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自鸣冷眼看着他:“我看你是还没吃够苦头。”
头顶上的绳子又被收紧了一些。
鹿泠的两只削细的手腕被迫向上提起,只有一点脚尖能贴在地面上,全身的重量都吊在绳结与身体相连的地方,每一寸肌理都能感受到被拉扯的痛苦。
鹿泠浑身轻颤,唇齿间吐出几个清晰的字:“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在我面前装痴卖傻,别以为我不知道,”鹿自鸣的语气有些阴冷,“当初你给警察的证据只有一半,所有数据都缺了一部分。”
“剩下的一半在哪儿?”
鹿泠静静垂着脸一言不发。
被吊起来的手臂痛的不自觉痉挛起来,鹿泠面色如白纸般苍白无血,他用力咬住嘴唇,硬生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冷汗几乎浸透了他的衣服,一滴一滴浸到伤口上,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疼。
鹿泠的眼前一阵阵发黑,疼痛都变得麻木起来,意识也逐渐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鹿自鸣才剪断了他的绳结。
鹿泠顿时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浑身酸痛的没有一丝丝力气,站都站不住,耳畔是轰炸一般的鸣响声。
“鹿泠,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耐心跟你在这里耗着。”鹿自鸣的声音毒蛇那样轻冷,穿透那阵耳鸣,落进鹿泠的耳朵里,让人心底发寒:“我知道你妈妈埋在哪儿。”
鹿泠本来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听到这句话,却倏然睁开了眼!
“你也不想看她生前不如意,在去世之后还不得安生吧。”
鹿泠瞳孔剧烈收缩,声音发抖:“你是个畜生……”
“你想清楚,你手里的东西,你是自己交出来。”鹿自鸣抓起他的长发,让他不得不抬起头:“——还是打算用你母亲的骨灰来换。”
鹿泠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的血都是冷的。他知道鹿自鸣从来冷血无情,但是没有想到他会混账到这种地步。
他心脏冷了许久,眼睛空洞无神地睁开,嘴唇轻微动了动,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不觉得良心难安吗?”
“背叛妈妈的时候,心里有过一丝愧疚吗?”
“午夜梦回的时候,你不觉得有一双眼睛在天上看着你吗?”
鹿自鸣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像是被说到痛处一样,他寒声道:“鹿泠,你好像还不明白该怎么跟长辈说话。”
他手腕一转,一鞭落下来,从鹿泠的后肩斜斜地抽到侧腰上。
那根鞭子极细,甩在身上像刀刃割过一样,激起痛的简直无以言表。
鹿泠浑身一颤,蜷缩起身体,忍无可忍地闷哼一声。
“你恨我?你有什么资格恨我!要不是我把你养到这么大,在你妈死的那天你就该沦落街头了!”鹿自鸣像是泄愤一般挥动长鞭,割裂空气,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破风声响,“我想要哪个女人,跟谁在一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你还流着我鹿家的血,你早就该死了!”
鹿泠身上的衣物碎了大半,有鲜红血迹一点点渗出来,他没有一丝声响地躺在地上。
乌黑长发散落在脸颊旁,乌黑眼睫紧紧地闭着,竟然是昏迷了过去。
鹿自鸣喘着粗气,扔了手里的鞭子。
“我就不该让你活到现在!”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地下室。
他的身后。
鹿泠缓缓睁开眼,低低地喘了一口气,哪里都剧痛无比。
只有眼底一片清晰的仇恨与冰冷。
鹿泠用力咬住唇,微微卷曲起身体。
鹿自鸣应该不会再过来了。
这样,起码能撑到明天……
.
叮咚——
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
周陨神情怔怔地躺在床上,眼珠里拉满了血丝,他像是反应迟钝一样,许久才伸出手,浑浑噩噩地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而后瞬间睁大了眼睛!
发信人赫然是“鹿泠”!
周陨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点了两次才把那条信息打开。
“周陨,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冲动地做任何事,不要来找我。”
“我答应你会回来。”
“请你再等一等我。”
这是一条……定时发送的短信。
在鹿泠被鹿自鸣带走的时候,恐怕就已经写好了。
周陨心口蓦然一痛,又酸涩无比,他用力地、用力地握紧了手指,闭上眼睛。
鹿泠,你到底在哪里……
晚上,周陨魂不守舍地坐在饭桌前,一筷子都没动。
想到鹿泠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尽折磨,他怎么还可能吃下东西。
晚上天气这么冷,鹿自鸣会给她一床被子吗?
鹿泠有没有保护好自己?
只要稍微想一想鹿泠可能会遭受什么,周陨的心脏就好像被啃噬那样痛楚。
周夫人已经听周叙说了鹿泠的事,轻声劝道:“阿陨,你不要太担心,鹿泠毕竟是他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鹿自鸣可能只是生气,鹿泠举报他犯罪那件事,说不定明天就回来了。”
鹿自鸣的冷血程度,不能以正常人的感情来揣度——周陨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鹿家那两个没有人性的怪物。
周陨喉结滚动一下,低声道:“我不吃了。”
说完就回卧室躺到了床上,把鹿泠给他发的信息又看了一遍。
周陨用力握起手指——他要极力克制,才能忍住不去鹿家把她带回来的冲动。
过了许久,周叙敲门走了进来。
梨花本来睡在周陨的身边,见到有人进来,立刻惊恐地钻进了被窝。
周叙只见到一条雪白大尾巴闪过,他听周陨说过梨花的事,在鹿家受过伤,后来被鹿泠养的很好,已经十几岁的高龄了。
周陨把它带回家,没让一个人看见。
周叙把手里的碗放到桌子旁,轻声道:“妈妈让阿姨给你做了点粥,晚上多少吃点东西。”
周陨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说。
“那早点睡吧。”周叙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憔悴低落的样子,“说不定明天会有转机呢。”
“她让我不要找她。”周陨眼睛干涩的几乎睁不开,他喃喃道:“如果到明天晚上,还没有鹿泠的消息,我……”
周叙说:“我们就带着人闯进鹿家,把每一块地皮都翻一遍——只要把人找出来,鹿自鸣就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大不了就一起去局子里坐一坐。”
这是周陨能忍耐的极限。
他最多、最多能再等一天。
一天过后,不管鹿泠有什么打算,他都要把鹿泠带回来。
入夜,周陨始终难以入睡,心头有一片地方一直在痛,疼的他睡不着。
梨花像是察觉到他的心情,难得温驯地钻进他的怀里,小声地喵喵叫。
第二天,鹿自鸣打开地下室的门,看到鹿泠身体蜷缩在地上,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
鹿泠发烧了。
他身上本来就有伤,在冰凉的地板上躺了一夜——地下室的温度湿冷无比,再加上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无疑是雪上加霜。
鹿自鸣走到他面前,冷冷看了他片刻,居高临下地说:“我怎么养了你这种只会反咬我一口的废物。”
鹿泠呼吸间气息滚烫,说不出话来。
小时候那次发烧留下的后遗症,后来但凡哪里发炎,声带就会跟着一起发作,鹿泠的嗓子很痛,他的手心轻轻放在喉咙上,低下头有些虚弱地咳嗽了一声。
鹿自鸣知道鹿泠有脑炎后遗症,发烧可能会死,他还没想弄出人命,俯身下来,伸手碰了一下他满是冷汗的额头。
温度滚烫。
鹿泠像是有些意识不清了,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腕,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鹿自鸣神情一顿。
鹿泠很小的时候,也曾经这样拉过他的手。
那时候的鹿泠,是个听话又温驯的漂亮的男孩子。
只是自从他的母亲死后,鹿泠就再也没这样主动亲近过他了。
——他们之间,大概也短暂地存在过那种被叫做“温情”的东西。
鹿自鸣没有挣开,只是淡淡地说:“早点把东西给我,然后离开鹿家,以后你不再是我鹿家人。”
说完,他不欲久留似的转身离开。
鹿泠盯着他的背影,目光一片清明。
……发烧也好,至少鹿自鸣不会再打他。
大概能坚持到结束。
他本来不想向鹿自鸣示弱,多狠毒的手段鹿泠都不在意,只是想到周陨……他一定不想看到自己把身体伤成这样,看到他的时候会很难过的。
周陨……会来吗?
一晚上没有消息,他一定担心极了。
鹿泠身上伤口都起了炎症,又烫又痛,本来可以咬牙坚持,可是想起周陨,不知道怎么就难以忍受地痛了起来,好像最脆弱的地方被剜了一刀。
他不会再离开了……
只要周陨还愿意跟他在一起。
鹿泠忍着抽搐般的痛,将手腕靠近唇边,吻了吻藏在袖口里的铃铛。
下午两点,周陨的手机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自从昨天收到鹿泠的短信,手机的一点儿动静都能让周陨瞬间惊醒过来。
本来以为电话是鹿泠打过来的,可来电显示是一串没有备注过的号码。
周陨眼底的光逐渐暗下去,声音哑的惊人:“谁?”
对面传来一道男声:“你好,我是鹿泠小姐的代理律师。”
周陨脑袋一空,而后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鹿泠的律师!
他声音急切地说:“你能联系到鹿泠吗?!”
“目前联系不到。”律师道:“但是我们手上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鹿自鸣涉嫌非法拘禁和故意伤害罪。”
周陨瞳孔一震,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律师轻声道:“鹿小姐的意思是,让我事先询问您,愿不愿意跟我一同去警局报案。”