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先前纵欲,后又不管不顾使用天赋技能打架,晏尔好容易积攒起的一点精气神又全部耗尽。
万小小给他治疗过后,他就昏昏沉沉的陷入半梦半醒之中。
那种疲倦到无法清醒,但又无法完全熟睡的感觉非常难受。
他也就在黑木寨副本,被阿央抱在怀里的时候能睡得好些。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太冷而阿央身上热乎乎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对阿央的气息无比依赖的原因。
就好像对贺兰亭也是如此。
虽然贺兰亭折腾他的时候不留情,但晏尔却很喜欢被他抱着入睡。
可惜贺兰亭也不知道要忙什么去,勾着他又戴耳朵又穿尾巴的做了那么辛苦的事,却还能忍下来不碰他,还把他丢下了。
晏尔睡梦中都觉得委屈,还浑身冰凉难受得慌,皱着眉蜷缩着抱住自己。
像是做梦又像是被自己遗忘掉的记忆,浓浓的雾霭和泛着青色的天光下,一条血黄色的大河缓缓流淌着,无数渡不过的亡魂在里面沉沉浮浮,或麻木着被腐蚀,或发出凄厉的哀嚎。
河的两岸绵延开来大片大片火红的花朵,越往深处,那花朵红得越深,甚至即将转变为黑色一般。
仿佛被无数鲜血一层又一层的浇透了。
只有花朵开到荼靡,不见半片叶子存在。
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真奇怪,这是什么地方?
仿佛记得有人总在河的那一端等他,他时常会偷偷化形溜过去玩耍。
后来怎么没再去了?
那个人好像一直等了他很久很久……
“晏……”
“晏。”
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裹挟而来。
冰冷的身体似乎被抱进了温暖的怀抱里。
晏尔仍旧闭着眼醒不过来,但紧皱着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他都不知道他伸手抓住了男人的衣领,白皙纤瘦的手指蜷曲着,毫无力道,但又分明让人感觉得到他在很努力的抓住对方,生怕对方走掉。
“他这样多久了?”
他好像听到有低沉带着冷意的嗓音在问。
回答的人声音模模糊糊的,浑噩中的晏尔分辨不出来了。
只觉得很难受。
骨头缝里的痒又伴随着他的虚弱而趁虚而入,他无力低垂着的脑袋努力的伸一伸,下巴抵着男人的锁骨去贴蹭。
“先生……贺兰……”
他听得男人似乎笑了两声,但笑里凉悠悠的。
“不叫你的阿央了么?”
脑子不听使唤,听到这句话,嘴巴里的呢喃又变成,“阿央……”
男人气笑了。
“私自偷溜,一走数年,回来就带回这么一身病骨。”
“他有什么好?”
“让你过成这样,还念念不忘?”
“晏,我就是太疼惜你了……”
之后还说了什么吗?
晏尔听不到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趴在了贺兰亭卧室那张大床里。
室内一片昏暗,熟悉的气息覆在他的身后。
“醒了。”
他欲开口回答,却猛地感觉后背一片刺疼。
这才惊觉他浑身,大概是从肩胛的位置开始往下蔓延,一片火热隐痛。
“唔……”
他难耐的弓了弓背,却被一只手压住。
“别乱动。”
背后的人似乎是跪坐在他身上,只是没有坐实。
垂着头说话的气息离他后背很近,温热的吐息洒在他皮肤上,激起另一种热。
随着贺兰亭话落,又一阵细密的刺痛感。
晏尔不是不能忍痛。
但是这种带着说不清别样感受的刺痛让他难以招架。
他再次“唔”了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抓住了身下的床单,把脸埋进枕头中让自己屏住了呼吸。
热痛中又有丝丝凉意透进肌肤。
但那凉意维持得很短暂,像是什么融入了他的皮肤,之后就钻入骨骼,变成炙热。
原本压着不让他动的那只手又移到了他腰侧,说不清是为了固定他不让乱动,还是只为了摩挲把玩。
从点到线再成一片的刺痛热烫依旧在蔓延。
晏尔耐不住哼了几声,偏头把自己的口鼻从枕头中解救出来,声音沙哑轻喘,“您在……做什么?”
像是在他背上作画?
但不对,这更像是在刺青啊。
“给你刺青。”
晏尔诧异一瞬,又好像没什么好奇怪的。
“刺的,什么?”
他似乎一点儿多余的想法都没有,也像是乖得没有半点脾气似的。
不论是在床上被贺兰亭怎样摆弄,或者睡得好好的被痛醒发现对方莫名在给他刺青。
也只软绵绵的问一句“刺的什么”。
看似乖软可人,实则冷心冷情。
是了。
就算很多时候看起来再像乖巧粘人的小狗,本质上其实是狡猾的狐狸。
原本就是贪玩误入自家,被好看好吃的暂时迷了眼,于是就被圈养了那么一段时间。
但本质上并非是家养的,总是想回到外面,自由自在的。
不过当上过一次就罢了。
他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贺兰亭眼眸深邃极了,眼底丝丝缕缕的偏执阴郁,被掩藏在了他此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之后。
“刺了让你不论跑到哪里去,都无法忘记我的东西。”
晏尔感觉到他俯下身来,气息贴着自己耳畔,带着一丝凉意的什么东西轻轻扫过他的脖颈。
他扭头看看,才看到那是一条垂下来的金色眼镜链。
本就俊美的男人戴上眼镜,细细的镜链随着他的动作垂下来轻轻晃动的场景,完全让晏尔移不开眼。
贺兰亭作画的时候是会戴眼镜的。
这一点晏尔知道。
但是这是第一次戴这种有眼镜链的。
怎么说呢。
这种眼镜总感觉有点骚包。
戴在贺兰亭脸上,却展露出一种别样的性感来。
他又想挨上去贴贴了。
可是贺兰亭不让他动。
“还要多久啊……”
语气轻软中总像是夹杂着一丝撒娇,他惯常这么和贺兰亭说话的。
贺兰亭又直起身,安抚似的摸摸他的脸颊,“一会。”
一会又一会。
刺青的感觉挺折磨的。
何况那又不是单纯只是疼。
不知道贺兰亭用的是什么颜料,渗透进他皮肤之后,他总能感觉自己体内的蛊毒很骚动。
连带着仿佛自身周围的空气都越来越热。
但是贺兰亭摆明了就是在惩罚他,除了刺青并不对他做更多多余的碰触。
晏尔无可奈何,只能恹恹的趴着,一会清醒一会迷糊的熬着。
直至他怀疑自己要熬到地老天荒,终于听到一声,“好了。”
晏尔如蒙大赦,想要爬起来却被拍了一下。
“不要乱蹭,等一会。”
晏尔只能泄气的又趴下去。
随着他的动作,颈间的铃铛发出丁玲脆响。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被脱光,贺兰亭竟然依旧没有取下他的项圈。
他以前不这样的。
这次又是项圈又是刺青的,是因为被自己后腰处只有热起来时才会显现出来的刺青给刺激到,所以也执意要在自己身上留下记号么?
贺兰亭已经从晏尔身上起来了。
晏尔侧着头趴着,看他慢条斯理的收拾了刚刚给他刺青用的工具。
那像一根形状奇特的针,通体是玉一样的乳白色,中间空心,灌进鲜红如血的颜料后更是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那是什么?”
“骨针。”取了自己身上的骨制作的。
就连“颜料”中,也用了大量自己的血。
贺兰亭只是回答,却没有让晏尔看看的意思,径直收起了针,又离开了几分钟。
回来之后坐在晏尔身边,伸手拨弄了一下晏尔依旧直勾勾看过来的那双狐狸眼上一排长长的睫毛,又落在他泪痣上点点。
晏尔感受到他手指的凉意缩了缩脖子,立刻就看到了他目光里的不悦。
于是又很乖觉的把脸凑上去。
他闻到他手指上湿润的水汽,知道他去洗手了,心里蠢蠢欲动,张嘴就去叼他指尖。
贺兰亭任他作为,只是在他越发起劲的时候,指尖用点力气摁住了他尖尖的犬齿。
两人的目光相触。
“喜欢我的血?”
晏尔嘴巴里还叼着他手指,说话声音含糊,“您的什么我都喜欢。”
甜言蜜语。
贺兰亭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手指慢慢动了动。
小家伙的犬齿真像小狐狸那么锋利,稍微用点劲就刺破了他的指腹。
腥甜的味道在口腔弥漫。
惩罚过后总是会给一点甜头,这是贺兰亭惯用的手段。
小家伙很娇气,如果一味惩罚,本就野了的心只会飘得更远。
果然,这甜头很足。
小家伙的眼尾逐渐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氤氲潋滟的眼中浮现出一点痴迷之色。
像是偷到腥的小狐狸。
连狐狸眼都微微弯了起来,一点点餍足的样子。
“这么喜欢?”
“唔。”
小家伙沉迷于吮食,答得敷衍。
贺兰亭又不乐意了。
不论是什么原因,把小家伙的注意力从他身上吸引过去了就是不悦。
他惩罚似的忽地把手指往里一送。
晏尔猝不及防,差点呛住。
贺兰亭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和刚才没什么变化,但晏尔知道,他又在不高兴。
现在的贺兰亭变得好喜怒不定心思难猜啊。
晏尔猜估计又是自己“不告而别”的锅。
也不敢抱怨,只皱皱眉,脸上便是十二分的委屈情态。
“医生说你五脏六腑亏虚,体内还有中毒征兆。”
贺兰亭看着晏尔,眸光幽深,“五脏六腑亏虚需好生调养,中毒又是因何?”
小家伙眼神有一点飘忽闪烁,一看就是在想说辞想扯谎的模样。
他以前背着自己干坏事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
“和那个叫阿央的有关?”
晏尔:……
“你不对劲的时候是体内的毒在发作,而你总是叫他。”
晏尔:…………
这可真是“我坑我自己”。
晏尔刚刚张嘴,被贺兰亭在嘴唇上摁了一下,“跟我说实话。”
小狐狸的眼睛耷拉了下来,好一会才期期艾艾的说道,“哦,结了点私怨,他给我下蛊。”
贺兰亭看着他不说话。
“除了这个真没别的了,我身体其他毛病是因为事故,跟他没关系。”
这话听着就像在护着那人,贺兰亭眼底已经有冷意弥漫了。
“什么私怨?是情债吧。”
晏尔一虚。
“花心又贪玩的小狐狸,怎么总爱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这句话未免有点双关了。
您说的还有您自己是吧。
“什么事故?”
晏尔能怎么说?
只能说道,“就……出了点车祸,差点被炸死了,我又不是故意几年都不回来,我都是在养伤。”
说得跟真的似的。
不过有一句话倒是真话,确实是被炸死了,也不是差点。
碎成一片一片的,还差点被业火烧成了灰。
好在没有全部烧完,不论是一片一片的他还是好歹还剩下的七零八落的骨架,被一只亡灵拼死扒拉扒拉拢成一堆用破布兜着捡起来了。
又按照他先前的请求,送去他提前找好的地方埋起来了。
嗐!
想这些做什么。
他这么可怜兮兮的,换做以前,那么疼宠他的贺兰亭早就亲亲抱抱贴贴了。
现在却不怎么动容,甚至还凉凉的掀了掀嘴角说,“你要是不偷跑哪会出事。”
这事晏尔才是真的觉得冤。
做不做梦,什么时候彻底结束一个梦,本来就不由它控制好吗!
他怀疑做梦的事根本就完全是这家伙的锅啊。
但又苦于没办法说出口。
对副本内的生灵,是没有办法说出现实世界,恐怖直播,副本世界这些话语的。
见小家伙是真的完全蔫了,贺兰亭顿了顿,还是止住了内心不住沸反的恶念。
他如同往常哄小家伙一般,俯身亲亲他眉心,换了个话题,“要看背上的刺青吗?”
晏尔没想到他这么轻易且主动的揭过他“偷跑”这一页。
说老实话,没感觉惊喜,反而有点不安。
“要。”
贺兰亭便抱他起来,径直把他抱进了浴室。
为了不碰到他还隐隐刺痛和灼热的后背,用的是树袋熊一样的抱姿。
浴室里不但有洗漱用的大镜子,浴缸几侧还有超大的落地镜——曾经的贺兰亭非常喜欢晏尔的人体。
家里很多地方都有各种各样的镜子。
总而言之晏尔从一开始觉得略有点变态到完全习以为常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如今镜子又多了一个新的作用了。
晏尔能清楚的看到自己后背上的刺青。
由肩胛骨开始朝中间,然后向下到整个后背甚至后腰全部覆盖。
看不懂究竟是什么的繁杂图案,红色与黑色在他白皙的后背蜿蜒攀爬,形成的视觉冲击特别强烈。
多看两眼,总觉得这些图案美丽中透着一些邪异——而且莫名有点点眼熟?
不用质疑贺兰亭的审美与天赋。
晏尔看过他曾经的画,虽然是怪诞又恐怖的画风,但是那种从画作中扑面而来可以直击灵魂的震撼让人在恐惧之余仍能品出其中的美感。
就如同现在晏尔后背上的这幅刺青。
从肩胛骨开始延伸过来的两片图案粗看的话特别像一对还未来得及长开就被折断的羽翼,细看才能发现那也是由一个又一个怪诞邪异的图案组合成。
难怪他刺了那么久。
应该是在自己睡觉时就一直在刺。
也确实很漂亮。
危险的东西很多时候都是很漂亮的。
晏尔看了许久,又问了一遍,“刺的是什么?”
贺兰亭偏过头,贴贴晏尔额头,一双眼睛幽深又冷寂,像是一口可以吞噬一切的古井。
“我曾在某一年外出采风时偶然得到一本古籍。”
这种开头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小家伙的眼睛里浮现出了不安。
“那里面记载着许许多多诡术,其中记载有一种人被称作魇师,是以图腾刻于人骨之上,此后这个人不论是死后的亡灵还是转世投胎的生生世世,都会受之操控而令人闻风丧胆。”
“其中有一位魇师尤其出色,不但能在人骨上使魇术,还能将之改进,运用在活人身上,发挥出的作用视所刺图腾的类别而定,最厉害的那种与最厉害的傀儡师控制傀儡时的效果都差不多。”
“要你生便生,要你是便死。”
“要你生不如死,也易如反掌。”
贺兰亭的声音真的很好听,适合给人讲睡前故事。
晏尔以前可爱他用这样低沉轻柔,徐徐道来的语气在他耳边说话了。
但……
您确定这不是恐吓么?
还有……您说的这个魇师,不会刚好姓涂吧?!
这就要涉及到另一条鱼,啊呸,另一个梦中男主角了。
但……等等,从一个梦里的人嘴里听到另一个梦里的人相关,太诡异了!
有一个似乎很重要的念头在晏尔脑海中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
晏尔向来懒散,抓不住就不抓了。
而因为记忆被触发,再细看背上的图案,晏尔眼中已是一言难尽中夹杂着一丝生无可恋。
知道了,他背上可不只是一种魇图,而是很多很多种。
作用……
总而言之就连晏尔都觉得可以用一个“浪”字来形容的程度。
他都不知道贺兰亭哪搞来的破书,究竟写没写清楚,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些魇图的真正作用就敢都给他刺上?
而且贺兰亭现在变得好阴暗哦,居然还拿生不如死什么的来吓他。
哦不。
这东西全在贺兰亭一念间,一旦贺兰亭想……他确实会很难受。
一个情花蛊还不够,现在又来个魇图。
你们搁这叠buff是吧?
晏尔的生无可恋实在太明显,直接脑袋一垂趴在贺兰亭肩上不起来也不吭声了。
贺兰亭静默片刻,心想是不是吓到他了?
但是小家伙的心太野,不说得严重一点,他到时候又偷跑,平白又拖着一身病体回来,这种事情再来一次,贺兰亭不保证自己真的能忍住不对小家伙做出极端的举动。
到底是自己疼了那么久的小家伙,回来到现在暂时也算乖。
贺兰亭难得心软了一瞬,偏头亲亲他。
“你乖,就不怕。”
乖乖的,他就不会动这魇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