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因雪已经看过鹿予安获奖的作品,大气磅礴,笔墨游刃有余,实至名归。
正因为这样,莫因雪心情才更加愉悦,无他,因为他知道,予安的才华正在被看到。但他更清楚这只是予安迈向世界的第一步。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注视已久却无人知晓的美丽瑰宝,它璀璨的光芒终于开始照耀这个世界。
在予安刚刚来这里的时候,莫因雪做过一个测试,予安对色彩的敏感度惊人,无论什么样的颜色,他都能调出丝毫误差的颜色。
他曾经问过予安。予安说过,在他的眼中从来没有一样的颜色,甚至包括水墨的纯黑色。
而予安所依靠的也并非都是天赋,每天他大部分空余的时间都在画室,短短一段时间来,书桌边上予安的废稿就已经堆的有几寸高。
想到祝贺予安的礼物,莫因雪神色微动,他拿起西装外套,套在身上,推开门朝予安说:“走吧。”
“走?” 鹿予安明白过来,原来莫因雪一直在等他回家,他愣愣的问:“去哪里?”
莫因雪理所应当的回头看向鹿予安,漫不经心的说:“当然是去庆祝你拿到你绘画生涯的第一个第一名。”
第一个第一名?
鹿予安第一反应是说的好像他以后还有很多个第一名一样,但很快他的心又为“庆祝”两个字跳快了两拍。
他鲜少有这样大张旗鼓庆祝的时候,他自己不会,别人也不会,就连他的生日,他也几乎从未认真庆祝过。
这两个词对他来说是一个从未期待过的陌生的词。但此刻在莫因雪的口中说出,他竟然忍不住心里升起一丝丝期待。
门口王叔已经在等着他们了,显然莫因雪并不是临时起意。
鹿予安一上车,王叔就笑眯眯的说:“予安,听说你得奖了啊,真不错。”王叔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猝不及防的鹿予安还是点头说了声谢谢,但是被这样直白的夸奖还是让他的耳垂有些发红,又羞又恼看向莫因雪。
莫因雪怎么跟所有人都说了啊,这多不好意思啊。
最后莫因雪将鹿予安带到了南市博物院。南市作为文化古都,南市的博物院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南市的博物院,鹿予安却并不陌生。
李老头对鹿予安的审美底蕴十分看重,这种东西只能在日积月累不断的欣赏优秀的作品才能培养的出来。哪怕出行再不方便,他也一定会带鹿予安去博物院看古今中外各种名家名作的展出,也正因为这样鹿予安的审美底蕴并没有落下很多。
但是这也是相对的。李老头时常会看着鹿予安叹气,比起他当初拜师时,名家名画随处把玩,入目样样精品而言,予安确实差他太多。
鹿予安疑惑的看向莫因雪。
莫因雪说要庆祝,怎么庆祝,为什么来博物院庆祝?
莫因雪并没有解释,而是径直带他去博物院的办公楼。
明明已经过了下班的时间,博物院办公楼依旧是灯火通明。
莫因雪用临时登记卡将他带到了办公楼内部。
“因雪,来的这么早啊。”一位头发花白的女士等在门口见他们就招了招手,她也并不意外两人的到来,反而上下打量鹿予安半晌,才笑笑道:“这就是予安吧?”
鹿予安看着眼前严肃的女士。她认识自己吗?为什么他全然不知呢?
莫因雪却看懂了他的疑惑,介绍道:“这是林师叔。”莫因雪突然意识到,如果按照辈分,鹿予安应该是他的师叔才对。
他语气极其微妙的停顿了一瞬,但他很快就将那片刻的不自然掩去,继续神情自若的说道,“现在她也是南市博物院古字画的修复专家。”
这位林师叔也是自小跟着颜老学画画,但是在画画上天赋实在不够,对古画修复更有兴趣,再加上师公本来就是既能够画画,又能够修复古画的全才,在京市的时也参与了很多国画的修复工作,现在国画修复的那一套章程还是他定下来的,颜老自己两样都挺擅长,因此便尊重了弟子的意愿。
林师叔学成后来到南市博物院,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扑在文物修复工作上,如今已经是文物修复科的主任。
年过半百的林师叔对鹿予安露出和煦的笑容:“很不错。恺之杯那幅作品我看了,大开大合但笔墨却又很细腻,实至名归。”她知道李师叔的小弟子找回来了,但是连续三个月她都在外面出差,才刚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回家,就被院里拉到一线处理一批海外文物的修复工作,所以才至今没有见过鹿予安。
“谢谢。”鹿予安乖巧礼貌的道谢,扭头朝莫因雪瞪过去。心中无奈,莫因雪怎么见人就说。
莫因雪无奈解释:“这可不是我,是外公。”外公得知予安拿下恺之杯之后,立刻就翻出老花眼镜将予安获奖的信息发到朋友圈,连发三条,现在别说师门上下,大概大半个画坛都知道了。
当然这个莫因雪就没有和鹿予安说了。
鹿予安满肚子疑惑的跟着林师叔进入办公楼,夜晚的办公楼竟然出奇的热闹,不停有扛着摄像头的工作人员在走廊走来走去,林师叔无奈解释道:“今天刚好有个央视的拍摄组来我们这里取材,所以才这么多人的。”
最终林师叔将两人带到一道厚重的铁门前说:“这儿就是了,我就不和你们一起进去了。我要带他们去逛逛。你们自己看看吧。”
莫因雪点点头说好
鹿予安却越来越疑惑了。莫因雪的庆祝究竟是什么?
输入密码后,门缓缓的被打开,鹿予安一脚踏进去,就在昏暗的灯光里感受到一阵阵寒意,他疑惑的看向莫因雪。
这是什么地方?
莫因雪却误会了什么,他牵住鹿予安的手低声说:“小心。”
手掌的温度顺着手心往外蔓延,鹿予安手不自觉想要往外抽,然而莫因雪只是更大力气的握紧说:“乖。这里有台阶,我牵着你走。”
鹿予安只能低下头,刻意的将视线避开两人紧握着的手,打量四周的环境,其实鹿予安心中已经有了猜想。
这样恒温恒湿的地方。
果然房间的最前方放置了几米长的金属平台,旁边站着一个实习生,见他们来了也不惊讶,林主任已经和他说过,他将金属台下的冷光灯打开。
于是平台上两副平铺在玻璃柜之下的泛黄画卷倏然出现在在他们眼前,虽然还未看到画的全貌,但只看到飘逸灵动的画卷一角,鹿予安的心就扑腾扑腾的狂跳起来。
他临摹过无数遍,不可能错的。
只一眼,他就认出这是——
《雪行寒山图》的真迹。
这幅画的每一寸他都了如指掌,甚至夜半无法入睡的时候,他都会蹑手蹑脚避开莫因雪,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的临摹《雪行寒山图》,然后再把临摹的画偷偷塞在废稿的最下面,在知道李老头和着幅画的渊源之后。
他始终有一种执念,如果当初最后他们将《雪行寒山图》成功复原出来,李老头去世的时候会不会少一些遗憾。
鹿予安扭头看向莫因雪,但是见到莫因雪了然的神色,原来他每一次偷偷半夜去书房,莫因雪都知道,鹿予安心里顿时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
他快走到画卷前,画卷的最前端用题跋写着飘逸的行书这些“山本无忧,因雪白头。水本无愁,因风起皱”。
无数次在鹿予安梦里魂牵梦萦的画卷在这一刻出现在他的眼前,画卷雪山的一抹纯白山顶在昏暗的室内,流转出淡淡的清辉,只有亲眼所见,鹿予安终于明白古书中所盛赞的如月华流转般的光芒是如何灵动。
怪不得,李老头对那些仿制的砗磲辉始终不满意,见过真品,又有谁还喜欢赝品呢?
哪怕画卷也早已泛黄,隔了近千年的时光,画卷中勾勒出起伏的山川的线条依旧灵逸飘动,仿佛随着山川的呼吸韵律而舞动,透过长长的画卷,鹿予安仿佛看到当年横空出世不过弱冠之年的画圣在御前将山水画卷一挥而就,潇洒自在的留下千古绝唱。
他近乎贪婪的看着《雪行寒山图》的每一处水墨笔触。亲眼见到画作的细节,和在照片中看到是完全不一样,《雪行寒山图》多年来从未出来展览过。这也是鹿予安第一次看见亲眼《雪行寒山图》的真迹。
他甚至连旁边的莫因雪也顾不上。忘我的看着这幅画,看到精妙的地方,忍不住右手按在玻璃上,顺着划画中的脉络勾勒出灵动的线条。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浏览完整幅画卷,他看到画卷中被火烧毁的痕迹,原本覆盖在楼阁中的雪被火给熏黄,终于忍不住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
他忍不住说:“清辉——”
他刚说出,就听到莫因雪惋惜的说:“清辉澹水木,演漾在窗户。”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眼神交错,无需言语却都懂了对方眼里的赞叹与惋惜。
鹿予安嘴角压不住笑容看向莫因雪。
莫因雪却说:“开心吗?”
鹿予安点点头,像是《雪行寒山图》这样的旷世国宝,都是用天然矿石颜料绘制的,每一次将画卷展开都会造成上面颜料的脱落,
因此每打开一次都是对国宝的损耗,《雪行寒山图》才从未展出过,因为每一开卷都太过珍贵。
正是因为明白,鹿予安才更知道这一次机会的可贵。
想到这里,鹿予安皱了皱眉,看向莫因雪担心问道:“这样是不是太为难了——”
他忍不住担心,他虽然很开心,但是他并不希望因此给莫因雪带来麻烦。
“你开心就行了。”莫因雪声音顿了顿说:“这幅画还没有正式捐赠。”
理论上说还是莫氏买下来的画,这几天陆院画廊正在和博物院做着交接工作,因此陆院画廊工作人员也有临时工作牌,他将自己和鹿予安的名字加了进来。
这一次《雪行寒山图》上卷中卷重逢,国家也很重视,这几天就会有国家专家组和外公一起对国宝做整体评估,判断是否要重启修复计划,恢复国宝昔日的光辉,所以这几天画卷都是打开的状态。
他算是难得的以权谋私,将鹿予安带了进来。
他知道这样近距离的观看这幅旷世名作,对任何一个画家的帮助是巨大的。何况雪行寒山图原本就和他们师门三代人牵扯在一起,对予安,对他自己都有特别的意义。
两人看着尚且不全,缺了一卷的《雪行寒山图》,神情都有些复杂。
见他们已经看了半天,实习生挠挠头朝他们说:“要不然我带你去隔壁看看吧。”他说完自来熟的介绍道,不久前还有一批流落国外的古画回国,那些古画大多久经风霜,有了不同程度的破损,为了再现原貌修复刻不容缓。
因此他们部门才加班加点。
《雪行寒山图》储藏室的隔壁是南市博物院的古书法修复科。
鹿予安点点头,跟着实习生去了隔壁。
隔壁林师叔正专心致志的对一副古画清洗,她十分认真,将温热的水一遍遍淋湿在古画上,旁边拍摄组的摄像头正对准她手上的每一个动作,镜头外导演组也在认真的看着。
实习生忙不迭小声和鹿予安介绍:“你别看我们用热水洗画就害怕了,我们书画修复啊,拿到残卷的第一步就是要将书画当中的灰尘洗去,怎么洗呢,就是用热水了,用热水浸泡在古画表面之后,在吸水性好的布一点点将古画上的热水吸走就好啦。”
鹿予安其实是清楚的。因为李老头教过他。
后来他问过颜老才明白,当初的师承分了两部分,一部分是绘画,另一部分则是古画修复。颜老学了画的那一部分,而李老头两者都感兴趣,也喜欢钻研,因此古画修复李老头比较厉害。
若不是李老头后来眼睛不行——
鹿予安叹了口气。
他一眼就看出来林师叔正在洗画。古画都是装裱在纸上的,而古画的修复过程,其实就是古画的重新装裱的过程。第一步就是水洗画,所谓水洗就是古画被浸在不同温度的水中,一遍遍用热水淋去画上的灰尘污渍,使画纸恢复往常的颜色,热水的温度也是有讲究的,纸本和绢本洗的温度也是不一样。
他从林师叔的动作就能够看出林师叔也是个高手。
“洗画”之后就是“揭命纸”,将破损的画芯和以前的装裱分开,然后转移到新的裱纸当中去,这张装裱纸关系着古画是否能够能够成功修复,因此又被称作命纸。
最后一步就是在重新装裱的残破画卷补上缺少的笔墨和颜色,这两步又称之为“全色”和“补笔”。
这要求补笔和全色的人有极高的艺术修养,才能尽可能还原画作的原貌。
而《雪行寒山图》的修补难点就在这里,补笔尚且有国手之称,又和《雪行寒山图》相伴长大,极其熟悉的颜老执笔,但砗磲辉的缺失,让全色几乎成为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林师叔正在修补的是一幅《江雪图》,随着一遍遍的水洗,泛黄乌黑的画卷上逐渐出现了原本的线条和颜色。只是那原本应该是雪面的纯白,如今却是一片漆黑。
鹿予安一看就发现,这是因为江雪图雪色所用的白色颜料是铅粉,铅粉很容易被氧化而形成黑,这种黑色处理起来是非常棘手的。
果然林师叔他们正对着江雪图犯了愁,如果在画作上重新用白色又失去的画作的原有的意境,但是置之不理又无法还原当时的风采。
林师叔叹了口气,让助手拿来双氧水,双氧水处理氧化的铅粉是常用的做法,只是这样化学的处理十分容易给纸面造成损伤。
她刚想要将双氧水到上去。
鹿予安却误会了忍不住提醒:“师叔,你火还没有准备好呢。”
“火?”林师叔不解的反问。
鹿予安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着那副画疑惑的问道:“师叔,你们不是用火烧吗?”
“火烧?”林师叔不解的问道。
“在画的局部倒上白酒,然后用火烧那一块。”鹿予安用尽可能明白的话解释:“只要观察画面的水珠,在合适的时机将火熄灭就可以。”
火的灼烧可以让泛黑的铅粉恢复成原本的颜色,而且不会伤害其他的地方。这也是李老头交给他的方法。
而鹿予安的方法也吸引了摄制组的兴趣。
负责跟拍的导演忍不住怀疑:“用火烧纸可以吗?”这听来就很不靠谱,用火来修复纸?
一直默不作声的莫因雪突然开口道:“明代《装潢志》上记载过火烧法。”
林师叔恍然大悟说:“你说的是火烧法啊,虽然火烧处理的效果据说比双氧水更好,但是如何把握火烧的程度和具体的步骤都几乎失传,实在难掌握啊。”
拍摄组敏锐嗅到了话题度,他们虽然是纪录片类型的综艺,但是也想要有更多的话题,忍不住问道:“这位小哥,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火烧法吗?我们这个节目就是为了推广更多已经失传的传统技艺的。这种少见的技术就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而这时旁边的实习生也期待的说:“师父,我们之前为了试一试双氧水的浓度不是有一批铅粉氧化后的画吗?小师弟可以用那个试试啊。”
莫因雪看着摄像头,眉心微皱,想要拒绝,他知道鹿予安却并不是喜欢镜头的性子。
但鹿予安却犹豫一会儿,像节目组重复道:“你们是推广传统技艺的吗?”
导演组连忙点头。
鹿予安不再犹豫,少年的眉目坚定说:“好。”
光洁的工作台前。
鹿予安将手放在温水中洗净,擦干手指,将画纸打湿,然后屏住呼吸,用宣纸打湿,捏成条形围在泛黑铅色的周围,打湿的宣纸高高垒起来像是小山一般,将纯度极高的酒精围在中间。
此刻他专注的俯下身看向纸面,右手固定,左手一抖,熟练将火苗引到画上,只见刷的一下,蓝色的火苗跳跃在宣纸围成的小山中间,底下的铅色不仅没有在火焰中烧毁,反而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围观的众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哪怕是知道纸面上有水,火并不会将纸面烧毁,但是纸和火相接触的直观感受,还是让众人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一直跟踪拍摄的摄像头的也忍不住对着团跳跃的火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团火焰上。
包括鹿予安也是。
但是莫因雪却对这团火焰没有任何兴趣,他忍不住注视着予安,在修复国画的少年明明是在恒温恒湿的的房间,但额头已经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予安的眼神非常专注,工作台的灯光仿佛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镀上一层层光,他微微颤动的纤长睫毛在灯光下格外根根分明。
而似乎察觉到莫因雪的视线,注意力高度集中的少年突然视线越过匆匆的人群朝他这边看过,两人目光猝不及防的对上,少年露出一个几乎是本能的微笑。
少年其实很少笑,但是每一次笑起来眉眼都会弯起,少年浑身的张扬和锋利就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娇气的乖巧。
就像是被少年用长满刺的外壳层层包裹住的另一个柔软的自己,在笑容中转瞬即逝。
他心脏漏跳一瞬,喉结微动,手心攥紧,一种异样的感觉从他心底快速的闪过,快得几乎让他都无法分辨那是什么。
终于,鹿予安手将打湿的宣纸轻轻覆盖在上面熄灭火焰。然后将宣纸拿开,原本被氧化成黑色的铅粉在跳跃的火焰中已经恢复成最初的白色,他将画递给林师叔说:“这是师父交给我的。”
“李师叔吗?”林师叔恍然大悟,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叔,他们都是略有所耳闻的,如果是李师叔传授下来的,那就不奇怪了。她忍不住赞叹:“李师叔真是一个奇才。”
鹿予安翘起唇角。是的,李老头一直都很厉害。
周围的实习生看他的目光已经有所不同,连忙给他递来的毛巾,鹿予安将手擦干净,声音顿了顿透露出一些愉悦:“师叔,具体的方法和时间师父都有笔记,我可以给你们送过来。”
旁边一直跟着拍摄的导演看向鹿予安略有所思说:“林主任,您的师叔?岂不是是颜老的师弟了?”
导演看着莫因雪和鹿予安的眼神几乎已经开始放光,虽说他们这次拍摄得到了国家的支持,但是如果能够和颜老这样国民级的大师扯上关系,定然能够获得足够的话题度。
现在眼前两个的两个人,一个是颜老的外孙,一个是年纪轻轻古书画修复专家还是是颜老的师弟的小弟子,怎么看话题度都很高,他们这档节目本来经费就有限,大部分都放在制作上,宣发更是约等于没有。
如今有这个好机会,怎么可能放过,于是他牢牢将两人围在中间,争分夺秒的做起采访来。
直到中场休息,导演和林师叔说话的时候,他们身边才空了起来。
鹿予安连忙和莫因雪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身快步离开工作室。
他们走到博物院的外侧,天空已经下起了一阵雨,他们两个站在屋檐上等了一会儿,雨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远处楼道内已经传来一阵喧哗的脚步声和摄像机器移动的声音,拍摄组他们来了。
“怎么办?”鹿予安硬着头皮看向声音来的方向。
“跑。”下一秒,莫因雪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罩在鹿予安的头上,他牵住鹿予安的手,往雨幕之中跑去。
带着淡淡桦木香气的西装外套,仿佛将世界隔成了两个部分,因为空间的狭窄,他们两人的距离隔得极其近,身体不可避免的相接触,俩个人呼吸的热气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而跑到一半,天空中的雨突然下大。
莫因雪半边身体都被打湿,哪怕这样,他依旧紧紧的将大部分外套罩在鹿予安身上。
鹿予安看到雨水打湿了莫因雪的额头,水滴顺着莫因雪深邃的眉目,滚落到线条分明的下颌,鹿予安伸出手,食指轻轻擦去莫因雪脸上的雨滴,又固执的将外套又扯了扯盖住莫因雪说:“你不要只管我。你都淋湿了啊。”
手指与肌肤相接触的细腻触感,激起一阵阵领人心痒而战栗的触感,随着鹿予安指尖的移动从额头一路攒转到下颌。
“不用。”莫因雪呼吸异常的酥麻而一滞,喉咙干涩,一时间他分不清,这异常苏酥难耐的是他的皮肤还是他的心。
他忍不住看向少年,路边的灯光照在鹿予安的脸上,少年的睫毛上有些细微的水珠,少年张扬的五官多了分其他的味道,莫因雪一直都知道,少年很好看,飞扬中带着不羁,而此刻雨水打湿少年的衣服,夏季的薄衣贴在少年的身上,勾勒明显的腰部线条。
刚刚陌生的感觉又再淹没整个心底,莫因雪喉结微动,隐隐感觉到有一些失控,却又不明白是什么。
远处,门卫处的保安看着他们,夜里漆黑,鹿予安又被外套遮住了大半,保安显然是误会了什么,大声喊道:“你们过来,我这里有伞。嘿,你们这对小情侣别跑啊!”
莫因雪呼吸几乎一滞,神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一瞬间他明白这究竟是怎么的一种情愫。
可他明明是将安安当做是他的弟弟。
弟弟就永远是弟弟,又怎么能是其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