙的手掌,有点犹豫地看向江屿舟身后冷着脸的傅承。
“快起来,我弯不下腰。”江屿舟 一手按着伤口,声音很温和,竟然还带着一丝歉意。
女人这才想起江屿舟伤在腹部,没用他扶,赶紧从雪地里爬起来。
她应该是已经等了很长时间,江屿舟留意到她起身时撑在地面的手已经冻的通红。
队里周日收假,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回来,都看到了已经在门口等了几个小时的女人,她的儿子烧死在火场,原本应该得到大家的同情,可是她的丈夫把尖刀刺向奋不顾身的消防员,刺向手无寸铁的江屿舟。
因此所有人都对她视而不见,包括傅承。
“外面有点冷,不如找个地方说。”江屿舟看了一眼街对面的“转角”,指了指:“就去那里吧。”
女人受宠若惊,急忙点头:“好好,谢谢江先生。”
江屿舟转身看了一眼仍旧面色不虞的傅承,知道他担心自己,低声问:“傅队要不要陪我一起?”
傅承眉头皱着,不赞同地和江屿舟对视了几秒钟,江屿舟看着他身上的羊绒衫,又补充道:“快去把外套穿上,当心感冒。”
这大概就是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傅承调头回车上拿外套的时候忍不住想,看来江老板是深谙用人之道。
安小米今天请假没在店里,服务生看到江屿舟进来,都扬声打了个招呼,就算安小米没说,江屿舟受伤的事几乎也人尽皆知,看他回来,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他的身体。
“好了,都别围着我了,帮我上两杯热奶茶。”江屿舟挑了最里面靠墙位置的桌子坐下,傅承坐在他的身边。
上次见到女人的时候她的脸上就写满了风霜,如今短短一个月,原本就有些灰蒙蒙的头发已经变成了花白,脸色蜡黄,整个人看上去就好像老了十几岁。
她的手里还拎着两袋水果,放在桌上,局促地往江屿舟的面前推了推。
“江先生,我丈夫做了错事,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想联系上您,但是我实在不知道您的具体信息,就想今天到消防队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傅队。”
女人偷偷打量着这个装修精致的店面,又不安地看着坐在旁边细心照顾江屿舟的傅承,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后悔。
江屿舟笑了一下:“我现在已经出院了,周末去医院拆线和复查,医生说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他说话间的语气仍然很平和,眼底始终带着淡淡的笑,与身边明显隐忍未发的傅承形成了很鲜明的对比,只字未提受伤以后的痛楚。
“对不起,我知道这三个字太轻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女人一边说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可是店里的人太多了,傅队警告过她,她的行为已经给江屿舟造成了困扰,所以她不敢放声大哭,只能低低的啜泣。
“和你没关系。”江屿舟顺手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
女人道了谢,哽咽道:“上次我去看守所看了我们家那死鬼,他也知道那天太冲动了,说如果能找到您,让我一定给您道个歉,是我们家对不起您。”
服务生很快端了两杯奶茶和一杯温水过来,江屿舟把其中的一杯奶茶推到傅承面前,傅承看了他一眼,江屿舟朝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这是我们店的招牌,你尝尝看。”
快期末了,有不少学生觉得图书馆环境不好,都捧着书来“转角”复习,店里很安静,只有轻音乐的背景音。
江屿舟坐在傅承和墙之间的位置,声音又轻又低,他能察觉到傅承的敌意和不满,手放在傅承的腿上,用手指轻轻划了划,被傅承一把抓住。
放在外套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几声,傅承刚一接起就传来段毅暴跳如雷的声音:“傅承,你在哪里。”
“门外,怎么了?”傅承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点名还有四十分钟,段毅这个时候找他,一定是有急事。
段毅举着手机在办公室来回转了好几个圈,压低声音:“有人给纪委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你先给我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